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張巒,正跟張延齡一起,在禮部衙門外等消息。
去宮門口,也不知該去哪個門,還不如就在禮部外邊等,反正人出來后也會先送到禮部這邊來,這里聚集了最多的應選者家屬。
“你瞅清楚了嗎?還是沒見到那姓柴的書生?看仔細了!”
張巒本來還覺得自己有強力靠山,自己女兒選太子妃那叫一個穩當。
可自從知道原來人家晉商的女兒參選,要銀子有銀子,要家世有家世,竟然還有鄧常恩作為背景靠山,頓時緊張起來。
感情走關系選太子妃的并不止我一個,且最近那個李孜省對太子選妃之事好像愛搭不理的,這不是新人迎進門就把舊人甩過墻嗎?
張延齡嘴里叼著麥芽糖,一副無所謂的神色:“走了兩圈,沒見到人。要不……你讓大哥去找找?”
此時的張鶴齡正坐在馬車旁的大條石上干瞪眼。
吃麥芽糖的時候,張巒給他分得就比較少,美其名曰讓著弟弟,但他知道老父親現在壓根兒就不把他當寶貝了。
現在聽說要干活,頓時一臉不情愿:“老二,我又不認識那個姓柴的,怎么個找法?”
張延齡道:“不都告訴你馬車的樣式,還有他們家的標志了么?起來走走,人坐在那兒容易著涼,今天天冷。”
“不干。”
張鶴齡將頭扭向另外一邊,似乎打算跟眼前這對父子劃清關系。
張巒撫摸著下巴,疑惑地道:“不能啊,昨天積極應選,還說有鄧常恩相助……不是說他家那位還是個絕頂的美人胚子嗎?那今天進入宮選環節,應該沒什么問題才是……難道柴家人不在這邊,或是換了人送那丫頭入宮?”
張延齡笑著問道:“爹,候選人中有沒有他們家,真的很重要嗎?”
“小孩子懂什么?”
張巒斥道,“這世間事,伱以為都那么公平?眼前這些人,你瞅瞅,他們就算家中的孩子再才貌雙全,又有多出類拔萃,沒關系撐著,最終也是慘遭淘汰的命。
“但有關系和背景就不一樣了,就像你姐姐,一路順順當當走到現在。我最怕的就是姓柴的丫頭也進入下一輪選拔,到時……太子眼中孰優孰劣,那就兩說了。”
張延齡并不像張巒那么慌張。
經歷這種大場面,他這個外表柔弱的稚子,卻有著現場人中間最高的心理素質。
姑且不說歷史上姐姐就跟開掛了一般,雀屏中選,沒什么好操心的,退一萬步講,即便選不上又怎樣?
他來到這個時代,并不是只有走外戚一條路,當然在弘治朝當外戚簡直不要太舒服,這算是一條難得的捷徑,像老父親那樣瞻前顧后,明知道是在做春秋大夢,卻想贏怕輸,這就有點自欺欺人了。
眼看日頭進一步西斜。
禮部有人出來,對在場等候的家屬道:“宮里剛傳話來,再過一炷香時間,各位家里的小姐就要出宮了,各自去宮門前迎接吧。”
“走走走。”
張巒本來就在人群前面翹首以盼,聽到這話,趕緊回來招呼自己兩個兒子,以及沈家派來的車夫。
眾人乘坐馬車,一路浩浩蕩蕩往長安左門那邊去了。
一個個爭先恐后,似乎生怕在這種馬車拼速度的事情上輸掉……接人不及時,從而導致自家女兒選不上太子妃。
“爹,別著急。顛死了。”
張延齡大聲嚷嚷。
張鶴齡也被馬車的顛簸晃得左一下右一下,在車軾上跟斗兒撲爬的,但他學聰明了,抗議這種事只管讓弟弟去說。
張巒目視前方,大聲道:“人家都在趕,咱不趕行嗎?”
張鶴齡小聲嘀咕:“又不是搶著去吃屎。”
“你說什么?”
