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巒一大早上帶著兒子到沈府拜訪,讓沈祿頗為無語。
年前他本來打算好好清靜一下,難得睡個懶覺,卻無端被張家父子打擾,只能硬著頭皮出來見客。
“汝學你見諒,就當我是來見見舍妹……說起來我已經好些年沒見過她了。”張巒說著,將準備好的禮物,也就是之前秦掌柜所贈的黃山茶遞了過去。
“好茶葉。”
沈祿嗅了嗅茶香,只覺頭腦為之一陣清爽,臉上不由涌現一抹笑容,起床氣這才徹底平復。
張巒笑道:“這不,我也是惦記太子選妃之事,昨夜輾轉反側,夜不能寐,今日一早便帶延齡過來看看。你別看他年歲小,知道的事理可不少,有事你也不用躲著他,直說便可。”
“來瞻,其實伱不必親自前來,今日順天府遴選,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以目前報上來的應選者數量來看,最多是考察一下家庭出身,連面都不用露,便可等到復選到來。”
沈祿見張巒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由笑著出言寬慰。
張巒驚訝地問道:“不是聽說,會有什么中官出來,又要看應選者樣貌,又要看行為舉止,還要考校琴棋書畫這些嗎?”
沈祿皺眉:“你從哪兒聽說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的?”
“不都是這樣嗎?”
張巒面帶訝異之色,側頭看了看兒子。
好似在問,你小子如果知道的話,為什么不提前糾正我?張延齡也很無語。
這次到底要怎么選太子妃,其實他也不清楚,大明選太子妃看似有既定的程序,但實際上每次都不盡相同,就像這次為朱祐樘選妃,皇帝根本就不在意,那流程還會像天順末年給成化帝選妃時那么隆重而正式嗎?
張延齡還想說,你這個當爹的,這幾天什么時候問過我遴選太子妃的具體流程是怎樣的?自從你知道自己有機會當國丈后,興沖沖跑去找你那些狐朋狗友問選拔流程,能不被誤導才怪呢!
沈祿道:“你所說的,大概是上一次遴選時的情況,當時也是經歷過兩次,第一次應選者寥寥,各家都怕自家閨女選不上會被充入掖廷為宮女,那兒向來都是罪眷的去處,誰愿意把自家閨女給推進火坑里呢?”
張巒急忙問道:“那就是說,今日不用把小女送去順天府咯?”
“當然不用。”
沈祿理所當然道,“你這邊的事,李侍郎已派了專人盯著,如今就算你不提報,也會有人幫你把令嬡的名字報上去。
“你且安心等到年后,大概初一那天,禮部衙門就將進行復選,屆時京師周遭各處的應選者都會集中到那兒。”
張巒非常驚訝:“時間這么倉促的嗎?說是過了年再復選,但其實就是后天。”
沈祿無奈道:“這次的事很急,若是路途遠的,大概都趕不上,若你在河間府,聽到消息后也未必趕得及到京城。如今最怕的,是咱侄女有沒有隱疾……或是有何舉止不合分寸的地方。”
“這個汝學你盡管放心,絕對不會出現這種狀況。”
張巒信誓旦旦地保證,“我家女兒,絕對出落得亭亭玉立,無可挑剔。也正因為如此,我才不想她埋沒在普通人家。她出生時,屋外有鳳鳴聲傳來,她娘說這閨女懷龍鳳而生,將來貴不可言。”
沈祿笑道:“這個好,這個好……如此說法,應選時對賢侄女有一定幫助。到時我幫你傳揚一下,或可增加一些勝算。”
這就是輿論造勢啊!張延齡不由暗自揣度,我這位姑父還是頗有些手段的,這種制造懸念,玩弄人心的營銷手法,后世在很多行業都吃得開。
要么怎么說沈祿后來能借機登上高位,能力方面那是絕對沒得說。
等父子倆從沈府出來,張巒仍舊有些心神不寧。
張延齡有些奇怪,問道:“爹,不都已經確定下來,今天姐姐不用露面就通過初選了嗎?你還擔心什么呢?”
張巒一臉嚴肅地道:“為父一直認為,你姐姐在才貌方面出類拔萃,這是她最大的優勢和倚仗所在,可如今卻不用她拋頭露面就過關,也就是說根本就達不到先聲奪人的效果……如此事情也就不那么穩當了。”
“呵呵。”
張延齡心想,果然還得是你啊。
別人叫你張來瞻,不是因為你行事一向瞻前顧后吧?
父子二人步行歸家,遠遠就見到有馬車停在自家宅院門前。
“咦?什么人會在這個時候登門造訪?”張延齡仔細打量馬車幾眼,詫異地道,“這會兒咱們家還沒起勢呢,門前就這么熱鬧了嗎?”
“小孩子家家,別那么多心思!”
