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冬寧愿自己眼瞎,寧愿自己沒看到剛才那一幕。
寧愿被蒙在鼓里。
但他清楚,這是真實的。
女兒從小到大都忌口,從不碰別人吃剩的口水菜。而現在,卻和李恒共用一雙筷子,動作那個自然,眼神那個到位,估計過去沒少這樣喂東西給李恒吃。
難怪!
難怪前年差兩分沒考上北大時,女兒一開始還準備復讀的,結果他和學校老師都打好招呼了,
女兒卻忽然改了主意,不復讀了。
當時他還高興來著,畢竟復旦大學也很厲害了,讀不到北大讀復旦也是一件非常光宗耀祖的事情。
現在。
他現在回過來想想,感覺不是那么一回事。
酸菜魚不是什么特別難的菜,只要些許刀工和火候,這個菜就不會難吃。
晚餐的時候,麥冬一直在暗暗留心女兒和李恒的一舉一動。雖然有猜疑,但他對誰都沒說,包括妻子和父母,都守口如瓶。
他也沒找女兒談心。
因為麥冬覺得:女兒大了,有她自己的思想。他這個做父親的在沒有實際證據的情況下去冒然行事,只會破壞父女倆的關系。
同時,在麥冬心里隱隱有一個念頭,退一萬步講,就算女兒對李恒有了感情,他也不想去點破,想幫著保守這個秘密。
女兒是大學生,是名校高材生,十分貌美,前途無量,他不能毀了女兒名聲。
晚餐很豐盛,李恒廚藝不是蓋的,得到了大伙的高度認可,一桌子幾乎全部被掃光。就連麥穗爺爺都和他喝了好幾杯酒。
晚餐過后,天色漸漸落了下來。
麥穗找到李恒說:「我們出去走走,消消食。」
「好。」李恒爽快同意。
稍后叫上孫曼寧,三人離開院子,在毛馬路上優哉游哉散步。
麥冬悄然出現在二樓走廊上一角,居高望遠看著女兒和李恒的背影。
大約四五分鐘后,麥母找到丈夫:「冬子,你在這里干什么?」
麥冬回過頭:「閑得無聊,吸根煙。」
麥母擠開丈夫,來到窗邊往外打望,臨了問:「大冬天的,到處都是雜草,也沒什么好看的呀?」
麥冬笑說,「我都說了,我在吸煙,你還不信。」
麥母揭過這個話題,說起了來意:「媽媽讓我來喊你,她找你有點事。」
麥母這個媽媽,指的是她婆婆,麥穗奶奶。
麥冬問:「現在?」
麥母說:「對,她在房間等你。」
聞言,麥冬把手里的煙一口吸到頭,稍后掐著煙頭在墻壁上擰了擰,擰熄。挨著下樓。
來到母親房間,麥冬推門進去問:「老媽子,你找我有事?」
奶奶說:「把門關上。」
麥冬不明所以,但還是把門關上。
等兒子坐下,奶奶冷不丁問:「你在二樓監視穗寶?」
小心思被道破,麥冬有些別扭,勉強笑笑:「媽,看你這話說的,我是吃飽飯了沒事做,還監視自己女兒?」
奶奶盯著兒子瞅了小半天,「剛剛你在餐桌上,就在觀察穗寶和那李恒的一舉一動,你真當我人老了,兩眼昏花?」
麥冬死鴨嘴硬,死不承認。
對峙一陣,奶奶沒再說多什么,最后轉身拿起書桌的一幅字交給他。
別看奶奶是個女流之輩,但也是個文化人,曾經在部隊可是干宣傳工作的,有著一手漂亮的毛筆字。
麥冬伸手接過字,定晴一瞧,紙上豁然寫著四個字:難得糊涂。
麥冬愣然,對著四個字深思半響問:「老媽子,你這是?」
奶奶指著門口說:「自己好好琢磨,出去吧。」
麥冬是個遠近聞名的大孝子,當即沒有逆老人家,真拿著一幅字、郁悶地離開了。
來到外面,他又打開字貼發起了呆。
看來不只是自己發現了端倪啊,老媽子也早就覺察到了,只是從不對人提。
事實也是如此。
奶奶是什么人?年輕時候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啊,追求者無數,要不然也不會有好基因遺傳到麥穗這里。
