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蓮道人饒有興致地望著虛空中的那道身影。
那是一個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的少年,看上去比季驚秋還要年輕幾歲,可一身氣機道韻卻是無遠弗屆,與妖庭真圣爭奪著周遭宇宙天地的掌控權。
他一念間,心靈之力席卷星空,駕馭法理道則,撐起一方壯闊天宮巨闕,立身其中,混沌氣彌漫,掌一方大世界。
“這小家伙,比以前更強了。”
青蓮道人自語,并不怵這位,反而給季驚秋介紹道,
“此人道號萬劫,號稱萬劫道人,開創的道統名為萬劫山,僅比我晚成道三萬年,與你們聯邦的木釋天有間隙,視其為道敵。”
這時。
宛若龍吟虎嘯的輕吟聲傳來,少年眉心處,一柄溫養中的大戟緩緩伸出,繚繞著滾滾混沌雷光,殺氣卷動星河,霸道無比!
僅是彌散開的氣息,就冷冽到撕裂虛空,雪亮的戟刃似照見永恒,將諸般法理大道都鎮壓在戟刃下。
這是一把真圣級數的神兵,不是投影,而是真形!
以往季驚秋在大宇宙所見的,皆是不完整的投影,被限制在天人階位,現在出現在他眼前的,是一把蘇醒的神兵真形!
而在看到那柄大戟時,季驚秋瞳孔驟縮。
就是這把大戟,曾經強行破開古路禁制,短暫隔斷光陰長河,試圖闖入無妄山!
原來那一日試圖闖入無妄山,伸手欲將他擒拿手中的,是萬劫山的強者?!
因為后來天圣湖與瑤池仙境的“通緝”,他一度以為那是瑤池仙境或是天圣湖的強者。
“妖仙,你當真要與我為敵?”
萬劫道人語氣冷漠森寒,他取出了神兵,戰意高昂,凌厲無比,與妖庭真圣對峙,一股冷幽幽的殺意鋪天蓋地。
他在用態度表明此行的勢在必得,絕不懼與妖庭真正開戰。
若是正常情況,妖庭的真圣會選擇退讓一步,不可能為了一個外人和萬劫山死磕。
但今日顯然不同。
一道仙光洞穿宇宙,落下大片飛仙光雨,瑞氣驚人。
這位一直籠罩在仙光中的真圣終于顯露真身,赫然是一位白發妖仙,外貌特征與季驚秋見過的精靈相似,青絲飄動,手執油紙傘,撐開了大羅諸天。
“萬劫,你過于放肆了。”妖仙冰冷呵斥道,“也不看看還有誰在場中!”
萬劫面無表情,目光從青蓮身上一閃而過,并不停留,視若無睹。
“道一,你是在裝作看不見我嗎?”青蓮道人淡笑道,“若是知曉今日,當年我就不該救你。”
萬劫眉頭皺起,嗓音盡量平和道:“難道是青蓮兄長?不曾想此生還有相見之時,不如移步萬劫山,好讓在下做一回東?”
“萬劫山?”青蓮道人似笑非笑道,“葬海我都敢去,唯獨不敢去你的萬劫山。”
萬劫道人神色不變道:“兄長說笑了。”
青蓮道人神色一變,冷聲喝道:
“一句話,讓不讓開!”
萬劫道人一時不語,眉頭緊蹙,似陷入了某種矛盾中。
青蓮道人只是冷冷望著他,沒有再多言語,且毫無所懼。
萬劫道人突然目光一凝,定格在青蓮道人身上,沉聲道:
“那枚道果在你身上?”
青蓮道人冷笑道:“好好想想你欠了我多少因果債。”
萬劫深深看了他一眼,幾乎沒有猶豫,收起了戰戟,轉身離去。
“道一欠兄長良多,可惜今時今日立場不同,日后再相見,道一當退讓三舍,以三次為界,償還兄長恩情。”
目送此人離去身影,青蓮毫不意外,心靈傳音季驚秋道:
“你那便宜師尊的因果大道,搭配上我的人情因果債,即使是真圣,也得暫避鋒芒。”
季驚秋好奇道:“木師的道果當真在前輩身上?”
青蓮瞥了他一眼:“當然不在,但是他敢賭嗎?”
說罷,他看向妖仙,拱手道:“多謝道友相助。”
“道兄客氣了。”妖仙輕語道,“只是仍需小心,我能感覺到,萬劫并未遠去,還在不遠處停留,我親自送道兄一趟。”
“麻煩道友了。”
妖庭的妖仙親自將他們送出很遠,才返回離去。
離開了妖庭地域后。
季驚秋問道:“接下來我們去圣廟?”
