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被這小子又擺了一道。”青蓮道人自語。
“如今,不知該如何稱呼道友?”太陰真圣試探問道。
太陰神宮的真圣是一位老者,前身是冥墟一脈的太陰古神,冥墟一脈沉寂后,這位是唯一幸存的高位者。
以他的年歲,能和他比古老的真圣寥寥無幾。
他隱約能猜到面前這位“無境之人”的身份。
這位僅僅是降臨他太陰神宮的道場門口,就讓閉關中的他就感受到一種極為古怪的氣息。
那是被世界排斥,與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感覺。
在他們這類人眼中,這份排斥稱得上醒目,就像被天地意志打上了鮮明的印記、光環。
就好像一個……囚徒?
“稱我青蓮即可。”青蓮道人微微一笑,“早年也曾瞻仰過太陰古神的神跡。”
他雖是五大支柱后的三位拓路者之一,但論歲月,遠不及這些先天古神。
昔年太陰古神俯瞰天地之時,他還未曾踏上修行之路。
不過是后來居上罷了。
太陰真圣輕嘆道:“今日青蓮道友來見我,讓我終于確定了某些事不是我的記憶出現了錯亂。”
“不成超脫,便永遠沉淪于歲月,大夢人間。”青蓮眸光幽然,“所謂自由,不過是‘清醒’一場。”
太陰真圣喟然長嘆。
哪怕是真圣,也受困于光陰,隨著浪花翻涌而起伏,不得自由。
與常人不同的是,他們更能體察到光陰長河上的細微變化,但無力改變,就像隱約做了一場夢。
“此次前來,是代炎煌聯邦做個說客。”青蓮道人平靜道,“四魔不除,此界無人能證道超脫。”
太陰真圣神色一沉:“當真?”
此事他們早有預料,但一直未能證實。
“當真!”青蓮道人沉聲道,“要想除盡四魔,就必須倚仗炎煌聯邦,夢魔便是第一個開端。”
太陰真圣微微皺眉道:“除盡四魔我能理解,但為何此事需寄托在炎煌聯邦之上?”
“命數如此。”青蓮道人平靜道,“此方界域自五大支柱開始至今,可有人降伏四魔任何一位?沒有,直到炎煌聯邦的出現,這就是命數。”
太陰真圣沉默片刻,嘆道:“道友的這番言論,可說服不了其他人。”
以真圣之高傲,怎么可能將一切希望寄托于一家勢力。
“不過是大勢所趨。”青蓮道人淡淡道。
太陰真圣挑眉。
什么是大勢?
炎煌聯邦?
還是降伏四魔這件事?
“不瞞道友,在你們來前,就有‘客人’來過了。”太陰真圣意有所指道,“道友此行,怕是不會太順利。”
青蓮道人目光閃爍道:“是哪一家?”
“天機界。”太陰真圣道,“但道友應該清楚,天機界也不過是被推到臺前的傀儡罷了。”
青蓮道人冷笑道:“如此行事作風,還真是令本尊‘甚是懷念’。”
太陰真圣微笑不語。
以他冥墟一脈的身份討論三千閻浮提,再說下去,就要傷人。
畢竟面前這位,也是出身三千閻浮提。
“青蓮前輩,我們不再多留一會?”季驚秋有些惋惜道。
他方才還在與諸位“師兄師姐”論道,印證自身與天王間的差距,孰料沒聊幾句,青蓮道人就黑著臉走了出來,強行拽著他走人。
青蓮道人輕哼一聲,沒搭理這給他挖坑的小子。
調整了下情緒后,青蓮道人緩緩道:
“托你的福,已經談攏了。既然談攏了,自然是盡快前往下一家,你以為我們時間很多嗎?”
“談攏了?”季驚秋有些訝然,旋即點頭自語道,“看來我還是有點薄面的。”
青蓮道人沒回這小子,太陰神宮隸屬冥墟一脈,只需要搬出木釋天的名頭,就能拿下,有沒有季驚秋并不影響大局。
說起來,這小子好像還是木釋天的傳人?
“青蓮前輩如何看待接下來的大戰?”季驚秋忽然問道。
“這一戰基本沒有什么懸念。”青蓮道人眸光微斂,“兩位止境萬年沉淀,能贏不意外,問題是怎么贏,贏多少。你家那幾位野心不小,單純把四魔打退,在他們的計劃中是最差的情況。”
季驚秋若有所思,回頭報喜道:
“你可能要多一個鄰居了!”
海拉:“……”
“但要想留下四魔,還是在諸界真圣環伺的情況下,難度何其之大?”
