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點過。
廬山村迎來了兩個客人,孫校長和林樹森。
兩人幾乎是緊挨著余淑恒來到的巷子盡頭。
前面的余淑恒發現了后面的兩人,特意停下腳步等,等孫校長靠近了才問:“孫叔,你是來找李恒?”
孫校長笑著頷首:“看來什么都瞞不過你,我來找他商量個事。”
余淑恒清雅一笑,抬頭望了望26號小樓二樓,掏出鑰匙帶路:“他估計在二樓,我帶你們進去。”
見她熟練地開門進到院子里,孫校長和林樹森快速互相瞧一眼,眼里寫滿了耐人尋味。
跟著進到26號小樓,孫校長四處張望一番,打趣說:“屋里布置還挺溫馨,淑恒,這也是你的功勞吧?”
平素關系比較熟稔,孫校長說話沒有什么顧忌,用很家常的語氣交談。
余淑恒搖頭:“李恒和一些同學動手裝扮的。”
沿著樓梯往上,很快就到了二樓,此刻客廳沒人,倒是書房有動靜傳來。
余淑恒說:“他在書房。”
話說孫校長和李恒認識一年多了,卻還見過他書房,一下子來興致,徑直往書房方向行去。
聽到客廳雜亂的腳步聲,擦書的李恒回過頭,恰好和孫校長目光撞上,“孫校長,您來了。”
他趕忙放下書本,起身迎了過來。
接著又朝林樹森打招呼:“林老師,你也來了,快請坐。”
李恒熱情把兩人招呼到椅子上坐好,余淑恒這時已經倒了兩杯茶過來。
接過茶喝一口,孫校長放下杯子贊不絕口說:“不錯!有陣子沒見,你身上的文藝氣息更濃郁了,頗有大家風范。”
李恒咧嘴樂呵呵道:“都是托您的福,咱們復旦大學環境養人。”
孫校長失笑,高興地用手指了指他,又問:“你今年下半年要不要請假?我可是一直等你請假的傳聞。”
請假是表象,孫校長本意是在問他新書情況?
問他下本書有沒有思路?
李恒措辭道:“暫時是有這個想法。不過要國慶往后去了,到時候請假時間也可能會相對長一點,還請學校多多擔待。”
孫校長滿意地點點頭:“這個好說。這校門你隨時可以離開,隨時可以回來,復旦以你為榮。”
就著新書聊了小會,隨后孫校長話題一轉,說起了正事:“明天金庸要來拜訪你?”
李恒一直在家,沒出門:“校長您也聽聞了?”
孫校長滿面笑容:“不止聽聞,校門口已經掛橫幅了,我來是專門問問你,要不要把你的作家名也掛上去?掛最上面。”
這話顯示出了孫校長對李恒的寵溺,和特別看重。
彼此心知肚明,經歷明天一事,他的作家身份肯定是瞞不住有心人了的,所以按照孫校長的意思是,還不如咱們大大方方先公布出來。
驕傲地告訴世人:大名鼎鼎的文壇巨匠在我們復旦大學!是我們復旦人!
聽聞,李恒下意識看向余淑恒,后者不著痕跡點頭。
兩人意見相投,李恒心里有數了,對孫校長道:“好,不過還請老師賣個關子,橫幅上只寫作家名,不要這么快公布我本人身份。”
他是在玩懸疑,玩神秘,這樣明天才能吸引更多更有份量的記者來探秘,然后才能帶來更大的轟動,帶來更大的宣傳。
他這樣做,一切都是為了利益,為了明天給安踏鞋廠打。
孫校長合掌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頓時允諾下來。
四人坐著閑聊一會,中間林樹森走了,李恒想留他吃晚飯都沒留住。
實在是沒辦法啊,李恒的橫幅要掛,明天金庸要來,明天李恒的作家身份要公布,明天復旦大學肯定熱鬧非凡,為了不出差錯,林樹森得提前去做些準備工作。
倒是孫校長沒有要走的意思,跟李恒和余淑恒聊得蠻比較投機,一直氣氛很好。
傍晚時分,麥穗上樓來了,推開書房門探頭進來,喊三人吃飯。
孫校長對麥穗并不陌生,畢竟過去一年,復旦校園的大小活動都是麥穗在主持嘛,很多活動,學校為了表示重視和,領導都有出席,雙方見面的次數不下10次。
為此,麥穗面對孫校長沒有太大拘束感。
不過孫校長卻有些意外,不是說意外看到麥穗,因為他知道麥穗和李恒是很要好的朋友,去年大一開學還是一起坐火車來的。
讓孫校長意外的是:麥穗在26小樓的隨意,似乎她是這里的女主人一般。
作為過來人,活了60來歲,且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學生打交道,孫校長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瞬間就品出了一些別樣苗頭。
不過他沒有動任何聲色,瞧眼李恒,又瞧眼余淑恒,最后視線落到了麥穗身上,這還是孫校長第一次這么認真打量麥穗。
晚餐很豐盛,滿滿一桌子菜,當得知是周詩禾的親自下廚時,孫校長感慨連連。
別人不知道周家的身份?
他難道還不知道嗎?
周詩禾在周家是什么地位?
