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三十六重天。
隨著天庭正式與界海接壤,這座昔日的神道祖庭逐漸在各大門庭眼中,顯露真形。
僅僅是逸散出的濃烈道韻,各種大道顯化,就壓過了界海目前隱隱有著最強之稱的天獄宮。
而在各方的監測下,發現隨著天庭的重現,界海的底層規則中,某種無形卻浩大的力量正在蘇醒,這直接引發了各方超脫門庭的關注。
哪怕是還沒下場的門庭中,也有人開始按捺不住。
“勞煩縹緲道友了。”
來自天獄宮的老者客氣抬手示意道。
“玄老客氣。”來自南華宮縹緲真圣頷首。
此次各家門庭都意識到不能再拖了,選擇了聯手,各方強者齊出,只為共同潛入天庭。
縹緲真圣此行,就是專門為諸位遮掩行跡。
她的本體乃是祖師當年親手煉制的真圣神兵,能在短時間內躲過超脫級別的神念搜尋,暫時屏蔽因果、命理。
而這次的領隊,正是先前開口的天獄宮真圣,眾人皆稱其為玄老。
這位身份極其特殊,自魔祖年少時,就侍奉在魔祖左右,在天獄宮中的地位不可謂不高,也是為數不多讓羅玄都忌憚之人。
“可惜,空冥等人顧忌那位世尊,始終不愿加入我們,當真是愚不可及。”渾成宮此次出現的天河真圣冷哼道。
“聽聞,有人已經將那位世尊也列入了襲殺名單中。”縹緲真圣忽然道。
天河真圣平淡:“并不意外,這位的存在,讓空無界在內的多家超脫門庭,都選擇了沉默。”
玄老語速不急不緩道:“各方皆有自己的選擇和立場,怪不得空無界的諸位道友。就連我天獄宮內部,也分成了兩派。”
眾人不禁一齊看向這位,都聽聞了天獄宮內的部分傳聞。
天河真圣開口詢問道:“玄老,天獄宮這次將要如何處理那位?”
他口中的,自然是同樣選擇加入了天庭的羅玄。
隨著那位世尊選擇加入天庭后,很快又傳出了羅玄加入天庭的消息。
天庭也主動向天獄宮示好,弄得界海各方以為天獄宮也要倒戈向天庭了。
玄老語氣平緩道:
“天庭隱藏著狼子野心,魔祖當年就看到了部分未來片段,特意在宮中留下了有關天庭的預言,天獄宮絕不會助其威風。”
“至于那位……”
玄老搖了搖頭:“我等往日太過放縱他了,但這次絕不會。”
眾人不由點頭,已然明確了這位和天獄宮的態度。
眾人簡單商議過后,由縹緲真圣顯露神器本尊,綻放濛濛清光,仙氣升騰,籠罩眾人,遮掩了一切行蹤。
諸圣當即展開了行動,潛入了天庭所在的三十六重天!
“早聞天庭將幽府當年積攢收集的諸多界域殘骸填充進自身,故而三十六重天廣袤無邊,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踏入第一重天后,玄老低聲說道,目光為標尺,衡量了這方天地的廣袤。
正當眾人欲前往高處天地,探尋天庭最深處。
一道白光突然亮起,照破幽暗,照徹天地間的每一角落!
那一直隱藏在深處的至高天闕,在此時傳來咯吱作響的聲音,一股浩瀚的威嚴氣息迅速騰起,直貫三十六重天!
這股力量從天庭深處爆發,橫掃而去,蔓延過三十六重天地,無有遺漏,就像要一股腦地,將積攢沉淀了萬年的塵埃,全部掃清!
霎時。
白光籠罩之內,隱隱綽綽,所有的一切都被照亮。
在眾人感知中,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腐朽感消散近無,天地間煥然一新,那種勃然而發的大道生機蔓延在三十六重天的每一寸虛空中。
眾人神色凝重,這是什么情況,難道天庭已經發現了他們?
突然間,玄老的嗓音傳響于眾人心田。
“這是神道在復蘇!”
“天庭在全面復蘇!屬于那位天帝的‘大道’,正在逐漸蘇醒,與界海底層規則相融!等到完全蘇醒,她可能恢復大道祖的身份!”
眾人心中一凜,恢復大道祖的身份?那界海之中誰人可敵?!
縹緲真圣低聲道:“不是說,那位女子天帝大概率不是天庭最初的大道祖嗎?”
玄老道:“天庭既然敢自稱拿出三尊大道祖果位于世人共享,你等覺得這位天帝會不占據一個位置嗎?”
眾人神色凝重。
“加快速度,不能再給天庭和那位天帝恢復的時間了!”
