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劍、青冥……
加上一開始就暴露身份的獰祖師。
在季驚秋眼中,這三位祖師級的身份已經借他人之口,一一暴露了。
“除了獰祖師,一個沒聽說過啊,也不知道各自是否有門庭傳下……”
季驚秋的氣機已經遙遙鎖定被三位祖師攔截的兩位關鍵人物。
這等距離下,兩人已經失去了逃生可能,又在那該死的藏劍脅迫下,不得不暫時收手。
他們倒是無所謂,最多折損分身一道,只是心疼門下一同進來的后輩門人。
能進來此地的,都是門庭中最杰出者,要么是他們寵愛的后輩,要么是日后有望承存世之錨的重要種子,輕易不得拋棄。
在意識到這一點后,兩人很快轉變了心態——對方想從他們這套取情報,他們也想知曉那位到底是何來歷!
在雙方都達成“共識”后,眾人來到了石橋前。
為首者,是一位年輕男子與一位老者,都不是真容。
劍主審視半晌,突然冷笑道:“原來是截天教的羽化老賊,我道你是誰,這么師慈弟恭。”
季驚秋心道,截天教?
這名他有印象,這家撞他手里的天君好像都有兩位了。
可截天教不是偽超脫門庭嗎,教主是合道一界而超脫者,祖上還曾闊綽過?
年輕人冷哼一聲,半點不怵他,目光看向季驚秋后變得凝重,拱手道:
“老夫截天教羽化……”
“跟誰老呢?”劍主不客氣道,“我大哥一夢百紀,別說睡前,就是睡到一半你都還沒出生呢!”
季驚秋先前的戰果與對方的短暫交流,都在他們眼中。
疑似歸真之地的強敵明確說出季驚秋身上有他們相識的數種氣息,再次驗證了他此前的說辭!
此刻間,就連少年獰也打消了之前的顧慮與懷疑,甚至覺得這份懷疑顯得有些多疑。
他元初宮的后人,怎么可能出現這等超規格者,哪怕他手把手教,別說在天王領域達到世尊這種層面,能不能趕超他都是個問題!
聽聞藏劍主動爆料,羽化神色沉凝,并未急著與其對噴,第一時間思索百紀前的存在,想尋到季驚秋的真身。
“道友好本事,在下墨,既然一場消息互換,沒必要知曉各自真名,徒添因果變數,畢竟這里是混沌之地,一旦到了外界,因果牽動太大,我等都是麻煩。”
另一位老者開口,嗓音沙啞,身著古袍,雪白胡須,大袖飄飄,很有幾分古風仙氣。
蒼一直在打量這位,他和羽化不熟,先前說和他本尊相識的,也是這位。
這位自稱“墨”,可他從未聽過類似之人,外貌也不在相識中,對方必然隱藏了身份。
而他的話也確有幾分道理。
墨看向蒼,平靜道:“縱然是你我分身打生打死,也不會影響本尊間的往來,道友應該明白的。”
道理自然是這個道理,但……
蒼瞇眼道:“我感覺,你似乎在刻意隱藏什么。”
“道友還是這么多心。”墨看向季驚秋,緩緩道,“不過,我的確不想與閣下有過多牽連,諸位應該也是吧?混沌不代表可以隨心所欲,因果的反噬,歷史的修正,縱然是你我也擋不住,早有前車之鑒。”
眾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尤其是劍主與蒼,似乎聯想到了什么。
季驚秋若有所思,看來哪怕是諸位超脫級別的祖師,也難以抗衡界海級別的大因果,而且已經發生過了類似的事?
他余光掃了眼獰祖師,祖師手書里沒提到啊。
不過手書里,的確提到過,歸真路對諸位歸真祖師,都算是一座險地。
分身進入,基本不會對本尊有大的損傷,但如果是連因帶果……
那就說得通了。
季驚秋心中凝重,目光掃過在場的諸位祖師——
他這次進入,是否會改變什么,導致歷史走向偏移?
還是說,該發生的,在后世早已發生,他的進入是命中注定?
