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
張家略顯冷清,當天一大早,張巒就帶著張延齡去沈祿府上拜年。
這次他來,還有把張巒府上的豪華馬車連同車夫借回去使用的的意思,再有就是出城去看看徽商贈送的宅院。
“進到沈府,可要守規矩,不能亂了方寸,若是表現得好,回去時為父給你封個大紅封,讓你手頭也有可以全憑自己心意調度的閑錢。”
張巒顯得很大方,似乎是要分潤給兒子一點好處,讓兒子盡心盡力為自己辦事。
張延齡笑著打趣:“爹,你可真大方。”
張巒沾沾自喜:“那是,為父幾時對伱們吝嗇過?以后咱們家光景只會越來越好,為父最不會虧待的就是你和你大哥,再就是讀書這事兒……誰知道京師的人這么排外,連同那些各地來京掛靠的士子,一個二個也都是勢利眼,全都瞧不起咱,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老師。”
“呵呵。”
張延齡笑了笑,沒有接茬。
隨后父子倆進到沈祿府中。
沈祿考慮周全,給父子二人準備了一些禮物,也有給張延齡的壓歲錢,數額還不小,一片金葉子,足足值五兩銀子,儼然把張延齡當成自家兒女對待。
“來瞻,最近你家正宅那邊,可有找過你?”
拜年等寒暄客套的話結束,沈祿不由拉著張巒坐下,仔細問詢。
張巒道:“汝學,你又不是不知道,離開興濟前,主屋頭那位非要把小女嫁給什么錦衣衛指揮,我沒同意,他幾次三番上門來鬧,我躲他都不及,到京后又怎會與之往來?你為何問及這個?他來找你麻煩了?”
此時的張巒倒也不擔心。
女兒都已經報名參選太子妃,且成功進入第二輪復選了,就算張殷找過來,這選妃之事也不可能說中止就中止。
沈祿嘆道:“你們河間府的官員,最近一直在京師為年初吏部銓選之事到處奔走,你可知曉?”
“這個……”
張巒迷茫地道,“我如今還沒有官身,事情與我關聯不大,并不清楚狀況。”
沈祿道:“我不過是把當下的形勢報與你知曉……李侍郎出于對你的欣賞,你們河間府那些舉人出身的人,將來都有機會在朝堂立足,進士就更不用提了,這些人或對你將來的事業有所裨益,你可選擇適時與他們會會面。”
“什么意思?”
張巒畢竟沒當過官,雖然因為張家曾出過遼東巡撫,對官場的事有一定了解,但眼下河間府官員是怎樣的境遇,他是不清楚的。
沈祿笑道:“河間府的官員,自從那位陳尚書致仕后,就一直不得重用。事不關己,李侍郎以前從未過問,正因為有了你,他才會對河間府的官員留心起來……既如此,為何不索性讓那些人圍著你轉呢?”
“可我……小女畢竟還不是太子妃。”
張巒有些無奈。
我連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都不是,怎么可能讓一群當官的圍著我轉?
沈祿道:“無論咱小侄女最后是否能選上,至少你以后注定是要當官的,我說的是國子監的職務,你的官途或比那些舉人出身的還要順利……
“別看你只是個國子監生,只要朝中有人,哪怕你連官身都沒有,旁人照樣對你唯命是從……
“僅僅憑借你跟李侍郎的良好關系,朝中哪個官員敢忽視你的存在?”
張巒好似明白了什么,笑道:“原來如此……以后他們有何需求,只管上門來找我,我再去尋李侍郎,從中穿針引線即可。”
“大概便是如此了。”
沈祿點頭道,“你直接去找李侍郎也不合適,許多情況你不好把握,你來找我就行,我代為引薦。”
二人又說了一些有關借馬車,以及下午禮部復選之事。隨后張家父子倆,乘坐自沈祿處借來的華麗馬車往城外走,車駕四平八穩,比起張家老少來京路上租買的兩輛馬車好太多了。
車夫在前邊趕車,后面車廂里張巒一直稱贊車輛行得很穩,不顛屁股。
嘴上這么說,身體卻很誠實。
剛出城不久,張巒就借著上茅廁的由頭,讓車夫停下來,父子倆解決完個人衛生后,張巒又拉著兒子,非要在道旁歇一歇。
“原來這京城的路,也不咋地。”
張巒摸了摸隱隱生疼的屁股,搖頭不已。
張延齡笑問:“爹,你還怕顛簸?你先前那些話,是故意說給車夫聽,讓他回去轉告給姑父的嗎?”
