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藝表演開始。
有宮人搬來了桌子,在上面擺上筆墨紙硯,自詡擅長書法的應選者可以自由上前寫上幾個字。
與此同時,各種樂器也都搬了上來,擅長某種樂器的女孩可以面向周太后表演一段曲目。
至于下棋……只用說說便可,因為周太后不喜歡看下棋,反倒是對精擅樂器的女子高看幾眼,可惜三十五個人中,會彈奏樂器的寥寥無幾,能彈出完整曲調且還算婉轉悠揚的,也就那么幾個。
張玗本來想好好表現一下,因為周太后提的這幾樣,她都會。
雖然未必很精通,但對于她這樣活潑靈動的女孩來說,這些都不叫事。
出生于寒門之家,又是家中長女,父親忙于科舉,母親則為生計奔波,自小便缺少禮教束縛,撒野一般野蠻生長,什么都勇于嘗試。
可周圍的競爭對手似乎都不打算給她表現的機會,聯手把她排擠到了最后面,而周太后似乎也因為先前她說話欠考慮,也未再給她好臉色看,以至于到了表現才藝的環節,似乎所有人把她給遺忘了。
一直到才藝表演即將結束時,周太后才指了指張玗,把她叫到面前后問道:“你會寫詩嗎?過來,寫幾個字給哀家瞧瞧。”
在場的人,齊刷刷將目光落到張玗身上。
張玗整個人有點懵。
這兒怎么有人知道我會寫詩的?還是太后娘娘!
問題是……
我該寫些什么啊?
陳貴笑道:“這位小貴人,您沒聽到嗎?太后娘娘讓您過來寫幾個字,最好是詩詞歌賦什么的……先前你說的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張口就來,說明你乃書香門第出身,寫這些應該沒有任何問題才是。”
別人不知道,陳貴能不知這位是關系戶嗎?
就看周太后先前聽了張玗那番話,不但不生氣,反而沉思良久,似有所悟,他就知道這女子絕對不簡單。
當然一般人看不懂內情,只當是張玗說話觸怒了太后,以為她晉級無望,而他這個清寧宮的紅人,對太后的脾性卻多有了解,明白張玗已經入了太后的法眼。
另外,刨除一些場內的因素,單就說場外的,眼前這位可是有著李孜省背書,如何重視都不為過。
畢竟太后已明確說了,太子勢單力孤,朝中需要有“強人”相助,而李孜省大概就是如今太后眼中手握實權、能左右時局之人。
張玗略微蹙眉,謹慎地道:“妾,不知該如何落筆。”
周太后笑道:“讓伱寫幾個字,不要有壓力……哀家看她們都在盡力表現自己,彈琴的彈琴,寫字的寫字,熱熱鬧鬧,可你呢?通程沒有表現,難道是無本事傍身?哦對了,她是什么出身啊?”
明知故問,老太太偶爾也會裝裝樣子,通過對陳貴的提問表現出此時的她其實對張玗一無所知。
陳貴笑著回道:“老祖宗,此女系監生家庭出身。其父為地方士紳,中過秀才,其堂伯父曾為遼東巡撫,乃資格的書香門第……此女琴棋書畫樣樣精通……”
“這不就是說你啥都會嗎?既有才識,為什么不好好表現一下自己呢?今天就當是閑敘家常,哀家想親眼見識一下你們這些晚輩的能耐。”
周太后說著,把張玗招呼到近前,目光在張玗那滑若凝脂的俏臉上掠過,隨后起身,左手牽著張玗走到桌案前,右手指著鋪開的白紙道,“就寫你之前所提的那句詩,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離。”
陳貴問道:“老祖宗,就這幾個字,顯不出什么水平……不太好吧?”“有什么不好的……”
周太后瞥了陳貴一眼,然后意有所指地看向張玗,“又不是考狀元,難道你以為在座誰能寫出什么驚世駭俗的詩詞來不成?”
聽到這兒,張玗突然一怔。
她隨即想到,自己好像真的會寫詩……
啊不對,是寫詞,都是弟弟手把手教的,之前親筆寫過一首,后面弟弟又教了幾首,她也全都記住了。
她在想,延齡這是怎么了?未卜先知嗎?不過好在周太后只是讓她寫固定的兩句詩,沒讓她現場發揮,所以她也不用擔心是否太過突兀的問題,只管拿起蘸滿墨水的毛筆,然后小心翼翼地在上好的宣紙上,把命題作文般的十個字,清楚無誤地寫出來。
就在清寧宮選妃如火如荼進行時,端敬殿內,朱祐樘還在繼續溫習功課。
年后不過初二,東宮講官尚在休沐中,這會兒本來朱祐樘可以安心休息幾日,但他非常勤奮好學,再加上腦子并不是非常聰明的那種,年前很多功課都未能做到融會貫通,以至于他需要趁著開年這幾天,自行溫習補足。
朱祐樘喝了杯茶,又出恭一趟回來,正想繼續埋頭看書,突然見到覃吉含笑立在桌案邊。
“老伴?你怎么回來了?不是說出宮省親去了嗎?實在沒必要這么早便趕回來。”
朱祐樘對覃吉非常關心。
覃吉到底是老太監了,他在宮里名望還算可以,能混到這年歲的老宦官,雖沒有資格兒孫繞膝,但家族里邊基本都會過繼個孩子給他繼承香火,出去后可以跟孩子一家人甚至是親眷走動,這算是皇室給他們這些老太監的優待。
覃吉道:“我實在放心不下太子您……今天候選太子妃的女子已經全部送到清寧宮去了,估摸著過幾天太后娘娘就會把人送到東宮來,交由太子做最后定奪。”
朱祐樘這才知道,覃吉是放心不下選妃之事,才會早早回宮。
“老伴你多慮了,選誰不是一樣呢?”
朱祐樘神色古井無波,淡淡地道,“反正都不會影響到我的生活。”
覃吉苦笑道:“太子啊,等到大婚后,您就不再是稚子,成了家便意味著要背負起責任來,以后這端敬殿內也不再只有太子您一位主人,還會多出一位女主人。”
“她……以后將一直生活在這兒嗎?”
朱祐樘說到這里時,神色中明顯帶著幾分緊張。
雖然他不算是什么自閉癥患者,但平常少與陌生人接觸,如此一來自然會有社交方面的焦慮和恐懼。
想到有個女人以后會跟自己天天生活在一起,融入到自己生活的方方面面,朱佑樘便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