季驚秋頓感不妙,這類涉及光陰的因果變數,最是令人頭疼。
對強者而言歷史篡改不難,尤其是那些正常的界域,光陰長河只相當于真圣層面,真圣乃至道祖就能改變過去發生的事,只要他們能承受得住歷史變動的反噬力。
牽連越大,反噬力也越大。
季驚秋在朝霞界逆流光陰長河時,曾經見到過諸如此類的事件,有強者在光陰長河中撈人,然后將他們藏于某地,一直到正確的時間節點才會出世。
這樣可以最大程度避免歷史改動帶來的反噬。
“倒是沒想到……”墨打量著季驚秋,組織了半晌語言,方才道,“道友真容竟顯得這般年輕,比我這些徒子徒孫還要更顯意氣風發。”
季驚秋淡淡道:“百紀如一,清凈無染,要想唯我真如,先斬一顆紅塵腐朽心。滄桑暮氣,皆是道途之上的絆腳石。”
墨怔了下,旋即正色道:“受教了。”
劍主點頭道:“既然都受教了,就別藏著掖著了,把該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墨的話讓他們聯想到了某些秘聞,因此都默契地不再執著于彼此身份,甚至都已經決定,這趟返回前,將要斬去部分記憶,以避免引起意外災禍。
羽化冷哼一聲,沒有搭理他,看向季驚秋,道:“敢問前輩尊名?”
“世尊。”
“世尊?”
兩人皆是一怔,如先前的三位一樣,他們聽聞過不少尊號,其中不乏“目空一切”者,可這位的名號,結合先前的某些表現,讓他們不禁產生了某些聯想。
百紀前、世尊……
“別瞎想了。”作為過來人,劍主一眼就猜到他們在想什么,不耐道,“趕緊說事,沒看到橋對岸的迷霧在瘋狂涌動嗎,指不定待會還會發生什么。”
自從季驚秋斬下對岸之人的首級后,原先平靜的迷霧就開始漸漸沸騰起來,翻涌起重重灰浪。
似乎迷霧深處有什么恐怖的存在,在攪動一切。
“因為這座橋通了,對面也在蠢蠢欲動。”墨嘆息一聲,“沒想到,世尊閣下竟有這等神通。”
補全石橋?
季驚秋心中回憶,他方才看似是以刀光補全橋身,可涉及到的力量性質卻不止一種,智慧光、真實界皆在其中。
不知道真正起到關鍵作用的,是哪一種。
墨頓了下,話都到了此處,也就索性直接把話講開了:
“當年幽消失多年,再出現時,自稱已經去過了歸真之地,還帶回了一塊界域碎片,也就是我們腳下的歸真路。”
“這片地界的特殊,不用在下贅述,僅是‘混沌’這一屬性,連我等的因果都能混淆、影響,就足以證明幽所言不虛。”
藏劍沉聲打斷道:“當年圍獵幽府,我雖沒有參加,但也有聽聞你們瓜分了幽府一切珍藏,里面是否有這座歸真路的控制權?”
“控制權?”羽化淡淡道,“要有這種東西,諸祖間早就做過一場了。”
“當年幽在戰敗前,不僅送走了幽府的核心,也將這座歸真路丟入了太虛之海,無人能鎖定坐標。”墨開口。
季驚秋輕語道:“未曾聽聞過幽府之名。”
幾人對視一眼,心想這位若真沉眠百紀,沒聽過也是正常的。
墨簡單為季驚秋介紹道:
“幽府的開山祖師名為‘幽’,此人出身微末,于界海中開辟了最初的心靈體系,是大道祖之一。”
季驚秋面色深邃,心中則如地震一般。
居然是界海中心靈體系的最初創始人!