“還有,贏了后,炎煌聯邦又該如何自處?如果那幾位不在了,三千閻浮提的勢力可會放任炎煌聯邦存在?”
青蓮似乎在回答他,又似在自語。
“若四魔之災真能徹底平掉,那就是各家競逐超脫之日,諸圣第一個除的,便該是炎煌聯邦,而后瓜分四魔遺產。”
季驚秋沉默片刻,道:“看來青蓮前輩欠了柯帥不小的人情。”
青蓮道人失笑:“倒也可以這么說,不然何以為你們聯邦如此奔波。”
“走吧,九洲有三家真圣道場,都要去看看。”
季驚秋驚訝道:“萬象神國也要去?”
青蓮道人思索道:
“其實,萬象神國去與不去,沒什么差別,反正那萬象神主也沒什么選擇的余地。”
“但太陰太陽都去了,萬象神國就不好不去了,面子這種東西,都是你給我,我給你。”
季驚秋恍然。
不久后,二人造訪太陽神朝。
“太陰太陽,可不是一路人。”青蓮道人道,“太陰隸屬于冥墟一脈,太陽神朝卻傳自那位最古烈陽,日后回歸大宇宙,半數星靈,都要歸其麾下統御。”
“與太陽神朝相對的,是九洲的月環,對應月宮種,可惜……”
青蓮道人搖了搖頭:“那位最古月神,早已身隕道消,道果都不知道遺失在了何處,后人當中再無人踏足真圣領域。”
月環,這個勢力季驚秋在古路上有過交集,在古路上率先死了一位準禁忌。
為首的女子叫做月浣紗,牽頭組建了名為月宮的勢力。
沒想到那幫家伙家伙都是月宮種……
“對了。”
臨近進入太陽神朝,青蓮道人忽然似笑非笑道,
“月宮后來的最強者是一位道祖,是一位男子,武器是一柄開天斧。”
此刻,太陽神朝內,一位雄姿攝人,神武蓋世的男子大步走了出來,一如先前,接走了青蓮道人。
只留下季驚秋在后面。
“男子,開天斧……”季驚秋陷入了沉默。
聯邦內同樣有類似嫦娥一類的神話。
所以,吳剛也是月宮種?
等他回過神,來自太陽神朝的天王親自將他迎了進去。
一路走去,沿途不少人圍觀,就像事先預知了他們的到來,目光中滿是打量。
說起來,他和太陽神朝好像沒什么關系。
“你們想挑戰他?等你們踏足天王門檻再說。”
迎接他的幾位天王傳音呵斥,沒有放任下面某些躁動不止的武者挑釁季驚秋。
“請。”幾位天王很客氣,“我們對炎煌聯邦很感興趣,希望能與季小友打聽一些事。”
片刻后,季驚秋發現這幫家伙詢問打聽的,居然是赤熒惑。
這位能被赫帥昔年記住,自然非常人。
季驚秋掌握百脈后,翻閱到過某些傳聞,說赤熒惑身懷隱秘傳承,非是真正的聯邦子民。
“那是三千年前的一位前輩,我與他并未有太多交集。”季驚秋頗為無奈道。
太陽神朝這么打聽這位的消息,難道赤熒惑是太陽神朝的重要子弟?
一位天王開口道:“聽聞聯邦有一脈傳承,名為‘純陽’?小友可曾見識過?”
“自然。”季驚秋想起來,純陽一脈的那位道主,就是赤熒惑的弟子。
太陽神朝的幾位天王對視了幾眼,一位客氣開口道:“神朝希望能出使一次炎煌聯邦,推動兩邊交流,季小友可愿幫忙引薦?”
季驚秋想了想,道:“不如來場年輕一輩的互換交流,正好純陽一脈有位年輕武者,繼承了純陽一道的道法真意,可以作為交換生,推進雙邊武道交流。”
“交換生?”
幾位天王咀嚼了這個詞,與身后的老祖傳報后,迅速得到了回應,當即應道:
“太陽神朝愿與炎煌聯邦進行武道交流。”
季驚秋微笑點頭,心道純陽一道的尹天平目前踏入了大天位,在邊陲防守。
看來這一次要苦一苦三刀了。
季驚秋突然想到,聯邦有部分先賢,學遍了百家法門,之前還有過“撞神通”的例子,這些武脈的弟子是否意味著一張隱形的關系網?