玄老一錘定音,率先在前方開道,眾人緊隨其后。
“道友。”
無天出關,與季驚秋相互見過。
兩人本就屬于一體,只是心神交融,彼此就在瞬間明了了對方在朝霞界之后的種種經歷。
季驚秋感知著無天當下的境界和道力,體悟著道祖果位于天尊的差別。
而到了這一步,無天身為分身的局限性也體現了出來。
季驚秋初入天尊時,道力就有了三階頂峰,接近圓滿。
在天圣湖靜修這十數年間,一身道力蘊養,距離四階,更是只差臨門一腳。
而無天如今雖說邁入了道祖,可一身道力才堪堪邁入四階,達到了道祖的最低標準。
當然,其中也有無天這一身道業,都是“繼承”而來,一步登天,而不是自身一步步修持而來。
季驚秋沒有急著收回無天,約好共同見證守真祖師突破超脫。
而無天出關,也標志著天圣湖的道統偉業都轉嫁到了他的身上。
守真開始了最后的閉關準備。
在閉關前,他特意推后了閉關時間,召見了季驚秋與無天。
季驚秋在見到此刻的守真后,神色動容。
在此刻的他眼中,守真原本密密麻麻的因果羅網,變成了一片……空白!
他明明就盤坐在季驚秋面前,氣息溫和,坦坦蕩蕩,并無任何遮掩,可季驚秋卻難以感知到他的存在。
仿佛就連“所見”也出現了問題。
“這就是做減成空?”季驚秋忍不住詢問。
守真祖師的嗓音有些縹緲脫俗,仿佛從很遠處傳來:
“做減成空的法門很成功,我身上的因果,隨著天圣湖的道統偉業,一同轉嫁到了無天身上。”
“這條道路的本質,我已經大致了解了,此路與合道一界完全相反。”
“對于任何一個生靈而言,世界是緣起之地,也是一座囚牢。”
“合道一界者,走的是我即世界,世界即我,將整座世界的力量都凝若一點,握于掌心,世界越強,自身越強,但這條路也高度與合道世界綁定。”
“而做減成空,則是完全相反,主張將自身與世界間的諸般因果全部轉移或結束,直至徹底成為‘空’,追尋最后的圓滿超脫之境。”
守真祖師的闡述相當明了,季驚秋當即明了這條路的本質與核心。
“不知這條路,是百紀前的道路,還是帝一開辟的。”季驚秋輕聲。
關于諸多祖師是如何踏入的超脫,季驚秋早已詢問過了劍光兄。
后者表示,諸祖踏入超脫的法門并不一致,各有己路,而對于他的本尊,以及大部分超脫者來說,超脫之路更在于“證道”的“證”字。
昔年藏劍走遍大半界海,有感萬靈之苦,開辟出了第一劍,得到了界海的認可,最終證道超脫,并在踐行己道的過程中繼續提升道業。
但這種道路,在后世已經不存在了。
“確實有種說法,界海能孕育、容納的超脫果位是有限的,果位到達極限后,后世生靈別說走上這條路,看都看不到!”
“這種環境下,要想證道,要么走鳳王那種歸一的路子,讓后來者無路可走。”
“要么就是你之前提過的‘以力證道’,不過我從沒聽聞過有人以力證道成功。”
此刻間。
季驚秋望著就坐在自己面前,又似不存于世的守真祖師,再次詢問斬月劍光:
“這條路有戲嗎?”
斬月劍光沒有吭聲,而是嚴肅地繞著守真轉了幾圈。
這十幾年間,雙方早已見過,因此守真并不意外,還曾數次討教過超脫的玄妙。
“做減成空……”
劍光低語,
“這條路可不單單是與合道一界完全相反,消弭一切因果痕跡,讓自身空有力量而無束縛,徹底擺脫原生界域的限制,可這并不能讓人突破超脫。”
“守真小子,你應該清楚這條路的最后終點吧?”
守真頷首:“以力證道。”
劍光嘆道:“不錯,做減成空并不是讓你真正跳出囚籠,而是讓你在逃獄前達到最佳狀態,再無任何約束,可以最大程度釋放自身道力,可最終要想證道,還是要走以力證道的路子。”
守真目光望向虛無處,微微閃爍:“真正走上這條路后,我能感覺到,這條路還不完整。”
“哦?”
劍光頓時肅然,片刻后,它沉吟道,
“這條路確實很古怪,這般大費周章,甚至不惜舍棄自身的道業傳承,也要斬斷一切因果命數的牽絆,可最后就只是為了讓自己的狀態處于最佳?”
“有些古怪了,除非……”
“除非這條道路的誕生不是為了突破超脫。”守真意味深長接話道。
劍光陷入了沉默,守真的這個猜想在他看來不可謂不大膽。
不是為了突破超脫,那是為了突破什么?
“這條路若真是那帝一所開辟,那就說得通了。”劍光低沉道,“百紀前的神道之祖,天庭之主,一身道業積累怕是早已抵達頂峰,再無可進。”
守真目光深邃,按照這個邏輯推下去,帝一開辟做減成空這條路不是為了突破超脫做準備,而是……
超脫之上!
季驚秋忽然道:“萬千秋他們三位大道祖,當年可曾有尋到前路所在?”
劍光沒有絲毫猶豫:“超脫之上的道路,理論上一直都存在!”