戚天代表的陰靈界見了這位,怕是舉界都要恭敬稱一聲祖師,他們是正統的心靈體系之一。
而似幽界開創的心靈體系,算不上完整的修行體系,譬如聯邦,心靈修行,僅是作為道境修行的替代,根本還在于武道。
“此人成道后,先以一己之力鎮壓、合道了幽海,可不知為何,幽海最終離他而去,而他當時惹了不少強敵,為了彌補失去的戰力,最終竟被他尋到了一處苦海之眼,強行合道,鎮壓敵手,實力在當時屬于第一梯隊。”
墨緩緩說道,神色略顯失神,似是想起了昔年。
當年的幽何止是第一梯隊,待他從歸真之地歸來后,合諸祖之力,才將其鎮壓、封禁。
而不到百年,封印他的界域就被洞穿,其人殘魂殘念就此不知去向。
根據他們的推演,幽沒有選擇復活,而是選擇了進入輪回,現下不知轉世去了何處。
羽化哼了一聲:“那家伙的實力大半不是他本身,而是外力,最后我等拿下他,也是先將他的一切外力倚仗去除。”
劍主譏笑道:“我雖然沒參戰,卻遙遙看見,有人被其一掌壓入界海深處,險些直接被鎮壓。”
“你以為你能好到哪去?參戰都不敢的家伙。”羽化鄙夷道,“他當年合道諸天苦海,只攻不守,除了那幾人外,誰能擋?”
劍主冷笑道:“也就你這種孽力滿身的家伙,才會懼怕苦海引動無邊業力,本座功德加身,諸天賜福,何懼苦海之力!”
季驚秋顧不得這幾個家伙的爭執,他就差一點點,面部表情就沒繃住。
合道幽海……
苦海之眼……
合道諸世苦海……
只是作為補充描述的消息,卻給季驚秋帶來了數次心靈地震。
幽界難道是昔年的幽府殘留?!
四魔之前,合道幽海的存在就是此人?!
另外,這位后來的行為怎么聽上去與四魔口中的木師如此相似?
不對,木師與其比起來,都是晚輩了!
蒼自語道:“當年萬千秋說,幽雖然選擇了轉世,但以他的性子,定然早有布局,遲早還會歸來。”
墨接話道:“所以當年我們才會提出公約,共同趕赴歸真之地,并約束后來者,必須前往歸真之地。”
季驚秋心中思索,難道幽界當下的情況,兩條長河的特異,葬海深處的存在,都是這位的布局?
“可惜,當年幽送走的殘骸區域最終不知去向,不然或許能發現他的布局,苦海之眼應該也在那。”蒼緩緩道。
季驚秋瞥了眼獰祖師,發現這位在沉思,沒有加入聊天。
因為這幾位祖師沒能尋到的幽府殘骸,卻被獰祖師,與萬神殿的那位,尋到了。
幽界是昔年的幽府殘骸……
他大致猜到了張天成的來歷。
這件事,有機會要盡快轉告蒼青神主等人。
“那不是什么好東西,當年‘鳳王’仰仗自身先天五德加身,和另外幾人一同組建了名為此岸的聯盟,試圖找到苦海之眼,引入界海,幸好幽趕在了那蠢鳥之前。”羽化不客氣道。
鳳王……季驚秋暗道,他終于又一次聽到了此岸之名,這個勢力居然是數名祖師聯手開創!
“說回正題,這條歸真路到底怎么回事?”劍主開口,撥亂反正道。
墨抬頭看向石橋,道:
“我們腳下的才是歸真路,而對面……石橋對面的彼岸,我們猜測那是真正的歸真之地,這座碎片雖然遺失,但仍有聯系,有人以莫大神通遙隔時空,鎖定了這片天地。”
說到這,墨不由停頓,看了眼季驚秋,神色怪異。
眾人隱隱然猜到了他的意思。
如此情況下,季驚秋是怎么架通兩岸的?!
季驚秋神色平靜,這個時候只需要保持沉默就好了。
果然,見季驚秋沒有解釋的意思,墨只能目露惋惜,繼續道:
“要想去往河岸,并非沒有希望,只要獻祭幾人,就能讓這條長河平息剎那,足以令我等平安渡過。”
劍主目露不善道:“你們先前就是想以我們為祭品?”
羽化平靜道:“你就不好奇這是什么河,讓我等都如此忌憚嗎?”
“這條河到底有什么玄虛?”蒼問道。
“它是光陰與命運的匯合,當年太虛的設想,在這里被證實了。”
蒼與劍主瞳孔驟縮,明白了這到底是什么鬼東西。
光陰與命運,同為至高無上的兩條大道,它們的匯合代表了兩個字——起源。
墨則繼續道:“對面疑似真正的歸真之地……的投影,既然他們想過橋,來到我們這邊,我們自然也能去往那邊。只是那邊究竟是什么情況,我們也不清楚。”
眾人不由一致看向季驚秋。
在他們看來,知曉對面具體情況,恐怕只有世尊了。
季驚秋很是事宜地開口道:“我將嘗試回收這座歸真碎片。”
眾人神色皆有不同變化。
“前輩。”羽化沉聲道,“您想做什么?”