張巒聞言氣急敗壞。
此時一家三口坐在車上趕路,后面跟著個跑腿的,正是沈祿派來的車夫。
也是張巒在心里盤算了一下,等下馬車車廂要留給女兒坐,車軾上坐一家父子三人已夠擁擠了,所以直接把車夫趕下去,讓其在后面追。
張延齡死死抓著馬車的支架,道:“爹,現在只是去接人回家,再說能不能接到還另說呢……我個頭小,控制不住身體,一個猛剎下來,我可能直接就飛出去了,你也不想白發人送黑發人吧?”
張鶴齡咧嘴一笑:“老二,什么白發人送黑發人,你說話還蠻好聽的……”
“好聽個毛啊,你小子會不會說話?”
張巒喝斥完,總算惦記起兒子的重要性,為了接女兒也不能把倆兒子給折騰壞了,他這才收起揮舞的馬鞭。
馬車速度隨即降了下來。張延齡松口氣的同時,也為前面倒霉的馬匹,還有后面跟著跑的馬夫,替他們表示了慶幸。
遇到今天神經極度不正常,甚至有點癡狂的張巒,可能是這一車人加上馬和馬夫的不幸吧。
長安左門。
隨著宮門打開,從里面魚貫而出一眾應選女子。
張延齡看那浩浩蕩蕩的陣仗,臉上掛著笑,心里卻在想,當皇帝就是過癮,連兒子選個妃都鬧出那么大的動靜,自己還能有三宮六院七十二妃,人生巔峰果然不是蓋的。
隨著應選女子出來,各家趕緊上前迎接,把自家女子接到馬車上。
人前還有顯擺之意。
看看我家女兒多好?
我們家的馬車有多華麗?
張巒走過去,在人堆里尋摸一圈,并沒有找到自家女兒的身影,頓時緊張起來,大步上前詢問宮門前列著的鴻臚寺官員:“這位官爺,敢問一句,是所有人都出來了嗎?”
鴻臚寺的官員即便知道內情,也不會搭理眼前這個無名之輩。
張巒趕緊道:“我乃北雍監生,認識銀臺司的李侍郎。”
更沒人鳥他了。
這讓張巒鬧了個大花臉,回過頭,看到兩個兒子也跟了過來。
“不是讓你們看著馬車嗎?亂跑作甚?”
張巒皺眉喝斥。
張鶴齡回道:“馬車已經有人接手了。”
原來車夫已經追了上來,此刻正看守著馬車。
張延齡目光落到同樣上前來打聽消息的一個人身上,看起來非常熟悉,不是別人正是孫友。
“咦?這不是孫伯父嗎?”
張延齡笑著打招呼。
張巒這才留意到,自己的多年老友孫友赫然也在人群中,大概人家早就發現了自己,本要上前來,見到他在這兒瞎嚷嚷,也就不好意思近前了。
孫友眼看躲不開,這才過來向張巒施禮:“見過來瞻兄。”
張巒問道:“孫兄也是送咱侄女來應選的么?人呢?”
“這不……可能還沒出來吧。”孫友道。
正說著話,旁邊跑過來一個穿著盤領長袍好似牙子樣的中年男子,大聲嚷嚷:“問還沒出來人的情況,是嗎?那是選上了!”
“真的嗎?”
一眾人,不管接沒接到自家閨女,都往這邊聚攏,大概想聽聽這個“包打聽”有什么小道消息。
可人家也不是白給消息的,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讓人請吃酒,甚至直接伸手討要銀子。
張巒皺眉不已:“這世上真是什么人都有!你們敢信他的話?先前不也放出來一批?可能是被淘汰的先出來,也可能是出來后等明天再入宮復選……你們問問自家女兒,不比聽他的消息強上十倍百倍?”
“你什么人?敢壞老子的好事?”
那人一口京片子,聽了張巒的話很惱火,擼起袖子就要過來干架。
“息怒息怒……”
孫友一邊勸解,一邊揮手示意,很快幾個孫府下人過來幫忙,那人一看這邊人多勢眾,罵罵咧咧走開,去找其他人單聊了。
孫友叫退下人,又向周圍的人拱手作揖,這才道:“沒出來的還有好一些,大概不是什么壞事……再等等吧。”
此時張巒才發現,沒出來的并不止三家,所以剩下的人明顯不是全都進入所謂的“選三”環節,至少后續還有輪次要選,甚至提前出宮了的應選者是被淘汰還是說要回去等候消息,現在也得不到準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