奶奶身為過來人,被那么多男人追求過的她對情情愛愛這類東西早已爛熟于胸,當寶貝孫女第一次領李恒進家門時,她就發現了苗頭。
但她沒有制止,而是偷偷找人給李恒和麥穗算了一卦。
卦象顯示:兩人命里注定一劫。
奶奶很是信這些的,既然孫女命里有這么一劫,她干脆就裝起了瞎子,明面上不打擾,只是默默關注著。
散步回來。
李恒發現隔壁堂伯家十分熱鬧,圍著一堆人,湊近一看,原來是有人在寫對聯。
麥穗解釋說:「我二堂哥后天結婚。」
孫曼寧這時講:「穗穗,還不把他帶走?要是讓人看到了,肯定要他寫對聯的。」
麥穗一聽有理,立馬帶著李恒回了自己家。
「好無聊,你們家電視也沒得看,我們打牌吧。」孫曼寧閑不住,嘀嘀咕咕。
麥穗問:「三個人怎么打?」
李恒講:「要打的話,也可以的。要么玩自牌,要么打斗地主。」
「什么叫斗地主?」兩女一起問。
李恒把規則簡單講述一遍。孫曼寧興起,拉著兩人打了一晚上斗地主。
今兒這妞運道不錯,贏了很多毛票。
孫曼寧手舞足蹈說:「打牌只要不碰到詩禾,我基本無敵哈,哈哈哈。」
李恒和麥穗相視一笑,彼此心知肚明,都在讓著這二貨,免得她怨聲載道叫苦不迭。
晚上睡覺的時候,孫曼寧偷偷摸摸對李恒講:「對個暗號?」
李恒問:「什么暗號?」
「等大家都睡了,我來敲你門,三長三短,你就開開。」孫曼寧說。
李恒蒙圈:「你敲我門干嘛?我只愛大美女。」
「你個混蛋,真討厭!你難道不想和麥穗睡?我到時候和你換床呀。」孫曼寧氣得想打人。
這話把他給整不會了。
他擺手拒絕:「別,可別了。今天麥穗已經讓她父親起了疑,要是再換屋睡,萬一被抓就說不清了。」
「你覺得你們現在還能說得清?我呸!裝什么裝?」孫曼寧瘋狂吐槽。
李恒:「”
他忍著小暴脾氣道:「行了,這個時候就別添亂了,早點休息吧。」
說罷,他進了臥室。
孫曼寧丟個衛生眼,進到屋里對麥穗說:「人家李恒千里迢迢來看你,你晚上不陪他睡?」
麥穗整理床鋪說:「曼寧,別搗亂,爸爸注意到我了。」
聽聞,孫曼寧一屁股坐下,收起玩笑問:「那你們以后怎么辦?你有對策沒?」
麥穗搖頭:「走一步看一步吧。」
孫曼寧問了個了好久的問題:「你那天和宋好到底說了什么?怎么感覺你心甘情愿給宋好做小一樣?」
聞言,麥穗躺床上,背對著她沒聲。
后來還是孫曼寧纏了她好久,才輕聲開口:「陳子也好,我也好,都爭不過宋妤和余老師的,何必去折騰。」
孫曼寧問:「那肖涵呢?」
麥穗遲疑片刻說:「我寧愿對上子和余老師,都不愿意面對肖涵。」
孫曼寧問:「為什么?」
麥穗沒解釋緣由。
孫曼寧不死心:「你就真的認命了?」
麥穗說:「這問題詩禾曾問過,我告訴她:我向李恒承諾過,這輩子不去摻和他的私人感情問題。」
孫曼寧傻眼,隨即唉聲嘆氣說:「哎!哎!死腦筋!真是氣死我了,我要是你,我要有你這條件,我要有你這么嫵媚,我天天和他睡,天天纏著他把力氣在我身上用完,我看他對其她女人還感興趣不?」
麥穗:
深夜一點,孫曼寧起來準備去隔壁敲門。
好在麥穗及時制止了:「你來真的?」
孫曼寧異:「你怎么沒睡?還是我吵醒你了?」
麥穗哭笑不得:「我一直在防著你呢。」
孫曼寧傻呵呵笑:「哎喲,你們真沒情趣,不好玩。」
麥穗:
第二天,吃過早飯后,李恒三人跟著麥冬上了山,挖冬筍。
他打望一番,「怎么還有這么深的雪沒融?」
麥冬說:「這地勢背陰,沒個十天半月贏不了。對了,李恒你以前挖過冬筍沒?」
李恒扛著鋤頭四處找:「小時候除了不愿意做苦力,其它雜耍我可都是高手來著,叔叔今天我們來比一比,兩個小時內,看誰挖得多。」
