齋醮結束,并伴隨一場宮內密談,隨后李孜省便告辭離開。
此時清寧宮內,陳貴把九個火盆擺成了十字形狀,生怕周太后凍著了。
周太后額頭冒汗,一張臉紅通通的,出言斥道:“這么多炭火,你想熱死我嗎?”
“老祖宗,您這是……”
陳貴無語了。
剛才喊冷的那個人是你,現在你又覺得熱了?周太后白了他一眼:“不過是找個說話的由頭罷了,伱怎么還當真了?這炭雖然沒什么煙塵,但嗅多了,還是讓人不舒服……
“留下一個盆烤烤火就行了,剩下的都搬出去吧。”
“是。”
陳貴正要自己去搬,卻見幾名太監已過來動手。
周太后笑道:“那個李孜省,真以為哀家不知,暗中安排與東宮通信之人正是他,要不是哀家試探一番,他還不想承認。”
“老祖宗,您是說……”
陳貴有些驚詫。
您又給別人挖坑了?
周太后道:“張氏小女,出身興濟,父親乃監生,如今人在京師。這就是李孜省手上的葉子牌,他想借助此女,與東宮建立起良好關系。”
陳貴道:“那……老祖宗,現在都已得知內情,應該不能讓其得逞吧?”
“得逞,這話怎么這么難聽呢?”
周太后笑著搖搖頭,“他好歹也算幫過東宮,這次易儲危機,要不是他果斷出手化解,或許皇帝已動真格的了。在皇長子本身并無過錯的情況下,輕易易儲,自古以來朝廷都是要出大亂子的。”
“是,是。”陳貴很清楚,周太后一直都很喜歡太子,在易儲這件事上,跟她兒子意見相左。
只是老太太聰明,并不主動去提,但平常對太子的關心還是顯露無疑。
“太子終歸還是太過年輕,也沒什么表現的機會,深居東宮,想有人為他掃清障礙也不太現實吶。”
周太后微微瞇起眼。
陳貴琢磨了一下,這“障礙”大概說的就是萬貴妃吧?隨即他便明白過來,為什么周太后會那么力挺太子,全因為萬貴妃不喜歡的就是她所推崇的。
本來未來誰來繼承大統,對老太太來說,沒什么本質的區別,也不存在大孫子、二孫子誰更親的問題。
可一旦涉及到婆媳之爭,那事情就不一樣了,憋了半輩子的氣,還能讓你在我孫子的事情上興風作浪?你以為你是誰?
你不過就是個貴妃罷了,在民間那叫小妾,死了都沒資格跟我兒子合葬!陳貴道:“那就……不予理會?”
周太后搖搖頭:“這兩天,帶我的懿旨去給皇帝,讓他知道,這次為太子選妃之事,我要出面。”
“太后娘娘……”
“哼,我那大孫子沒娘,無人疼惜,皇后如今又深居簡出,也難以為他做主。除了我這個當祖母的,有誰會真正關心他呢?
“選妃之事,我不留心,誰來留心?”
周太后說著,似想到什么,又嘆道,“至于那張氏之女好不好,我先見過再說,若真如李孜省夸贊的那般出色,讓她選到我孫兒面前參與最后選拔,也未嘗不可。最終決定權,還是在太子自己身上。”
陳貴本想提醒,只要您老覺得合適,給太子稍微點撥一句,太子能不聽您的?但想到當祖母的,還是給孫子留下些情面,并沒有把所有事都給定死,便不敢再造次去說。
東宮,端敬殿。
覃吉將幾身新衣服給朱祐樘送過來,擺到了桌子上,隨后又差人前來給他試穿。
朱祐樘扭動著身子,不爽地道:“老伴知道我是不在意這些身外物的……吃穿方面應該節儉,不應有過多開銷……衣服不是能穿就行嗎?”
覃吉心想,太子是主動想節儉嗎?
明明身為太子,連幾身好衣服都沒有,平常也沒人在意東宮這邊的衣食起居,不經意間,太子竟學會了自我安慰,覺得這清苦的日子才是正常的。
覃吉道:“太子,此乃陛下授意,不可違背。您馬上就要選妃了,偶爾也要外出與人相見,無須再像往日那般處處節省。”
“哦。”
朱祐樘聽到這里,目光突然變得熱切起來,“有回信了嗎?”
