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老小順利抵京。
由沈祿幫忙,一家人在京城東北角靠近國子監的北居賢坊找了個不大的四合院,獨門獨院,四間房加個廚房,雖然沒有張家在興濟的宅子大,但也絕對算不上擁擠。
這種院子對張延齡來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為他前世曾經經常在書籍或是影視作品中看到過,建筑布局大差不差,基本形制是正房、倒座房加東西廂房,四周再圍上高墻形成四合。以他所知,四合院在明清時期的確都是供一家人居住,后來才逐漸發展成為大雜院。
陌生則是因為第一次住。
金氏進門后就四下打量,幾乎每個屋子都逛遍了,走一圈下來對院子的格局稍微有些不滿,當著沈祿的面就對丈夫道:“咱剛來,立足未穩,隨便租個院子過渡一下就行,何必這么奢華呢?”
顯然金氏是在聽說這里的租金高達每個月四錢銀子后,非常心疼。
畢竟一年下來光是用在住這方面開銷就要近五兩銀子。
有多少家底經得起折騰?
張巒卻顯得很闊氣,大手一揮:“該省省該花花,咱們一大家子到京城來,住的方面怎么都不能太過寒酸,不然別人會怎么看我……再者說了,京城幾乎都是這種院子,咱還沒挑更大的住呢。”
沈祿笑著寬慰:“嫂子不必擔心,這宅子沒有任何問題,價格也還公道,且東家跟我有一定交情,絕不敢隨便漲價,你們放心住吧……若家里有什么短缺,回頭我就讓人送來,千萬不要和我客氣!”
金氏拉丈夫到一邊,低聲道:“難怪都說京城居大不易,若以后都按這么個花銷法,坐吃山空之下,咱們的錢堅持不了多久啊……要不咱干脆找人合租算了,我們幾個女人住一屋,鶴齡和延齡住一屋就行了。”
言外之意,要騰出兩個房間來跟別人一起住。
張巒聞言皺眉:“國子學雖然有宿舍,但聽說只提供給率性堂的學生,我初來乍到,估計只能被分入初級班或中級班,沒資格分配宿舍,所以平常我還是要回家來住的。
“若家里只有兩間屋,請問我這個一家之主住哪兒?況且作為國子監生,要是我平常讀書寫字都沒個地方,成何體統?最后,咱這次起碼要在京城住三年,不是一天兩天……婦道人家就別瞎摻和了。”
就在夫妻倆爭論時,張鶴齡和張延齡坐在院子中間的古井邊瞎玩,一個主動去收拾家當的都沒有,反倒是張玗跟湯氏在房里忙個不停。
“哥。”
小妹張怡走了過來,瞪大眼睛望著兩個偷懶的兄長。
張鶴齡笑著招招手:“過來坐,娘她們干活就行,咱們先喘口氣……咋還沒到吃飯的時間呢?”
“就知道吃!”
金氏此時正好跟張巒說完,聽到張鶴齡的話,頓時火冒三丈,幾步過來,一把拎在大兒子耳朵上,揪著就往房間里走,“進去把自己的床鋪好,收拾不出來,晚上沒地方給你睡。”
張巒在背后笑著道:“對,對,趕緊去收拾,別偷奸耍滑,順帶幫你弟弟也拾掇好。趕明兒我去找木匠和泥瓦匠過來,把院子好生整飭一番,順帶再打造一些家具……延齡,出來跟為父一道送客。”
張家兩兄弟完全是兩種待遇。
張延齡覺得自己是占了年歲小的便宜,反正自己虛歲才十一,身子骨單薄,看上去就沒多少力氣。
再加上自己如今是家里的智囊,老父親似乎也有意讓他在人前好好表現,至于干活什么的……只需交給腦子里沒什么墨水的張鶴齡干即可。
當晚一家人生火開灶。
金氏素來迷信,開灶前還進行了一番簡單的祭祀,祈求灶王爺和土地公庇佑張家順利在京城扎根。
而在此之前,張鶴齡已把柴米油鹽等物搬進了廚房。
京師之地,購買什么東西都方便,加上金氏未雨綢繆,自興濟出發的時候就已把到京后第一頓飯的食材準備好了,畢竟馬車順帶捎了不少原來家中窖藏的蘿卜和大白菜。
張巒把張延齡叫到臨時書房,其實就是只擺了一張幾案和幾根凳子的房間,讓張延齡幫忙,把老張家的家譜給掛上去。
“先拜拜。”
張巒掛好之后,對著小兒子說道。
張延齡仔細看了下,發現家譜只列了兩代人的名字,上去燒過香才對張巒道:“爹,咱張家的家譜不是應該由二伯家掌管嗎?”
張巒不悅道:“誰說張家就該他主事?咱都分家單過了……我跟你說啊,以后咱這一脈自個兒算,跟他們不相干!若是為父以后當了官,家里的事就由我來做主,明白嗎?”
張延齡點頭:“如此說來,爹你很快就要實現目標了。”
張巒皺眉不已:“說啥胡話呢?過來,好好看看家譜,把上面的內容記下來,以后咱們這一支要發揚光大,就要靠你跟你兄長了。接下來兩天,為父除了要去北雍外,還要去找一下你姨父……聽說之前他在京城做生意,也不知道現在依然在京還是已提前離開,我得去好好打聽一下。”
“哪個姨父啊?”
張延齡問道。
張巒臉色一變,喝道:“你有幾個姨?不過……你不記得也對,上一回你姨父來咱家已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他叫張麟,精明得緊,當初在興濟做點小買賣,你外公健在時,他經常來興濟,跟咱們家走動也很頻繁,不過最近幾年確實不常見了,難怪你會陌生!”
這一說,張延齡就明白了。
老張家的姻親的確不少,后來全靠張皇后一人得道后跟著雞犬升天,恩寵之盛比起成化朝的外戚萬家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的這個姨父后來做到了錦衣衛指揮僉事,他還有個舅舅金膂充任錦衣衛百戶,而金膂的兒子金琦后來則成為寄祿的錦衣衛指揮使。
“……(正德二年二月)太監李榮傳旨,查復皇親張岳等十一人秩,祿、岳、及張忱俱錦衣衛指揮使;金琦、張麟、高峘俱指揮僉事;朱臣、張教俱正千戶;金鼒、任英、梁露、李衢俱百戶。蓋先帝時傳升者也。上即位初,循詔降級,至是復之。”
正德登基時,曾裁撤一批外戚寄祿官,但隨之就恢復了,張麟就在其列。
張延齡對這個做生意的姨父倒是提起幾分興趣,對他來說,研究一下這個時代怎么賺錢,適當地充實張家的家底,有其必要性。
當外戚固然好,但以他所知,弘治登基之初,給予張家的其實并不是很多,尤其他和張鶴齡年歲尚幼,都沒成家,便宜皇帝姐夫更不會給太多。
而且最好的外戚,并不是從皇帝那兒獲取什么,而是要看能帶給皇帝什么。
借助皇帝的名聲和威勢,賺錢很容易,但最好不要去把某幾樣傳統行業給壟斷了,那會遭來詬病,歷史上可是一堆人參劾他們兄弟倆欺行霸市……最好的累積財富的方式就是開辟新行業,然后做大做強,再創輝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