「好哇好玩!這個好玩,輸了的做中飯吃。」孫曼寧跳起來鼓掌。
麥冬笑著點根煙:「行。我就怕你吃虧,這片竹山我可是挖了幾十年筍了,你初來乍到沒我熟悉。」
孫曼寧插話:「真正的高手從來都是變不利為有利,麥穗你給李恒當跟班,我跟著叔叔。」
聽到這話,麥冬看眼女兒,又看眼李恒,笑著帶孫曼寧去了另一個地方。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麥穗感覺父親看自己的眼神帶有深意,把自己和李恒單獨留在這里,也似乎是故意的。
李恒此時已經找到了兩條大裂縫,正高興著動鋤頭咧,完全沒注意這么多。
半分鐘后,他興奮喊:「挖到了,一鋤頭下去兩個筍尖,麥穗,快過來看。」
麥穗思緒被打斷,拿著尿素袋,開心地跑了過去。
「真兩根呀,看樣子還不小。」她蹲下察看一番說。
李恒伸手拉開她:「別站鋤頭前面,注意安全,我開挖了。」
「好。」麥穗應聲。
一條裂縫收貨兩冬筍,半斤左右一個,還不錯。
隔壁裂縫也有一根大冬筍,估計上斤。麥穗拿到筍后,用柴刀把筍的根部削掉一些,然后放入尿素袋中。
接下來,李恒追筍鞭。
麥穗也不閑著,貓腰到處在附近找裂縫,幫他贏比賽,
就在兩人樂此不疲找到七八根筍時,孫曼寧這大傻妞從山另一邊傳來喊聲:「哇!哇!麥穗,
你爸爸一根筍鞭連著挖出13根筍哈,你們輸定了哈!」
李恒驚呼:「出13根筍?這是傳說中的踩狗屎運?」
麥穗朝他的樣子眨巴眼,以示安慰他。
李恒歪頭,把臉蛋側向她。
麥穗柔媚笑了,起腳尖,很是乖巧地親他一口。
李恒歪了左臉,歪右臉。
麥穗再次親她一口。
李恒哼著小調繼續找筍:「一次性出13根筍又怎么樣?叔叔女兒剛剛還親我兩口呢。我才是贏家好嘛。」
麥穗帶著少女的羞郝,低個頭用手指反復地絞著衣角,繼續找筍。
山里的筍多,李恒又是此道中的高手,沉迷其中兩小時一晃而過,他問:「我們多少筍了?」
麥穗如數家珍:「37根。」
此時麥冬已經過來了,后面還跟著唱山歌的孫曼寧。
李恒遺憾:「還差3根上40,算了,應該能贏我岳父。」
麥穗看了他一眼,在身后不搭腔。
「叔,你挖了多少根?」李恒問走近的麥冬。
麥冬說:「沒數,大概有10多斤。」
孫曼寧舉起手:「我數了,34根,都好大一根。」
李恒掂量一下對方的尿素袋,在掂量下自己的,心里大致有數了。
見狀,麥冬也跟著掂量下,隨后笑說:「不用稱了,我今天輸了,估計要少個一兩斤。」
回到家一上稱,果不其然,李恒挖的筍多出1.8斤。
麥冬愿賭服輸,問李恒:「中午想吃什么?」
孫曼寧插話:「我能說不?」
李恒、麥穗和麥冬看著她。
孫曼寧伸手一指,指著田里的鵝:「能不能吃鵝?」
麥冬很爽快:「沒問題,喜歡吃,叔叔這就去買。」
「啊?不是你們的?」孫曼寧問。
麥穗說:「是隔壁四爺爺的,花錢可以買到。」
麥冬是附近十里八鄉最有錢的人,別說買只鵝了,就算想要偷偷找個情人,估計都有很多女人愿意啊。
這不,不到半個小時,剛還在田里嘎哦嘎哦叫著的太白鵝,就已經躺在了案板上,幾個人正圍著拔毛。
奶奶過來問李恒:「你們老家有竹山嗎?」
李恒回答:「有的,奶奶。」
奶奶搬根矮凳,坐在他旁邊說:「都說你是文曲星下凡,把你手給我看看。」
李恒很給面子的把手伸過去,「奶奶你還會看手相?」
「不太會,但我想看看文曲星的手相和凡人有何不同?」奶奶戴上老花鏡,低頭細細辨認起來李恒語塞,隨后一邊和麥穗說話,一邊看麥冬兩口子拔鵝毛。
過一會,奶奶手相看完了,連連開口夸贊:「不錯不錯,是個重情義的人。」
李恒聽得迷糊,不知道這老人家再打什么啞謎?