季驚秋腦海中仿佛有火光迸發,長吐一口氣道:
“是歸一化?”
“不錯!”劍光沉聲道,“理論上,超脫者只要愿意,放任自身無限制歸一周邊一切,直至最終天地歸一,萬物歸一,就水到渠成地邁入了超脫之上的領域!”
季驚秋突然意識到:“這不就是……合道一界的路子?”
守真若有所思道:“也許,那位并不想走這條路,因此開創出了做減成空的法門,卻又不敢貿然嘗試,這才先丟給了我們,以作驗證?”
季驚秋沉聲道:“如果真是這樣,守真祖師你強行證道,風險太大了!”
守真搖頭:“你不懂,我冥冥中能感知到那重壁壘已經近在咫尺,就在眼前,這種感覺令我輩癡狂。”
劍光沉聲道:“開弓已經沒有回頭箭,倒不如迎難而上,奮勇一躍,無論成功與否,都是踐行了己道。”
守真面露笑意,頷首。
季驚秋默然,不再相勸,因為守真祖師已經做出了最后的決定。
守真選擇將自身對做減成空的種種感悟,悉數都傳授給季驚秋,隨后又委托道:
“我需閉關一段時日,進行最后的狀態調整,然后就將嘗試突破超脫,在此前我需要你代我去見一趟朝歌道友。”
朝歌?
季驚秋應下了此事。
一旁斬月劍光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
守真鄭重道:“這是朝歌道友當下所處的坐標,你即刻就出發吧,早去早回。”
季驚秋當即起身:“好。”
他招手喚回了劍光兄,一步走出了天圣湖,重登車輦。
“啟程!”
九龍沉吟,拉著車輦離開了天圣湖的范圍。
季驚秋坐在車輦中,還在思索著方才有關做減成空的法門。
轟!
不知從何而來的漆黑的手掌如同黑夜降臨,尚未接觸,季驚秋心靈中的萬般景象就已寸寸破滅,化為一團又一團的混沌。
這一掌下沒有任何花哨,演繹極盡破滅,無聲的爆炸連綿,浸潤他身體,環繞四周的法界瞬間揚起驚濤駭浪,一寸寸炸開!
這是真圣級別的至強一擊,哪怕在真圣領域都是至強者層面,足以打殺某些初入真圣者!
華蓋垂落下的道韻水光炸開,露出季驚秋的清晰面孔。
他抬頭,看到了出掌欲殺他的,乃是一位陌生強者,雙眸幽深如海,帶著冷漠的殺意。
誰要殺他?
斬月劍光驟然射出,剛要出手,就見車駕前的車夫迎上了襲殺者。
一團黑影猛然從這位車夫體內躥出,迎風而漲,悄無聲息地迎上了襲殺者。
僅是瞬間,那吞沒天地的破滅掌意就蕩然無存,原本如烏云層迭而壓下的沉凝氣氛也一掃而空。
這時。
駕馭車鑾的星君回身,恭敬道:
“世尊受驚了,陛下早已預料到了這一幕,特讓我等小心提防,沒想到還是驚擾了世尊。”
季驚秋盯著他看了半晌,這位無論是言行還是舉止,都挑不出毛病,就像真的奉他為尊,沒有半點刻意的譏嘲或者陰陽警告等意味。
“方才那人是誰?”季驚秋問道。
“天帝有令,不追究任何來犯者,只管擊殺。”星君恭敬俯首,“這幾年間,陛下已經遭遇了十數次襲殺,卻都被陛下強勢鎮殺,彼輩恐怕是奈何不得陛下,這才將注意力轉向了您。”
季驚秋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淡淡道:
“繼續啟程。”
“喏。”
華蓋重新垂落下縹緲水光,大道氣韻籠罩,九龍再次啟程,車上淡金色之光騰起,仿佛在腳下、前方開辟出一條通天大道!
九龍拉車,不多時,季驚秋就已依循守真祖師所賜的坐標,找到了朝歌重修后的修行地。
讓季驚秋意外的是,朝歌沒有回朝霞山在幽界開辟的道場,而是選擇了他們炎煌聯邦!
聯邦因為青蓮的存在,如今算是托庇于青冥山。
青冥山當代山主親自來迎接青蓮回山,但被青蓮拒絕,他要在此親眼等待苦海平息。
對此,青冥山的山主不惜在聯邦徘徊數年,最后因為天庭的出現而不得不回山主持大局。
這次歸來,季驚秋提前讓九龍輦車停在了虛空中,而后沒有驚動旁人,找到了轉世后的朝歌。
多年過去,這位的轉世身,也已經是青年的外貌,身邊還跟著來自朝霞山的護道人。
“道友,你我又見了。”朝歌早已恢復前塵記憶,笑容溫和道。
在聽清季驚秋的來意后,朝歌卻是一反常態地沉默了片刻,望向遠方,凝重道:
“我沒有什么話要帶給守真道友。沒猜錯的話,他這是特意在支開你,如此看來……”
“守真道友的突破,就在今日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