張巒徑直走了過去,就見前方馬車上下來一人,看到張巒后也迎了過來,顯得很激動:“來瞻,又與你相見了。”
等張延齡看清楚來人的臉,不由有些驚訝,這位爺不正是差點兒當了姐姐的公公,也就是孫伯堅的父親孫友么?“孫兄?你怎到京城來了?”
張巒見到孫友,臉色頓時有些不太好看。
作為曾經的親家,雙方切斷姻親關系后,張巒就再也不想見到此人,大概是內心覺得虧欠了對方。
孫友道:“此番乃特地上京……聽說陛下為東宮選妃,這事遷延數年才進行,小女年歲相當,正好送她來京應選。”
“令嬡?”
張巒愣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曾經的女婿,也就是孫伯堅,還有個同年出生的姐姐孫程盈,正好到了婚配的年歲。
孫友見到張巒這反應,心里有些不舒服——你女兒能選,難道我女兒就不行?
就在這對曾經的親家見面分外尷尬時,張延齡湊過來笑著發問:“孫伯父,您怎么正好這時候到京?還碰巧遇到太子選妃?照理說您得到消息,就算立即動身往京城趕,也要過個幾日才能抵達吧?”
張巒心里也驚疑不定,聞言立即接過話茬,“沒錯,莫非孫兄是提前收到風聲?”
孫友嘆道:“這不是聽說張兄你在京師,得太醫院相助,開診棚為人種藥治病么?我琢磨著,咱兩家既是世交,最近家里也沒什么生意可做,就想做點藥材生意……小女她平常負責打理府上營生,就叫上她一起前來。
“這不尚未到京城,半道聽說太子選妃,也算是恰逢其會吧。”
張巒一聽心里不太高興,臉上卻波瀾不驚,搖頭感慨:“如此說來,還真是湊巧啊!”
心里卻在想,我女兒這是多了個競爭對手,且還是同鄉,對方差點兒就成了女兒的大姑子,這要是同場競爭,最后還一起進入“選三”環節,又恰好都留在東宮,那事情可就大大不妙了。
孫友笑道:“這不,知曉來瞻兄你人脈廣泛,特地登門,問詢一下這次遴選的情況。聽說順天府初選就在今日,可我們什么準備都沒有。”
張巒聞言越發不悅了。
你讓你女兒出來跟我女兒競爭也就罷了,還想讓我找關系幫她疏通?拜托,你不知道我是要當國丈的人嗎?
你這分明是砸場子!
張延齡見張巒臉色陰晴不定,笑著插話:“孫伯父,您這可就為難家父了,我姐姐出來應選太子妃,也是好不容易才把名報上。
“如今順天府正在匯總參與選拔的各家閨秀的情況,這次事情很急,報名的人少,您現在就去順天府,一定能趕上。”
孫友道:“我已讓人去了。”
張巒皺眉:“孫兄,既然你都找人去官府應選了,何以還要親自前來家中拜訪?”
孫友嘆道:“先前為犬子治病,還有販糧之事,敝府承蒙來瞻你的恩情,這次到京豈有不前來拜訪之理?我還是打聽了許久,才找到你的住所。若是以后能得來瞻兄相助,在藥材生意上提供一些便利……”
“孫兄,你何以覺得,我能幫到你?”
張巒一時很不理解。
你孫友想做生意就做唄,到京城后貿然來訪,老給我找不痛快,到你嘴里怎么還顯得你重情重義了?其實說白了,不就是來找我幫忙么?孫友道:“即便在下初抵京,也從市井得知,來瞻你如今在京師可是聲名在外。尤其是你在京為人種藥防治痘瘡,莫說是京師,就算是北直隸各處,也都在傳揚你的美名。”
“是嗎?”
張巒近來閉目塞聽,自從知道自己進不去太醫院,他連給人種藥之事都停了,自然不知道別人對他的評價到底如何。
現在等于是從第三者口中,見識到了自己的名氣。
孫友嘆道:“他人還說,你濟世為懷,胸襟寬廣,堪比在世華佗,更可謂千古一人。都說你不進太醫院誰進……”
“呵呵。”
張巒被孫友這一通恭維,頓時覺得顏面有光,嘴角和眉毛一齊挑了起來。
張延齡怕這貨得意忘形,趕緊用胳膊肘懟了老父親一下,笑著說道:“孫伯父可真會夸人,可惜市井傳言做不得準,夸夸其談者居多,而您只聽到那些好話,沒聽到壞的。”
這是在提醒張巒,請托之人的話你也能信?
真就成了《鄒忌諷齊王納諫》里面人人稱頌美貌的徐公了。
“對啊,孫兄,你可不要聽信那些風言風語……走,咱進屋去敘話。”
本來張巒沒打算請孫友進自家院子,但見孫友這么上路,覺得不請人進去坐坐實在不好意思,于是主動發出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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