“塵歸塵,土歸土,不屬于這座地界的東西,不該被帶到這里,它該去往正確的地方。”
季驚秋輕語,同時看向河對岸。
蒼皺眉道:“幽帶回來的歸真碎片,就只是我們腳下之地?”
羽化淡淡道:“怎么,你覺得很小?你就沒發現這片天地的質量大到超乎想象嗎?我等在天王領域的傾力一擊,足以抹平一座諸天小世界,可在這里,卻只能破壞腳下的青石板路。”
墨搖頭道:“這里天地規則異常,一切遁法都失效,甚至只能慢行,我們走了數百年,才走到河邊,沿河而下又是上百年,地界不算小了,只是沒法與宇宙天地相媲美就是了。”
“你們走了數百年?”劍主忍不住問道。
“你們難道不……”羽化剛想反問,卻突然怔了下,看向了季驚秋。
“好像也就十幾天啊。”劍主自語,“是我記錯了嗎?”
“我將去往對岸一觀,你們若想跟上來的,可以隨行。”季驚秋緩緩道。
眾人神色凜然。
“若是不愿,諸位可自行離去,水無定,花有盡,會相逢。”
幾人一時間陷入了沉默中。
這位是在警告他們,哪怕出去后也不要“亂說”,他們終有一日還會相逢嗎?
“我們就不去了。”
出乎意料的,先前還準備去往對岸的墨開口道,
“世尊道兄,據我們所知,有些人已經渡過這條河,去往彼岸,雖然不見得匯相遇,但還是提醒一聲。”
季驚秋點頭。
“另外,在下雖不是真身,卻也很想與你切磋一二。”
在最后,名為墨的老者鄭重開口,竟是主動向季驚秋發起了挑戰。
季驚秋搖頭道:“點到即止的切磋,沒什么意義。”
“道友不必留手,只是分身一道,我已斬出一些篩選過的記憶,待會交給門下弟子,帶出去即可。”墨道,“不想與道友扯上過多牽連,卻又心癢難耐,想與道友互為印證。”
這番話,讓一旁的羽化也目光閃爍,似乎有所意動。
“好。”
季驚秋點頭答應,他開天神通初步有成,方才那一戰只能算是點到即止。
一具縫合尸體,一點殘余真靈,若非能借助此方天地之力,根本比不上這幾位祖師在天王領域的真正造詣。
兩人走到一旁,墨率先出手,凝聚當下的最強法印,全身都在流動大道道韻,空明而神圣,舉手投足間,有著化腐朽為神奇的玄妙。
“原來是這老家伙……”蒼突然輕嘆道。
“誰?”劍主問詢道。
“這位只收徒,卻沒有成立門庭,道號無缺,算是個散人。”蒼輕聲道。
劍主皺眉思索,卻沒在記憶中找到相關之人,只能搖頭作罷。
羽化看向劍主:“藏劍,你進來時,是什么時間線?”
“與你何干?”劍主冷漠道。
羽化笑呵呵道:“我只是想告訴你,我進來時,你的人世閣已經被后世一個開創了名為萬神殿的勢力的瘋婆娘掃了,門下弟子從練劍轉為了煉神。”
劍主冷眼掃去,這家伙轉告他未來之景,可不是心存善意,而是想看他有無膽量改變未來,承受因果反噬。
因為這條歸真路,而導致被界海大劫鎮壓在最底層海眼的超脫祖師,又或是不得不轉世重修的,可不止一位。
后者中,最慘的就是連前塵記憶都拿不回來的。
劍主平淡道:“不用你擔心,我真正的存世之錨,遠在人世間。只要這天地間仍有一座太平地,我便終會歸來。”
羽化扯了扯嘴角:“不愧是太平劍主,我倒是又想領教番你的太平寰宇了。”
“好,我記住了,這段記憶我不斬。”劍主干脆利落道,“未來歸真路上,送你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