“你和太陽神朝也有關系?”青蓮道人沒忍住,開口詢問道。
季驚秋搖頭,他雖然也算是朋友滿天下,但也沒到處都是朋友這般夸張。
青蓮道人有些狐疑,那位太陽真圣雖然沒太陰圣人這般客氣,但若依其性格,已經很退讓了。
而炎煌聯邦和太陽神朝沒什么交情,他還以為是季驚秋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太陽神朝這邊也成功了?”季驚秋問道。
青蓮道人搖頭:“愿意站在中立立場,互不相幫,足夠了。”
“再走一趟萬象,就該正式前往三千閻浮提了。”青蓮道人沉聲道,“到時候,或許需要你上場。”
“我上場?”
“不然讓你跟著我出來干什么?”青蓮道人瞥了他一眼,“一個勢力如何立足,看三點,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你就是炎煌聯邦的未來。”
萬象神國。
“如果教宗冕下愿意為我們說服萬象神主,天機界可以代為承諾,諸位大人會出手助萬象神主擺脫天魔的糾纏。”
來自三千閻浮提的客人登門,尋到了萬承蒼,十分熱絡道。
“同時,我們也很愿意助教宗冕下掌控萬象神國,如今萬象神主進入深度沉睡,非必要不出面,下面的不少勢力人心動搖,冕下要想拿下他們,光靠一個教宗稱呼,可不夠。”
“另外沒猜錯的話,冕下似乎即將突破天尊了。”
居于首位的萬承蒼,面色沒有絲毫變化。
“天機界,連這都算出來了?”
來自天機界的使者微笑道:“論天機術一道,我們天機界獨步于諸界。”
“哦?”萬承蒼笑容略顯譏諷,“可是我覺得你們算的還不夠全面。”
“不知冕下的意思是?”天機界使者試探問道。
萬承蒼慢條斯理道:“你們就沒算出來,我來自何處嗎?”
天機界的使者微怔,這位曾經不是萬象神國的神子嗎?
他抬頭,卻看到這位不知何時起了身,雙手負后,以一種俯瞰的姿態冷眼望著他,淡淡說出了令他心頭巨震的話語。
“本座出身炎煌聯邦,受姬帥指點,千年前落子萬象。你們天機界在天機術上的造詣,給姬帥提鞋都不配。”
天機界的使者瞳孔驟縮,失聲道:
“你來自炎煌聯邦?!”
一位大主教快步走入神殿,看到了背對自己的新任教宗,萬承蒼。
他嘆了口氣,勸道:“好歹是天機界的使者,送客就是,何必殺人?”
萬承蒼語氣不咸不淡道:“蟄伏千年,總有些心不暢,發泄一下,神主應當不會與我計較。”
大主教不由苦笑,道:“炎煌聯邦來人了,可要送來見你?”
萬承蒼微微抬頭,卻還是未曾回身,短暫沉默后,道:
“送客。”
“告訴他們,不用在我這浪費時間。”
“此次大劫落幕,全當神主替我還完了人情,此后我與炎煌聯邦再無瓜葛。”
大主教深深看了眼萬承蒼,心中全是疑惑。
聽這番話,倒像是萬承蒼與聯邦鬧崩了。
這千年間,神主,萬承蒼,乃至是炎煌聯邦,三者間到底發生了什么?
待大主教退去。
萬承蒼依舊凝視著面前的神像,全無信徒的謙卑。
直到一道威嚴、冷漠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又帶著濃重的疲倦,乃至是暮色。
萬象神主。
祂看了眼萬承蒼,又看向冥冥虛無處,平靜道:
“你該見一見的。”
“沒有必要。”
哪怕是面對這位神主,萬承蒼的語氣和神色,竟依舊沒有絲毫的軟化,冷硬如鐵。
萬象神主淡淡道:“某種程度上,你和那個叫季驚秋的年輕人,還是有共通之處的,不是誰都有資格被姬天行算計,哪怕是我也必須承認,此人若得道,絕對會比四魔更棘手。”
“那就更沒有見面的必要了。”萬承蒼看向萬象神主,沉聲道,“承諾依舊?”
萬象神主沉默了片刻,才道:“這應該問你。”
萬承蒼忽然道:“如果我沒撐下,那是不是就該換這小子了?”
季驚秋與他同為無相道體,且在這條路上走的比他更深入,更遠。
萬象神主搖頭:“他是木釋天和赫東煌的傳人,姬天行最擅長物盡其用,從不‘浪費’。”
“好一個從不浪費。”萬承蒼點頭道,“這一戰過后,你替我償還因果,我為你背負過往道業。”
萬象神主嘆息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