沈桑寧與伯府斷絕關系后,本以為微生家會站在自己這邊,可最終,他們權衡利弊,還是選擇了承安伯和沈妙儀。
即便沈桑寧是微生家的親外孫女又如何,可她的丈夫是裴徹啊,是個無用的紈绔。
而沈妙儀卻是寧國公世子夫人。
那時,沈桑寧才恍然明白,也許外祖母是真心待她,也許舅舅舅媽也有點真心,可那些,比不上利益。
畢竟,他們連親生女兒都能舍棄,外孫女又算什么。
不過這一次,沈桑寧是世子夫人,既有地位,又有血緣。
她想,微生家的選擇,或許會有不同。
不論之前微生家的選擇是什么,沈桑寧都不會忘記,外祖母待她確實很好。
何況,她最艱難之時,名下的鋪子和所剩現銀,也都是昔日微生家所贈。
也因此,得勢后,她還是幫扶了微生家一把。
“你替我給微生家去封信,便說世子待我很好,讓外祖母不必記掛,慰問外祖母安。”
沈桑寧吩咐完,這才坐到餐桌上,準備用早膳。
彼時早膳已經涼了,玉翡見紫蘇走了,心知她們主仆說完了話,這才走進來——
“少夫人,可要熱一熱再吃?”
沈桑寧瞧了她一眼,知道她是青云院的人,對她有點印象。
前世,沈妙儀并不重用玉翡,甚至還懷疑玉翡想爬床,直接把玉翡趕到院外做粗活了。
豈料玉翡的娘是裴如衍的乳母,最后裴如衍把玉翡送去虞氏身邊了。
“不必,你如今是青云院的掌事,便來同我說說青云院的情況吧。”
沈桑寧一邊說,一邊將涼了的水晶湯包夾起來。
“是,少夫人。”
玉翡站在邊上,語調平和,讓人舒心,“青云院下人共十八人,除去您的陪嫁丫鬟,還有兩個二等丫鬟,四個三等丫鬟,粗使丫鬟和仆婦共六人,小廚房三人,看院門的護衛不算。”
語罷,還特意補充一點,“原先這院里大多是小廝,是世子覺得您住進來后不方便,于是將院內都換成丫鬟和仆婦,世子潔身自好,從沒有通房和姨娘的。”
沈桑寧也不知道她為何特意解釋,抬眼看看玉翡,發現她身上有一種氣質——
才氣。
沈桑寧大概明白沈妙儀的危機感,是從何而來的了。
沈妙儀瓜子臉、吊梢眼,再裝一裝柔弱,簡直像極了風塵女子。
而玉翡雖身為丫鬟,奈何看起來比沈妙儀還像正經小姐。
“玉翡,”沈桑寧摒棄腦海中那些有的沒的,問起正事來,“世子以前會經常住在書房嗎?用膳也在書房?”
玉翡搖頭,“世子大多時候還是回房過夜,用膳倒是在書房比較多。”
“既然不在院里用膳,造什么小廚房?”沈桑寧不解。
這小廚房倒是前世也有,滿府只有虞氏和裴如衍兩個人的院子有這殊榮。
談起這事,玉翡嘴角朝上揚了起來,“少夫人有所不知,這小廚房是世子特意給您造的,上個月才造好。”
這話,沈桑寧是不信一點的,估計是玉翡帶了個人揣測。
他根本不像是會寵妻的人。
那小廚房大概率是虞氏怕裴如衍餓肚子,才造的。
“少夫人,”玉翡突然小聲,“奴婢覺得,剛才世子是說氣話,您不用往心里去,明眼人都能看出,對和您成婚這件事,世子可期待了。”
沈桑寧十分合理地懷疑,玉翡是在討她開心。
饒是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問,“何以見得?”
“成親前三日,世子飯量減少了。”玉翡覺得,突然嚴格管理身材,必然是因為要娶心上人了。
沈桑寧眉頭輕皺,吃不下飯的理由,難道不是太憂愁了嗎?
哪兒看出開心和期待了?顯然是玉翡腦補太多了。
沈桑寧嘆了嘆,不再糾結于勞什子的期待了,“那你可有聽見,昨夜我和他在房中說什么了?”
剛才裴如衍的生氣,或許還有一部分是因為她不記得他說的話了?
她也想知道,但她確實是沒聽見過啊。
此時,只能祈禱玉翡聽墻根了。
玉翡搖了搖頭,“少夫人放心,世子與您的悄悄話,奴婢們絕不敢偷聽的。”
前院。
裴如衍回到書房時,衣擺又沾染了細微的臟污,他低頭時有些嫌棄。
下雨天,就是麻煩。
他走到書案前坐下,手稿上擺著昨夜看過的道德經,拿起那本道德經,如往常一般翻看。
身為國公府世子,從小便被所有族人寄予厚望,懂事起,便被祖父以繼承人的標準要求。
要他穩,因為他掌握了一族命運。
要他快,因為逆水行舟,不進則退。
要他見微知著,識得大局,御下嚴苛,不可行差踏錯一步。
每當萌生欲念,都必須將之扼殺搖籃,這樣才不會有軟肋。
愛欲、食欲、貪欲、殺欲……他都不能有。
欲望,是用來引誘別人的,而不是挾制自己的。
從小到大,道德經、清心咒,他看了數百遍,早已熟記于心。
平日里都能靜下心來做的事,今日卻覺得煩躁。
裴如衍深吸一口氣,根本無法專注。
這書沒用。
索性將書放下,看向案牘上的那只銀色蝴蝶耳墜。
形單影只,和他一樣。
裴如衍的目光被吸引去,將耳墜拿起,食指若有若無地摩挲著上頭的綠寶石。
良久后,他從身后木柜中取出一方帕巾,動作輕緩地將耳墜用帕巾裹起,放在精致的沉香木盒中,再放入木柜里。
“陳書。”裴如衍喊了聲。
隨從陳書走進書房時,那木柜還未闔上。
陳書不知道世子又放了什么寶貝進去,從縫隙中又窺見了木柜底層那套陳舊的衣裳。
這套衣裳,可是世子年少時最愛。
露出的那部分,正好是用蘇繡繡的一只烏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