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云親自扶起來他,道:“不必多禮,你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怪老頭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容,主動道:“老舍名叫聶圖,陛下叫我聶老頭就好。”
“陛下給的那些藥材,銀子,恐怕以后都用不了了。”
聞言,秦云一震!
“令妻她……?”
聶圖苦澀道:“她還在,只不過昨天夜里,病痛將她折磨的死去活來,她哭著跟我說,想要個解脫。”
“她想要走出屋子,曬曬太陽……”
說到這,他老眼紅了,艱難哽咽道:“所以我想來求求陛下,能不能幫幫忙,幫我讓翠芳恢復一段日子,那怕一天也好,我想陪陪她,曬曬太陽,看一看莊稼。”
“然后……讓她沒有痛苦的走……”
他雙手掩面,快要崩潰。
他可以讓發妻多活幾年,但那樣太痛苦了,他不忍心,但做出這個決定,同樣是在他的胸口上劃刀子!
秦云深深蹙眉,沉重的嘆息了一聲。
“你真的想好了嗎?”
“或許你的妻子只能像正常人一樣存活幾個時辰而已。”
“而后,送她安詳的離開,你們便天人永隔了。”
聶圖擦了擦淚花,表情沒有那么的猙獰,只是帶著一股遲暮的悲傷,很平靜。
“我和翠芳都想好了。”
“陛下說的對,不該讓她這么痛苦。”
“我送完她最后一程,便做牛做馬,報答陛下的恩情!”
聞言,秦云深吸一口氣,并沒有那么的喜悅,反倒是很沉重。
“好,那咱們現在就出發嗎?”
聶圖點了點頭。
秦云回頭看向豐老,豐老會意,立刻去準備馬車,藥材。
那老婦人救不好,但吊著一口氣,連屋子都不能出,實在是煎熬,豐老只能用一些特殊手段,強行讓她聚起三分精氣神。
讓這對相濡以沫一輩子的老人,做最后的愿望。
臨出發之時,月奴突然來了,非要跟著一起去。
秦云本不想讓她跟著,畢竟那可能是一場生離死別,誰看了都會糟心,但架不住月奴的懇求。
最后,一行人乘著馬車,再一次前往了方家溝。
僅僅一個月過去,那老婦人的變化極大,把秦云豐老都嚇了一大跳。
從前本就瘦骨嶙峋,蒼老無比,在病榻上無法挪動半分,這一次更加嚴重,滿是皺褶的臉上已經沒有了一點點血色!
因為虛弱,她連東西都看不到了。
關節的痛苦,讓她冷汗連連,躺在那里,仿佛隨時都會咽氣。
秦云看向聶圖,他抱著自己的妻子,對秦云點了點頭。
他的面孔上,沒有太多的情緒,只是很僵硬。
“去吧豐老。”秦云嘶啞道。
豐老點頭,而后上前,把準備好藥材放上了爐子。
這時候,秦云轉身走出了屋子。
“呼!”
“朕以為自己已經夠強大了,可直到遇見聶圖兩夫婦,才發現,心始終還是肉做的。”
月奴蹙眉,俏臉沉重,看了一眼死氣沉沉的屋子,幽幽道:“我開始有些怕了,怕這老婦人離開,聶老頭會怎么樣。”
秦云揉了揉她的玉肩:“生老病死,人生常態,固然悲傷,但把握當下才是最重要的。”
月奴抿了抿紅唇,嘆息了一聲,沒有再語。
許久后。
豐老前腳剛出來,聶老頭就攙扶著那個老婦人,走了出來。
眾人震驚!
這還是那個病入膏肓,病痛纏身的老婦人嗎?
她竟然可以下地走了,而且臉上恢復了一點血色,連眼睛都清晰了許多。
聶圖沖秦云等人,露出了一個感激的笑容,一口大黃牙格外顯著,他仿佛很久沒笑過,都不會笑了。
秦云亦沖他一笑,只不過有些苦澀。
老婦人能站起來出來走走是好事,可這也是她最后的短暫時光了。
他擺了擺手,示意所有人讓開,自己也退出院子,把空間留給了這對年邁的老夫婦。
退到門外。
豐老低沉道:“陛下,老奴盡力了,估計老婦人今晚就會走。”
“不過老奴已經用了最好的藥材,又用內力壓制了她的病痛,她會走的很安詳。”
聞言,秦云沉重的點點頭。
“朕現在忽然有點后悔了,這么做,真的對嗎?或許……”
豐老道:“陛下,這是他們自己選擇的。”
“況且,您盡力了,聶老頭的要求您也盡力滿足了。”
月奴也道:“是啊,這件事無關對錯的。”
秦云苦笑:“在這等著吧,聶圖對朕,對整個大夏都有大作用。”
“朕進來幫他多做點事,送他妻子一程,不至于太落寞。”
眾人佩服,雖然不是自己,但依舊心中一暖。
“是……”
沒多久。
聶圖和老婦人相互攙扶著,步履蹣跚的去山坡上看了莊稼,還去了年少時曾約定的槐樹下。
時移世易,很多東西都不在了。
但他們依舊會心一笑,回憶著往事,追溯著一生。
那顫巍巍的背影,讓人心靈發震,這或許才是一生的意義,這或許才叫一輩子。
沒有人去打擾他們,甚至不會出現在他們的視野里,都被清場了。
到了黃昏時分,二人又回來。
在自家的院子里,坐著木凳,曬著太陽。
兩位老人全程都很平靜,沒有說話,但卻格外溫馨。
這幾乎貫穿了他們相濡以沫的一生,也貫穿了多數愛情的本質,平靜,淡然!
太陽落山,天空逐漸被夜幕占據。
萬籟俱寂,這處老舊的屋子外,秦云依舊沒走。
上千軍隊駐扎在方家溝,沒人敢發出聲響。
也沒人去催促。
仿佛是守護神,守護這對老夫婦的最后一夜。
隨著時間推移,夜深了。
白發蒼蒼的老婦人,終究還是迎來了自己的大限,她躺在病榻上,油盡燈枯,精氣神正在衰敗。
她已經無法睜大雙眼,只能用模糊的聲音呢喃道。
“老頭子,以后你就跟著陛下吧,你那門手藝盡是被我耽擱了,我怕我走了,你過不好。”
聶圖老臉露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渾濁的雙眼濕潤,握著她如枯樹一般的手掌,艱難的俯下身體,在她耳邊輕輕道。
“翠芳,你放心吧,我就是有點想吃你做的白菜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