張巒沒好氣地道:“嘿,你當我言不由衷呢?這馬車就是比咱家的穩當。”
這還用得著你來說?人家的馬車一看就價值不菲,姑且不說車身減震經過特殊處理,光是金光閃閃的銅質車廂外殼就引人矚目,加之裝飾了金線錦緞和翡翠貝殼,顯得珠光寶氣,車輪更是鑲滿了豐富的銘文和人物畫像,簡直就是杰出的藝術品。
這哪里是坐車,分明是坐在錢堆上,感覺自然大不一樣。
張延齡看著周圍的光景,此時的京師尚未修造外城,在格局上會顯得很逼仄,而城外沒有城墻庇護的民舍全都顯得破舊不堪,基本是單層建筑,二層小樓什么的在這年頭只有在京城內臨街地段才能見到。
當然,城外的馬路確實比城里寬敞多了,畢竟土地的價格不一樣嘛。
“兒啊,先前在你姑父府上,他說的話你聽到了?就是有關河間府那些官員的選用和升遷問題……你不是說自己見多識廣嗎?你好好給為父參詳一下,他到底是怎么個意思?”張巒問道。
張延齡反問:“姑父說什么了?”
張巒翻了個白眼,不滿道:“虧為父還把你帶在身邊,就是想讓你參詳事情的,你當時不會注意力全放在人家府上的小丫頭片子身上了吧?不過,沈府那幾個十歲左右的小妮子,模樣倒是挺俊俏的。”
張延齡側過頭白了老父親一眼。
這下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金氏會對徽商送婢女這件事那么在意了,感情張巒是那種傳統的老色痞,在沒有約束的情況下,盯著自家丫鬟,想發生點兒什么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張延齡道:“爹,咱格局能不能大一點?”
“把你當大人,卻未曾想還是個孩子。”張巒笑呵呵道,“不過一切都如你當初所規劃的那般發展,不知不覺間,三個月過去,咱們家跟那時已大不相同。幾個月前,就算為父掏空腦子去想,也想不到會有今天的風光。”
張延齡道:“先等爹你當上國丈再說吧。”
“又胡說八道……哪怕你姐姐真當了太子妃,為父也不是國丈,一切都要等……唉,算了,再說下去,那可真就大不敬了。”
父子倆沒繼續探討本地官員銓敘的事情。
等重新上了馬車,父子二人來到城外徽商送的外宅,卻見是個不大的院子,周圍全都是民舍,沒等他們敲門,里面的人聽到外面馬車的動靜,一名四十多歲看起來忠厚老實的仆人打開門,笑臉相迎:“見過老爺、二少爺。”
張巒從馬車上跳下來,還未發話突然皺起了眉頭,拉過兒子,湊到張延齡耳邊小聲道:“要不……這些人還是遣散了吧……養活這么多丁口,可得花不少錢。”
張延齡瞥了老父親一眼,好似在說,你才想到招仆婢容易,養他們難?你真以為把賣身契給了你,你就能對他們呼來喝去,每個人都矜矜業業為你當牛做馬創造價值?這些仆婢可不是只會埋頭干活、不知回報的勞動機器,沒幾個人真正能憑借己身之力在京師這寸土寸金的地方立足,全靠主家供養。
吃喝拉撒什么的,還不是要由你這個家主來負責?
以你現在的身家,要養活這么一大幫人,哪兒有那么容易!要知目前你暫還無俸祿傍身,那就時時刻刻都處在坐吃山空的狀態。
張延齡此時好像個小主人般,對那老仆吩咐道:“麻煩帶我們進房去看看……不是說這宅子是送給我們的嗎?把府上的人全都叫出來,咱先把規矩立好。”
“是,二少爺。”
老仆引父子二人跨進院門,隨即轉身去通知人。
張巒笑著打趣:“嘿,沒看出來,你小子天生就是少爺的命,挺有派頭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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