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不錯嘛,字寫得挺好的……”
周太后從覃吉手中接過寫有詩詞的上好宣紙,先是看了看字,點頭表示嘉許,繼而念道,“愁痕滿地無人省,露濕瑯玕影。閑階小立倍荒涼。還剩舊時月色在瀟湘。薄情轉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紅箋向壁字模糊,憶共燈前呵手為君書。”
念到這兒,周太后笑著打趣,“身為女子,沒事與誰共燈,又為誰書呢?”
朱祐樘急忙幫張玗辯解:“皇祖母,共燈之意,大概是共在燈下,也未必是同在一個屋檐下,為他人書……也只是比喻而已。”
顯然朱祐樘領會了這首詩詞中的“深意”。
你在燈下為君書,那不就是在為我書寫信函嗎?
這寫的明明就是我,怎么可能是冒充的?
光是這詩詞中表現出的意境,那相思不得,愁容滿面,心中記掛的樣子,便讓人刻骨銘心……
唉,姑娘,不但你有這心思,我也有啊。
且你所說的,紅箋向壁字模糊,我在給伱寫信的時候也是有同樣的感受,如今正是大冬天,可不就是你寫信的時候需要時時呵手么?
此時此刻正如彼時彼刻,如我在燈下為你寫信,與你共情,心中與你記掛。
你不是我魂牽夢繞的那個她,又是誰呢?“這首詞叫什么名字?采用的又是那個詞牌呢?”
周太后看向張玗,好奇地問道。
“回太后娘娘,此詞叫做《虞美人·閑庭信步》,乃妾在家中偶有所感,但直到今天才真正寫出來。”張玗恭敬地回道。
“很難得啊!”
周太后嘆道:“雖然哀家對于詩詞之道不是很精通,但也覺得,寫得還算勉強湊合吧……太子你覺得如何呢?”
朱祐樘贊不絕口,連聲道:“皇祖母,這首詞已經寫得很好了,恐怕就算當世也未必有人能寫出這么好的詩詞,尤其是‘薄情轉是多情累,曲曲柔腸碎’,簡直可以媲美古之名句。如此才女,應該算是……當世少有,甚至堪比……”
正要繼續大肆贊揚一番,甚至比喻一下,堪比宋時詩詞名家易安居士,但話到嘴邊,他發現老太太看過來的目光中帶有幾分不善,立即就低下頭,住口不言了。
“果然是書香門第家庭出來的孩子,竟這般驚才絕艷,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周太后側過頭,皺眉問道,“覃吉,你對詩詞有什么研究嗎?”
覃吉趕忙回道:“奴婢并無研究。”
周太后問:“那你覺得,這詩詞符合意境嗎?寫詩詞不是也要講求個平仄韻腳?你給看看,有什么問題沒有?”
覃吉接過那張紙,重新看過,由衷地發出感慨:“以奴婢所見,這首《虞美人》的意境極高,無論是平仄還是韻腳,再或是其中的韻味,都堪稱是一代……”
就在他想大肆稱頌一番時,卻發現朱祐樘正在拼命地給他打眼色。
以覃吉對朱祐樘的了解,這眼色大概意思就是,你知道這詩詞好就行了,咱倆心知肚明,無需在祖母面前就她和這首詞進行夸贊。
好的東西就是好,這時候多說不如不說,盡量避免引起周太后的不快。
“呵呵。”
周太后看到朱佑樘的小動作,笑著搖了搖頭,隨即嘆息,“哎呀,都說這孩子大了不中留,都以為是說尋常人家的閨閣女子,其實男子又有什么不同呢?不過想想也是,這些本都是你們年輕人自個兒的事。“好了,太子,到現在你已有決定了嗎?”
朱祐樘俯身,畢恭畢敬地道:“孫兒不敢擅作主張,一切聽憑皇祖母安排。”
周太后聞言皺眉不已,問道:“都到這份兒上了,你還要堅持讓哀家給你做主?哀家隨便給你點一個,你能樂意嗎?要知道,剩下兩個可未必留在東宮,到時她們出了宮門,另嫁他人,你甘心嗎?”
“啊!?”
朱祐樘一聽,頓時發愁了。
他不是那種有太多主見的人,或者說,他的性格太過怯懦。
明明已經喜歡到心尖尖了,卻還是不敢表達出來,甚至就連周太后看了心里都替他著急。
你說這孫兒到底哪根筋不對?
眼看都到這份兒上,居然還讓我替他做決定?太離譜了吧!覃吉趕緊道:“太子殿下,您若是有了意向,還是直接跟太后娘娘說明吧,相信太后娘娘會尊重您的意見。”
“是啊,連覃吉都能看得清楚明白,你怎么還糊涂著……你平時不是最聽他的話嗎?說吧,到底看上哪個了?”
周太后繼續以鼓勵的姿態說道。
朱祐樘這才低下頭,好似很為難一般,弱弱地道:“孫兒覺得……這個寫詞的女子……就很好,孫兒覺得……她可以做太子妃。”
到此時,太子妃人選終于算是初步定了下來。
周太后隨即便吩咐三女先各自去到偏殿,然后安排人手送她們出宮。
朱祐樘坐在那兒,神色間有些焦急,隨后陳貴陪同韋泰也出現在了清寧宮正殿。
“太子,凡事不可著急,看你這心急的模樣,是想今天就把人帶回東宮去嗎?”周太后看得有趣,笑著問道。
朱祐樘急忙辯解:“孫兒并無此意,一切聽從皇祖母安排。”
周太后微笑著搖頭:“你的事,哀家可不能替你做主,還要問問你父皇的意見。”隨即轉過頭,續道:“韋泰,太子妃人選之事,基本已定下來了,經過哀家和太子商議,一致指定河間府張氏女中選。
“你這就過去告知皇帝,讓他做到心里有數。若是他覺得不合適也可以提出來,再行商議吧。”
其實周太后對于選孫媳婦的事,并沒有太過執著。
要是朱見深非覺得兒子娶張氏女不合適,她也不介意改一下,但如今是孫子親自挑選出來的,還寶貝得不得了,她就不好意思越俎代庖,另起爐灶。
韋泰笑道:“奴婢記下了,這就去通稟陛下。以陛下之意,有關迎娶之事,應當從速從簡完成,或……就在近幾日便把整個流程走完。”
周太后冷聲道:“為了個東宮之喜,連皇家的臉面都絲毫不顧了嗎?這究竟是宮中迎娶儲妃,還是說趕鴨子上架?簡直荒唐至極!”
韋泰聽出來周太后對此很有意見,但皇帝母子的事情他可不敢隨便摻和進去,只能恭敬行禮后告退,不敢對此事做任何評述和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