他和圣廟其實也有些交情,只不過是“負”的,之前幫太陰神宮代打,把圣廟的武者都拿下了。
青蓮道人搖頭道:“如果圣廟那人真是我猜測中的家伙,那就不用去找他了,他很清楚四魔的必除性。”
“你距離天人圓滿,還差多少?”
他話鋒一轉,突然問到季驚秋當下的境界。
“不遠了,還差一個雷災。”季驚秋道,“主要是不久前的收獲太多,我還需要打磨一陣,有些不適應。”
青蓮道人打量了他幾眼,嘖嘖道:
“以你的道基,之前到底取得了什么突破,居然會有些不適應,仍需打磨?”
“聽說你之前就掌握了無所不至的特征,現在還掌握了大羅天,那你距離天王不就差一個虛幻大道和天王法界了?”
季驚秋想說,其實天王法界也有雛形了,他煉化了吾周的一道分身,拆分了無相天魔大法殘缺的虛幻道果,為一元之始引入了幾條虛幻大道,到現在還在“消化”中。
雖然不是很適配,但他的一元之始包容性足夠,勉強能演化幾分一真法界的雛形。
至于晉升天王的虛幻大道,他接下來所走之路,必然是開道之路,不可能以吾周的大道為自身天王根基。
“我知道了。”青蓮道人似乎已經有了想法,點頭道。“我會為你安排幾場戰斗,讓你打磨下突破后的道業。”
他帶著季驚秋通過太虛,轉向去了另一個方向。
“三千閻浮提太大了,單論野蠻生長的疆域總和,早已超越了大宇宙。”
“真圣勢力雖然不多,但也不算少,此次準備入主大宇宙的,僅是一部分。”
“有少部分真圣道場,已經徹底站在了幽海一邊,這些人無需爭取,也爭取不來,他們必然是聯邦之敵。”
青蓮道人頓了下道,“我觀道一,就有這種趨勢。”
“他為什么會視木師為道敵?”季驚秋問道。
“在他看來是道途之爭,我無意評價。”青蓮道人搖頭,“你日后會有很多與萬劫山來往的機會,屆時自知。”
大道獨行,同一條道路容不下兩個人。
只是道一所謂的道途之爭,在他看來,有些荒誕。
道一敢走木釋天所走之路嗎?
莫說他。
舉世無人。
五大支柱在世,也不敢輕言。
“到了。”
青蓮道人領著季驚秋來到一片星域。
“我們這趟主要爭取的,其實是這些避世不出的道場、教派……”
突然間。
青蓮道人面色沉了下來。
季驚秋很快發現原因所在。
不遠處的,是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就像剛剛拜訪完友人,準備離去。
道一!
這位神色略顯意外,微笑對著青蓮道人拱了拱手,轉身退去。
“這算不算一次相遇?”
季驚秋喃喃道,
“這位在制造‘偶遇’,故意消磨你的人情因果債?”
“嘖,堂堂真圣,使出這等手段,也是個‘狠人’,狠到臉皮不要了。”
青蓮道人沒有第一時間回話,而是皺眉看了眼道一走出的地方。
只怕道一此行不僅僅是“還”他的人情債,還在堵他們的路。
“你這次出來,去過四守星,見過那把神刀了?”
青蓮道人突然問道,而后意味深長道,
“收好了,遲早有你那把神刀出世的時候。”
季驚秋深以為然。
“走吧,看看我這些年的口才有沒有退步了。”
炎煌聯邦。
“師兄,這是何意?”
張不周沉聲詢問。
隔著投影,剛剛從邊境戰場下來的尹天平來不及換衣,平靜道:
“幾年前九洲門戶剛開啟間,師父其實就提到過‘太陽神朝’,疑似祖師留下的信息。”
“如今季脈主與太陽神朝取得聯系,雙方定下互相派出一批弟子交流,太陽神朝點名要我純陽道弟子參與交流,我沒有空暇,道場中適合的弟子,也就只有你了。”
張不周眉頭皺起,從古路回來后他就在苦修,一日不敢懈怠,不久前已經突破了心相境。
這個進度不算慢了,但和某人比起來,差的是十萬八千里。
尹天平嚴肅道:“到了那里,好好表現,不要浪費了季脈主替你爭取來的機會,更不能墮了我們這一脈的名頭!丟了師門的顏面!”
