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中。
守真、碧海等圣人依舊停留在此間。
來自界外的三家圣人,也都自覺地沒有離去。
事實上,圣王一脈除去圣之外的幾位古神并未動身,而是留在了這里,著重監視他們。
其他真圣做了什么事,還需要考慮后果,但這些界外來客轉身就走即可,根本不需要考慮什么代價與后果。
“要不計代價弄清這年輕人開道前到底做了什么!”
洛書身前的真圣老祖沉聲道,眼底有炙熱的火光在跳動。
如果不是被重點關注了,加上沒什么把握,他都有種“虎口奪食”的沖動。
他快速傳音洛書道,
“他先前斬出的那一縷光,要想盡辦法弄清其中本質,尤其是修煉法門,至于其他……”
老者頓了頓,皺了皺眉。
以他的眼界,自然能看出季驚秋“摘”下的大道之花是神通本源所化,說不好還是其本命神通。
若是本命神通,全看個人天性、稟賦,不存在復刻的可能性,差之一毫都可能相差甚遠。
這點倒是有些棘手。
反倒是最后的因果之道,對于截天教來說不是問題。
這條大道雖然修行的人極為罕見,但總能找出這么幾個。
而且以真圣手段,也可以從頭開始參悟,只是要花些時間。
洛書忽然道:“祖師想要的信息,張師兄……師叔或許知道些情況,不如直接回去詢問張師叔?”
她覺得,張師叔作為昔日炎煌聯邦的高層,應該知曉季驚秋的具體傳承,就算沒修煉過,也多少該聽說過。
名為聶青的老者沉默了片刻,眼底冰冷幽深,他考慮的角度和問題可與洛書完全不一樣。
先前那年輕人掌握的手段,單是能讓幽海沉寂這一點,就或許涉及了超脫之望。
再不濟,真圣級數的強者,憑此也能成為四魔一般的存在,這可比大多數一界之主都要瀟灑自由的多。
而那位張師侄已經在沖關天尊。
一旦讓他意識到這件事蘊藏的關竅,以此為底牌和其他派系交易,或是直接上交教主,那就徹底沒他們什么事了。
“張師侄在閉關,暫時聯絡不上,先想辦法弄清楚季驚秋這道傳承來自他的哪位師尊。”
聶青放緩語氣道,
“如果是木家……此界之前被教中招收的弟子中,我記得也有木家人?”
洛書無奈道:“當年那批天王中,確實有木家的人,但入了一家神秘的門庭,教中至今沒查出來對方所屬。”
聶青皺眉道:“我怎么記得,二十年前教中著重召見過一個與木家有關之人?此人在聯邦的地位好像也不低?”
洛書很快回憶起來,道:
“祖師您說的是左千秋左師侄吧?他之前確實與木家有關聯,二十年此界的大戰結束后,就被教中召見單獨詢問過。”
“但他很早就脫離了木家,加入了炎煌聯邦的一個邪教組織,擔任其中的法王位置,地位論起來確實不低,但是……是負面的。”
洛書無奈,大宇宙的那批天王都是依照稟賦劃分的,炎煌聯邦的武者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張天成師叔祖能被教中選中,是因為他的天賦的確高,大概率能破入八境。
而左千秋的話,天賦雖然也還行,但得看和誰比,當時只是張師叔祖的添頭。
而且當年誰家能想到,這炎煌聯邦居然能如此藏龍臥虎。
聶青搖頭,嗓音低沉凜冽,透露著一股不容駁斥的決意,道:
“不管是何人,用什么辦法,一定要盡快弄清楚,這對教中很重要!”
洛書抿著唇瓣,深吸口氣,這是這次出行以來,聶老祖首次如此鄭重。
她忽然想到:“這件事,蜉蝣宮那邊如果也在辦,或許比我們更有優勢。”
“你是指那個季臨淵?”聶青皺了皺眉,自語道,“這炎煌聯邦難道真是此界的中心,天命匯集之地?”
那個季臨淵天賦才情不輸張師侄,單論道心甚至猶有過之。
當時教中也有將此人收入門下的想法,只是此人年齡終究尚淺,境界、底蘊等方面全方位輸給了張師侄。
再加上這人與太一似乎有不小的牽連。
兩相比較,負責此事的紫瀧師妹,自然選擇了張師侄。
而現在看來……
季臨淵與炎煌聯邦的關系,或許是很大的加分項。
聶青不由嘆氣。
這件事雖然事先預料不到,但教中只看結果。
等此事發散開來,紫瀧師妹或許會被其他派系抓住機會攻訐,當真是天降之災。
一旁的洛書則是心神搖曳。
天命匯聚之地……
還有這等說法?!