覃吉自然知道朱佑樘指的事什么,搖搖頭:“太子,您都要選妃了,那女子,您還是忘了吧。“本就沒有相見過,大概以后……也不會再見面了。”
朱祐樘非常不甘心,有些沮喪地問道:“那……老伴你知道她是誰嗎?”
覃吉繼續搖頭。
“那是誰送信來的,你總該知道吧?我住在東宮,照理說,誰往這邊送信,都困難重重,還接連送了幾封信來,想來是有心為之的吧?”
朱祐樘追問。
覃吉依然搖頭:“的確是無從知曉。”
如此一來,朱祐樘越發郁悶了。
剛剛建立起關系的筆友,卻因為自己要成婚,就這么切斷聯系,就好像兩顆心被人從中間剪斷了紅線,各自飛走了。
那種心痛的感覺,不足為外人道也!……
張家在為張玗嫁入東宮做準備了。
這是張巒的說法。
但對于張家絕大多數人而言,不過是讓張玗去參加一次太子妃遴選,并沒有那么大的自信說是一定就能選上。
而對這件事最為悲觀的人卻是張玗……作為事件當事者,她生怕選不上之后會被張巒棄之如敝履,鎖在深閨無法見人。
如同一個應選花魁的頭牌姑娘,既想去參選,又怕失敗后身價大跌,承擔不起選不上的嚴重后果。
成則功成名就,敗則一敗涂地!小姑娘家家的第一次感受到了來自社會的風霜雪劍,也感受到了家庭的兇險。
“這幾件衣服,到時候你換著穿。”
金氏對女兒去選太子妃,還是有那么幾分信心的,當然這種信心更多是來自于丈夫的鼓勵,“準備時間嚴重不足,一時半會兒做不出更好的衣服……閨女,你看看還有哪兒不合適?直接跟我說,我拿去改改。
“咱們家的光景想來你也知曉,實在拿不出更好的衣服了,但即便如此也算相當體面了。”
張玗突然間有了三身比較好的新衣服。
換作平時,她會覺得這是好事,哪有姑娘家不喜歡光鮮亮麗的新衣的?
可這要是以自己去選應太子妃為代價,換來三身衣服,她便覺得這衣服不香了。
“怎么了?”
金氏看出女兒情緒的變化,不無疑惑地問道,“前些日子,提到要選太子妃,你還挺高興的,怎么事到臨頭卻耷拉著臉……這是不樂意了?還是說外面有了意中人?”
金氏到底是女人,而且還是過來人,對女兒的心態變化有所估量。
張玗苦著臉道:“娘,爹說選不上,就不讓我嫁人了。”
“嗨,你爹就是隨口說說,怎能當真呢?趕緊試穿衣服,看看還有什么要準備的……你爹說有疑慮可以去問延齡,他會盡量幫你籌謀……這兩天你爹不在家,為了你的事到處奔走。”
金氏回想丈夫那番話,一時也不確定到底是賭氣之言,還是來真的,但在孩子面前只能如此寬慰。
這下張玗更擔憂了。
“娘,我去選太子妃,為什么要聽延齡的?他明明還是個小屁孩,懂什么?”張玗撅著小嘴,怏怏不樂問道。
金氏道:“為娘也不知他父子倆搞什么鬼,不過延齡最近的確長進了不少,家里很多事他都能給出不錯的意見,連你爹都信他……
“我倒覺得,你乖乖聽他的話,準沒錯!”
“哦。”
張玗不太高興,但也覺得老娘說的話有那么幾分道理。
這個時候,還堅定支持她的人,也就剩下小弟張延齡了。
不然還能指望誰呢?
那個信口雌黃、張嘴就來的不靠譜父親?還是看似潑辣、但外強中干唯唯諾諾的母親?再或是那個只會闖禍、一點都不著調的大弟?
算起來,家里最正常的那個,反倒是自己一向覺得還是個孩子的二弟張延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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