旁邊的麥冬卻聽懂一些,感覺這是老媽子說給他聽的,
午餐很豐盛,有鵝,有冬筍狗肉火鍋,還有水煮魚,幾大盆吃得非常過癮,
飯后,李恒單獨問麥穗:「奶奶會看手相?」
麥穗說:「應該會一點,村里人平常都找她打時。」
打時就是算命的一種。比如誰家牛丟了,雞丟了,小孩走丟了,都會來找她老人家,奶奶一般是拿一把燒柴火用的鐵鉗在灰中點來點去,然后給出一個大致方向。
李恒問:「準不準?」
麥穗答非所問,「怎么?你是怕奶奶從你手心看出什么了?」
「看出什么我也不怕啊,我優點多多,缺點就一個而已,但重情重義不是足夠彌補嘛。」李恒自賣自夸。
麥穗柔柔一笑,「媽媽說,明天給你拿15斤冬筍回去,要不要?」
李恒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那怎么好?又是拿魚,又是冬筍的,將來會不會被暴打?」
麥穗聽得好笑,「那我爸媽將來打你,你怕嗎?」
「有點怕,但感覺這頓打逃不掉矣。」
李恒厚臉皮道:「所以啊,我以后要多來你家露臉,和他們把關系搞好,就算將來他們要下手,也顧著情面不好下死手。」
麥穗臉上的笑容更甚幾分,覺得這個男人臉皮雖然死厚死厚,但也挺可愛的。
在麥家呆了兩晚,第三天早上,麥冬就開著面包車送李恒和孫曼寧回邵市。
麥穗一路陪同。
把孫曼寧送到一中后,麥冬問他:「李恒,你在這邊還有事不?要不我直接送你到前鎮吧。」
如果是以前,麥冬可能只送他到汽車站就算。可現在,他莫名想去李恒老家瞧一瞧,于是才有此問。
不過麥冬的愿望注定要落空,李恒道:「叔,你把我放到城南公園就好,我還要等個人。」
他也不知道余老師為什么要把見面地點選在城南公園,而不是一中,余老師難道不想見一見潤文老師么?
麥冬聽了,立即發動車子,駛向城南公園。
路上,李恒對麥穗說:「今天余老師要去我家,麥穗你要不要一起過去玩幾天?」
麥冬通過后視鏡觀察女兒神情。
麥穗沉吟幾許,搖頭:「算了,余老師找你是有事,再過幾天就過年,我懶得折騰。」
聽聞,李恒沒強求:「好吧,那明年見。」
「嗯,明年見。」麥穗說。
一中到城南公園沒多遠,車子很快就到。
不過父女倆并沒有急著走,而是買了點瓜子過來,三人在車內磕著說著,陪他等人。
中午12點37分,兩輛奔馳從紅旗路方向開了過來,停在了城南公園大門口。
麥穗眼尖,說:「余老師來了。
李恒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然后開門下車。
父女倆跟著下車。
麥穗陪他走過去。麥冬則從車里拿出兩條大草魚和一袋冬筍,跟在后面。
余淑恒也看到了三人,從車里出來,微笑對麥穗說:「麥穗,你也在。」
「老師。」麥穗開心喊。
余淑恒頜首,稍后朝麥冬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麥冬同樣笑著回禮,站在邊上看三人寒暄聊天。
余淑恒同樣對麥穗發出一起去前鎮的邀請,麥穗依然委婉拒絕。
十來分鐘后,麥穗同余淑恒拍一張合照就離開了。
當面包車駛離一段路后,一直沒做聲的麥冬好奇問:「穗寶,那余老師和李恒是什么關系?」
「師生關系啊。」麥穗回答。
麥冬點頭又搖頭:「有些像,又感覺哪里不太對勁。」
麥穗說:「爸爸,你別多想,李恒很多事情都是余老師在幫著打理,兩人亦師亦友,關系很親。另外,余老師和李恒父母也比較熟的。」
麥冬說:「這我知道。我記得以前余老師去過一次前鎮。」
「嗯。」麥穗嗯一聲。
麥冬本來還想問一些事,不過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最后和女兒聊起了其他瑣事。
ps:今天臨時有點事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