“爭分奪秒吧。”聶青眸光幽深道,“必要時刻,我會出手阻擊蜉蝣宮一脈傳回消息。”
洛書心頭大震,難以置信地看向老祖。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高估了這件事的重要性。
可沒想到,老祖居然要為了這件事動手!
雖然各家超脫門庭為了周邊“機緣”與開拓戰,不乏彼此攻伐,但真圣級數的戰斗,就有掀起戰爭的可能了……
洛書下意識看向蜉蝣宮那邊。
安熏然恰巧也在此時看向了她。
兩女目光碰撞,彼此間的敵意十分明顯。
“對了。”
聶青最后傳音道,
“你回去后,就將那個姓左的弟子控制起來,帶到我這里。”
“明白了,祖師。”
洛書收回目光,恭敬回道。
安熏然嘴角上翹,這小騷蹄子恐怕也已經意識到了此事關鍵,那張天成在聯邦的名聲已經臭了,如何能與她的季師叔相比。
“你待會就再走一趟。”
蜉蝣宮的竹青圣人嚴肅道,
“這次不見到季驚秋不準回來。”
安熏然啊了一聲,臉色發苦道:“可這位若是沒有回聯邦的意思呢?他剛開道天下,身成天王,光是穩固境界,就需要不少的時間吧?”
竹青教訓道:
“你那季師叔不是交給你了一項任務嗎?任務沒完成,你回去做什么?”
“你上次去就是太端著了,連季師侄的面子都沒打出來,不然就算人不在,炎煌聯邦對你的態度也不會太差,季師侄又不是截天教那個張天成。”
“再則,只說木釋天還有赫東煌二人,哪怕我去了這炎煌聯邦,也不可能擺太大譜,更別說天外還有一個新的天魔在虎視眈眈。”
竹青搖了搖頭,覺得現在的小輩還是太年輕,缺少閱歷,以及處世往來的道理。
這次回去,當要在宮中推行相關的課程才行。
安熏然很想說,炎煌聯邦對她的態度并不差,就說上次見面那個姬安權,對她就很熱情,兩人相談甚歡!
她眼珠子一轉:“祖師,炎煌聯邦那個姬安權,疑似很早就挖掘出了自身的神性玄妙,算不算真圣種子?”
竹青圣人的注意力已經開始轉移,聞言平淡道:“神性玄妙的確罕見,但也要看挖掘出的是什么。”
他頓了下,分心疑惑道:“珠玉在前,你不去考慮如何與季驚秋取得聯系,考慮瓦石做什么?”
安熏然心道,那季驚秋身成大道之祖,前途無量,真會加入他們蜉蝣宮?
還不如考慮下保底選項。
竹青的注意力,自季驚秋一路無阻地完成開道天下,將自身大道真意銘刻大宇宙的底層規則后,就轉向了另一處戰場。
事實上,打從一開始,他的主要注意力就集中在葬海那邊的戰場上。
不僅是他,諸圣一直分心兩用,沒有落下一處。
竹青眼底波瀾漸起,神色愈發嚴肅和凝重。
這方界域的水實在太深了,和宮主說的一樣。
某種意義上,能被苦海和幽海同時盯上的界域,又豈會是易于之輩。
“葬海……”竹青低語。
每座界域或多或少,都會有類似葬海這樣的禁地,他們蜉蝣宮所在界域也是如此。
但是葬海中藏著一位超脫的“遺蛻”,又或是……
以竹青的眼界,也不敢確保自己真的看穿了對方的本質。
他甚至懷疑這位的本體,或者其巔峰時,乃是那些真正的大自由者!
這方界域……
當竹青的目光落在戰場,眼皮微微一跳。
那疑似超脫遺蛻的“大物”實力,儼然超過了真圣范疇,可此方界域迎擊的強者,卻是不遑多讓。
尤其是那圣王一脈的領袖。
在此前,他們就探查到,這位隱有此方界域第一人的美譽。
只是自歸來后,這位就始終沒有出手,實力難以測度。
而現在……
這次回去,竹青決定要說服宮主,暫時打消開拓此方界域的想法。
光陰長河貫穿了天地,屬于歲月的道韻、力量悄然彌漫在天地間,撐起了天地,確保這場巔峰級別的戰爭不會將周邊世界打到地火風水重演混沌。
轟!
