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入宮一趟,回來后原本已經止住的咳嗽陡然加劇,全身酸痛難耐,虛汗連連,身體狀態明顯垮了一大截,他自己更是感覺腳步虛浮,走路都費勁兒,精神頭比起先前差了很多。
本來張巒就半死不活,成天待在家中杞人憂天,這下身體真的有了急速惡化的跡象,更是嚇得要命,連晚上上床睡覺都不敢,非得熬到白天再睡,說是怕晚上睡死過去沒人知曉。
這天下午,張延齡從外邊回來,張巒趕緊把小兒子叫到房里給他診病。
“吾兒啊,你可千萬別說為父沒病,為父已經感覺到身體發沉,你趕緊看看,病根到底在哪兒,還能治好不?”
張巒此時已顧不上罵兒子全然不顧自己,眼巴巴地望了過去。
張延齡問道:“這兩天喝酒了嗎?”
“沒喝啊,不是你說的嗎?要少喝酒……我干脆就戒了!每天按照你所說的進行食補……這一補不打緊,身體更差了。咳咳咳。”
說到后面,張巒劇烈咳嗽起來。
張延齡無奈道:“你這入宮一趟,到底做過什么?看情況,你這是舊病未去,又添新病啊。”
張巒瞪大眼睛問道:“你是說我前天入宮,把自己給……整壞了?我沒做什么啊……”
張延齡道:“你這明顯是肝脾有問題,再加上熬夜,以及再次感染風寒,導致你看上去氣色很差……看看你這張臉,又黑又黃的。”
“靠!”
張巒大驚失色道,“不會是皇宮里有病邪,或者是當初我給先皇治病時,他身上的肝病已經傳到我身上來了吧?
“唉,我就說我福薄,消受不起這滔天的富貴,原來在這兒等著我呢……要是早知道會如此的話,我寧可平庸一生,也不當什么國丈。讓我多活幾年多好?”
張延齡看著陷入巨大恐慌中的老父親,非常無語,搖頭道:“爹,你能不能別自己嚇唬自己?你的命硬得很,至少從現在的情況看,并沒有性命之憂。”
張巒怔了一下,隨即問道:“你不說我感染的是肝脾之病嗎?”
“肝脾之病也分不同的類型,先皇那是重疾,而你這純粹就是喝酒給喝出來的。”張延齡道,“只要你戒酒、戒色,好好休養一段時間,必定又能活蹦亂跳。”
張巒聽完后,將信將疑,問道:“你不會是為了安慰我,故意編出一套說辭來蒙騙我吧?”
張延齡道:“我騙你作甚?你作為我父親,又是咱們張家的一家之主,難道我還會害你不成?”
“也是。”
張巒心下多少有些寬慰,道,“話說你治病的本事確實不一般,連宮里那群太醫都壓不住你,你都說為父沒事,那為父真是可以先稍稍放下心來。吾兒啊,你說為父戒酒還行,那個啥……能不能……”
張延齡聞言翻了個白眼,搖頭道:“你以為我是嚇唬你呢?總歸,收斂一下吧。除非你想英年早逝。”
“呸呸呸!”
張巒罵罵咧咧,“你個臭小子,當面詛咒你爹呢?為父這兩天是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膽連覺都不敢睡,而你呢,成天往外跑,一點兒都不顧家。”
說到這里張巒臉色變得緩和了許多,“不過想來也是,為父對咱們家還是有點兒用處的,你遠未長大成人呢,不得需要你爹我幫忙撐著?兒啊,你一定要保住為父的性命!”
“行了。”
張延齡沒好氣地道,“我給你開個方子,讓人去藥鋪抓了藥,你先隨便對付對付。”
“怎么能隨便對付?糊弄你爹我呢?我要最好的藥!銀子不是問題!可千萬別省錢,為父的命比啥都金貴。”
張巒此時的精神頭明顯好了很多。
張延齡剛開出方子沒多久,抓藥的人還沒回來呢,外面門子就來報告,說是首輔劉吉親自登門來訪。
“吾兒,你去替爹把他打發了!”
張巒不耐煩地道,“那人,我看了就煩,身為當朝首輔,卻一點兒正形都沒有,成天把我當成仇敵一樣對待。上次設計陷害我們張家的事,我還沒跟他算賬呢!”
張延齡道:“你以為上次的事已結束了?”
張巒詫異地問道:“啥意思?”
張延齡笑道:“上次他跟懷恩、覃昌等人糾結在一起找你的麻煩,但因為你出手及時,且不遵循常理,又在陛下那邊贏了先手,導致他們不得不把后續的計劃給暫時中斷了。”
“那我更不能見了啊。”
張巒道,“誰知道他又想耍什么陰謀手段?”
張延齡道:“別啊,你現在在明,他躲在暗處,既然不知他們手段如何,你就得學會裝腔作勢……他上門來探望,你就應該在他面前好好表演一番,讓他覺得你……已經沒什么威脅了。”
“他會信嗎?”
張巒不屑道,“貓哭耗子假慈悲。”
張延齡道:“你入朝后,也不是沒得過病……生病這種事,但凡上了年歲的人都會有,他有何不信的?
“再者說了,他都登門來了,明顯是想親眼看看你病況如何,也想知道你對他的威脅有多大,試探你對他的態度,難道你就不能在他面前好好演一場戲?”
“啊?你讓為父演戲?”
張巒驚訝地道,“你以為為父是個戲子呢?”
張延齡起身道:“你不想演的話,那我就趕他走,讓他知道你對他戒備心理很重,讓他心中惴惴不安,回去后琢磨各種對付你的手段。”
“別別別,為父這就去見見他。”
張巒連忙告饒,“你小子,趕緊給為父臨時抱個佛腳,說說應該如何應付他!為父這人心善,不擅長騙人,全靠你來指點。”
張府前院。
常順正在向劉吉做解釋:“這位大人,我家老爺病情極為嚴重,入宮回來后便臥榻不起。且時常夢中驚醒,說有邪祟在身,怕是命不久矣。”
劉吉道:“竟還有這種事?那請大夫了嗎?”
“這……”
常順一臉為難地道,“我家老爺自己就是大夫。”
“對啊,來瞻他自己就是大夫,想來對自己的病情已有預判……那,就沒請個道士回來測測,看看到底是什么邪祟搗亂?”
劉吉一邊往里面走,一邊問道。
“這倒是沒有,話說我家老爺也非常擅長道法。”
常順說到這兒還一臉自豪。
我那看起來沒啥本事的老爺,對外,那可是精通醫理的神棍,且還是全天下數一數二的那種。
劉吉道:“難怪啊,當大夫跟閻王爺搶人,通天機又是跟老天爺作對,這些都是很容易遭來天譴的行當……有時候本事太大,很容易遭來反噬,所以做人千萬要懂得收斂,輕易不要外顯。”
常順點頭道:“大人,您覺得是如此便如此吧,您最好親自提醒我家老爺,小人可沒資格說三道四。”
“好,這事就交給老夫了。”
劉吉一臉笑容,道,“做人一定要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命里有時終須有,若非要強求那命中不該有的,遭來反噬只是時間早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