張不周鄭重點頭,眸光深邃。
望著這個小師弟,尹天平目光略顯欣慰。
早年還有些浮躁,但好在敗而不餒,這些年持續打磨下來,多少有些洗盡鉛華之意。
如今還是心相,就有了幾分宗師淵渟岳峙的氣度。
日后成就,當在他這個大師兄之上。
張不周忽然道:“盡快走到心相巔峰,哪怕根基不穩一些也無妨。”
說罷,他還補充道:“聽季脈主的意思,你此行前往太陽神朝,不妨多念叨幾聲師祖的名頭,看看太陽神朝對你的態度變化。”
雖有些不解,但張不周還是點頭應下。
掛斷通訊后。
尹天平回身看向不遠處的星空戰場。
“怎么,扛不住了?”天神道場的當代道主張見神走了過來,笑道。
尹天平輕嘆道:“局勢不是很好啊。”
邊陲其實已經徹底告破了,全靠十二神君支撐著。
最棘手的,還是主天路的入侵以及心靈海洋的反撲,尤其是后者。
最近,聯邦境內已經出現了所念即所想的個別現象,這是足以令任何頂尖文明都要敲響警鐘,稍有不慎就會滅亡的“現象”。
張見神大笑道:“這點算是什么?年輕人多看看歷史,歷史上比這慘烈、嚴重的多了去了,聯邦不還是站在現在?”
尹天平露出笑容道:“張前輩說得對。”
聯邦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毛病,萬年來也走的坎坎坷坷,遇到了不少麻煩,但聯邦終歸是幸運的。
因為天傾之時,總有愿挽天傾者。
尹天平回身看向聯邦境內亮起,貫穿天地的通天神光,仿佛通天塔,連接著人神的界限。
九鼎山
“抱歉了,道兄,我九鼎山沒有出世的準備,不會相助任何一方。”
“道友此言差矣,天傾之時,何來的避世者?”
“道兄所言過于嚴重了,一次大劫罷了,威脅不到此方界域的根基。”
“非也,殊不知……”
“道兄,也不瞞你,你來之前,已經有三四位圣人尋過我了,我都未曾答應。”
“……那就打擾道友了。”
“我送道兄。”
度厄天
“我師兄即將度真圣大劫,實在抽不出身參與此次大戰,讓道兄白跑一趟了。”老道人拱手道。
“天圣湖的守真圣人,也即將入劫。”季驚秋忽然道,“大劫將起,被動應劫遠不如主動應劫。”
他此刻所言,是守真祖師當日對無天所言。
然而,代師兄迎接招待他們的老道人,面色毫無預兆地猛地拉了下來,甚至是怒目而視。
若非有青蓮在旁,怕是早已一掌將這礙眼的小輩拍死了!
青蓮道人苦笑道:“小輩知道什么,百年都沒活過,道友不至于與其置氣。”
內景天地中,知曉內情的海拉笑的彎下了腰:
“噗嗤,他師兄百萬年前的大劫,就是天圣湖的無法!若非旁人調和,險些沒能度過那次!”
季驚秋:“……”
老道人冷哼一聲,也不知是真動了怒,還是尋個由頭,開始送客。
青蓮道人搖了搖頭,并沒有糾纏,已經知曉了這位的意圖。
真圣間的決議,不是死纏爛打能改變的。
他帶著季驚秋趕往了下一處。
但遺憾的是,就像他們此行的好運都在前面用完了,一連走了五家,所得寥寥。
最多的,也不過是保持中立,互不相幫。
而那些不愿許諾中立的,意思其實很明顯。
你若鼎盛,我不出手。
但若局勢傾倒,我也不介意順應天命。
且越到后面,對方的態度就越是綿里藏針,哪怕青蓮道人親至,也不出面了,派出師弟師妹,或者小輩出面相待。
遇到這種,青蓮道人也沒說什么,簡單說了幾句就主動告辭。
在路上,他淡淡告訴季驚秋:
“其實已經算是不錯了。”
話雖如此,可季驚秋依然能從這位的神色語氣間,感受到某些情緒。
果然。
“不是誰都能看得清局勢,分得清輕重。”青蓮道人輕飄飄補充道。
這位還沒離開剛拜訪的圣人道場的疆域,卻是堂而皇之地說出來,絲毫不懼那位真圣聽到。
不久后。
他們再次拜訪了一處道場。
而這一次,這家選擇避世的真圣道場,居然還有另外的客人。
該家真圣親自出面迎接青蓮道人,算是給足了禮數。
聽到其來意,這位微笑著看了眼青蓮道人身后的季驚秋,道:
“其實我也有意出世,在出世與避世中徘徊不定。正巧,天地玄門和萬劫山的道友也是為此事而來。”
“不若這樣,讓小輩間切磋交流下,道兄你是知道我的,我最重‘未來’。”
青蓮道人面無表情,淡淡道:“驚秋,去領教下別人的手段,小心些,不要失手打死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