那可是獨生女啊!孫校長平常見了都得帶著幾分客氣,沒想到今天卻能吃上人家做的飯。
孫校長試吃了幾個菜后,頓時連夸:“好吃,好吃!這手藝了不得,完美繼承了淮陽菜的精髓。”
周詩禾溫婉笑笑,表現得十分得體,始終一副榮辱不驚的端莊模樣。
菜好吃,飯好吃,但同一桌上有著三個頂級大美人,饒是孫校長眼睛都看花了,吃完飯要走的時候,還意味深長地拍了拍李恒肩膀。
為了表達尊重,李恒親自送到巷子口。
走出幾步,孫校長想到了什么,又轉身問李恒:“你可知道金庸除了是文人外,還有其他身份?”
李恒明白對方是在點醒自己,不要怠慢金庸先生:“知道,在香江從政,在海峽三岸都很有影響力。”
孫校長點了點頭,怕他年輕氣盛,還是委婉提了一句:“過去幾年,金庸來內地見過的領導,我這老頭子都輕易見不到。”
復旦大學是什么級別?
連孫校長都自愧不如,那可想而知金庸在內地受到的待遇有多高。
都是有身份的人,有些事情點到為止,孫校長不再提,又囑咐幾句就撐著傘走了。
相比下午的大雨,此時的綿綿細雨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李恒在雨中駐足一會,隨后也返身回了巷子中。
“余老師,不待會了啊?”
回到巷子盡頭,李恒剛好碰到從26號小樓出來的余老師。
余淑恒瞥他眼,說道:“跟我來一下。”
“誒!”
李恒應一聲,調頭跟著進了25號小樓。
進屋,換鞋,上到二樓,余淑恒問他:“喝不喝咖啡?”
李恒委婉拒絕:“今晚的菜好吃,有點兒撐,暫時喝不下。”
余淑恒回頭看了看他,沒做事,自顧自弄了一杯咖啡。
李恒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因為剛才自己夸贊菜好吃而有任何情緒波動。
端著咖啡杯,余淑恒坐在他對面,“國慶過后,打算去哪?”
聞弦知雅意,李恒瞬間明悟了對方心思,想跟著自己去。
或者說,她不想把機會留給其她人。
不過他并不反感,反而求之不得。
畢竟上次去白鹿村也是她陪著去的,過程中她幫了很大的忙,以至于他能專心寫作。
這樣思緒著,李恒如是回答:“西行,去川省阿壩那些地方轉轉。”
“那邊少數民族好像比較多?”
“嗯。”
余淑恒生出好奇心,連帶嘴巴的咖啡都停滯在了空中,“為什么想著去這么偏遠的地方?”
李恒張嘴就來:“算是心血來潮吧,就是想寫一部關于少數民族有關的小說,目前還只有一個故事大綱,還有很多細節需要查閱資料完善填充。”
見他如此有信心,余淑恒沒再深問,而是用行動全力:“衣食住行的事情交給我,我明天就派人過去那邊打前哨,到時候咱們好直接過去。”
“好,謝謝老師。”李恒道聲謝謝。
“喊我什么?”可能是想著又能和他單獨相處了,余淑恒心情瞬間大好,眼睛盯著他,饒有意味開口。
李恒道:“老師。”
目光對峙一會,余淑恒放下杯子,背著他拿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后把一張紙撕成均等三塊,進而揉成三個團。
接著她把紙團放手心,雙手合十晃動十來下,灑到茶幾上,她紅唇啟動,糯糯地說:“新的地方,新的開始,小男生,這三個紙團,你抽一個。”
李恒問:“可以不抽么?”
余淑恒眼瞼下垂,好會面無表情說:“那我就去找黃昭儀談一談。”
李恒驚愕,無語,五味雜陳,一時間各種情緒匯聚,心頭不是滋味。
客廳突然變得安靜,兩人都沒說話,一個垂眼看著杯中咖啡,一個看著她,彼此互相耗著,氣氛隨著流逝變得愈發沉重。
如此大約10來分鐘后,他深吸口氣,緩沉問:“老師是在逼我嗎?”
余淑恒深邃如黑洞的眼睛瞇成一條縫,徐徐抬頭:“我若是想逼你,我早就成了你口中第二個沈心阿姨。你第一次爬上我的床就別想輕易下去。”
你看我,我看你,又是十多分鐘過去,李恒最終沒了耐心,故意試探問:“老師派人跟蹤我?”
余淑恒陰陰地說:“11點半到的楊浦,一晚上沒在廬山村,還需要跟蹤?”
哦,原來是猜啊?原來是訛詐啊?
李恒心里有底了,然后也沒去為此事和她做爭辯。
作為老油條嘛,知道余老師是隱隱吃醋了,但礙于身份,礙于矜持,沒好明著跟他說叨。
既然如此,李恒心領神會地給她一個臺階下,伸手隨意抓了一個紙團。
稍后在她的注視下打開,結果上面寫了一個字:空!
空!!!
余淑恒眼睛一凝,死死盯著這個字看了三秒,隨即冷冰冰地送客:“你走吧,老師要休息了。”
李恒:“.…..”
感覺她的冰山氣息能把人給凍成雕塑,李恒站起身,麻利走人,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望著他下樓梯,余淑恒身子猛地往后一靠,靠到沙發背上,整個人像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萎靡無力。
他昨晚去了黃昭儀那里嗎?
在黃昭儀家過夜嗎?
她迫切想派人去調查一下,可忍著忍者,最后還是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