宛如星海決堤,璀璨到極致的天神光茫茫無邊,神圣浩瀚。
圣的出手相當簡單凝練。
天神光演化到極致,單是出手時相伴的大道奇景就神圣而懾人。
無盡大道規則紋理浮現在他身后,像是道的有形承載體,簡單的一拳,都伴隨著無盡大道紋理涌蕩,像是牽動了道海浮沉,掀起驚濤駭浪,淹沒無垠大世界!
而在他的對立面,是一位身披殘破甲胄的身影,通體被道光籠罩,哪怕是諸圣也看不清其真形。
唯一能看清的,是對方的一雙眸子。
縱然遭受了圣王全力阻截,那雙宛如宇宙深空的眼眸,依舊深邃而寧靜,未曾泛起絲毫漣漪。
二人立身于光陰長河中,像是湍急河流中的巨石,任由河水沖刷,自身巋然不動。
他們的每一次出手,都會濺起巨大的水花,在不同的時間節點造成巨大的沖擊。
“你是誰?”
圣沉聲道,凝視著這位潛藏在葬海中的“大物”,眼底有神圣的道紋蔓延,試圖洞徹對方的本質和當下狀態。
對方的身軀無限龐大,其中不斷浮現出舊日歷史的碎片,像是自身就貫穿了無窮紀元,承載了無盡文明。
圣原以為這些是葬海中的世界殘骸,都被此人所吞并容納。
但他很快推翻了這一猜測。
因為他看到的無數泡沫般的景象中,有許多不屬于他認知中的文明、紀元大事記。
其中有諸圣間的大決戰;有界域的生滅循環往復;有疑似超脫者間的戰爭,僅是余波就吹滅了一界星辰……
其中的許多景象都過于瘆人。
而這位似乎能借用這些光陰碎片的力量。
此刻壓制了他,卻沒有進一步的動作,反而自身在后退,以光陰長河切斷他們間的距離,阻止他的追擊。
圣目光一凝,察覺到了對方的“小動作”,眸光冷漠。
這一戰哪怕自身會受重創,也絕不會輕易放任此人離去,不然下次再浮出水面,不知道會是什么時候。
“蒼青,虛,出手!”
低喝聲中,圣率先出手,打穿了攔路的光陰河水,以天神光開出一條道路,徑直追尋對方闖入深處。
不遠處。
蒼青與虛帝眉頭緊鎖,沒有遲疑,緊跟著跨入河水中。
很快,他們發現這條路的盡頭,居然是葬海!
在短暫遲疑后,二人沒有猶豫,跨入其中。
大羅天承載了他們部分成道基石,哪怕深陷葬海,他們也能憑此尋到歸路,不至于如昔年的碧海一樣,陷入迷失。
虛帝最先追上圣王,看到了后者矗立前方的不動身影,目光向前看去,突然面露驚容:
“這是……”
四守星。
或者說……曾經的四守星。
曾經聳入天際,以特殊合金打造的白玉京,如今卻像是過了數十、上百萬年,被腐蝕的不成型。
海水淹沒了地表的一層,清澈透明,透明得幾乎不像是水,這里沒有風,連空氣也不再流動,有的只是吞沒一切的海潮聲。
而在高處,十幾輪璀璨天日橫亙在天地間,皆是至高大道紋理的顯化,刺目而絢爛,宛若法界道海的延伸,神圣而沉重,壓制著下方的潮漲潮落。
隨著苦海的侵入,這里已然沒有了所謂時空的概念。
端坐諸位真圣、道祖當中的木釋天,微微睜開了眼眸,似是感受到了冥冥中的變化。
他雙手合十,佛唱一聲,與不遠處的吾周道:
“吾周道友,這一局又是我勝了。”
不遠處,勉強與夢神海拉本尊分庭對峙的吾周神色平淡:
“這的確超出了我預料,在這種方面上,你們這一脈似乎總能超出我的預料。依照賭約,你想要我做什么?”
木釋天顯然早有準備:“還請道友再斬一成真靈,為我那不成器的弟子護道一二。”
吾周獰笑:“姓木,你是想一步步將我徹底‘分割’?讓我替你弟子護道,你是真不怕我將他蠶食殆盡。說起來,我怎么感覺你好像變弱了?”
木釋天微笑不語。
他重新合上眼。
感受著自身最后的道果被徹底剝離,心中欣慰之意,無人知曉。
他心中喃喃:
能有此心,當證此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