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又熱鬧起來。
本來很多村民一大早聽說張巒父子歸家,就想來找張巒種藥,在他們看來張巒既然是這次治痘防疫的發起者,醫術上高必定人一籌。
村子里就有這么厲害的人物,不找他幫忙找誰?
村里大多數男子為生計考慮都已進城排隊種過藥了,可畢竟有不少婦孺不好出遠門,眼下剛剛好登門求藥。
誰曾想張巒匆匆回家一趟,又乘坐官府的馬車進城去了,說是要赴縣令老爺的宴席,回頭再給父老鄉親種藥。
金氏已按照張巒吩咐,在家門口擺上桌椅板凳。
心里掛著事的張巒,回家路上已打算把鄰里中能種藥的男女都給種上,結果車駕剛到村口,便聽說附近幾個村的人全來了,道路兩旁全都是向馬車打招呼的人,一時應接不暇。
“張老爺,我們是隔壁滄州的,聽說您今天回來,辰時剛過就來候著,您看是否方便跟我們去一趟滄州?舟船馬車什么的均已備好,衙門口只等著您過去,必定好酒好菜招呼,且已為您準備好了一份豐厚的謝禮。”
“張老爺,我們來自河間府城……”
張巒本來在縣衙那兒遭受冷遇,一頓飯吃得頗不痛快,此時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名聲在外,登門求醫者絡繹不絕。
“這個……”
張巒看到連府城官府都派人來請自己過去治病,詫異之余,臉上涌現幾分驕傲自得的表情。
此時馬車停到了家門口,父子倆下了車,張巒正在整理衣衫,張延齡已快步上前大聲吆喝:“多謝各位好意,我爹剛治病救人回來,非常疲憊,需要休整一段時間,暫時哪兒都不去。”
張巒一看,喲呵,兒子長本事了,居然替老子回絕衙門口的邀請?
誰給你的狗膽?
沒等張巒出言喝斥,張延齡已拉著老父親的手,穿過人群進到自家院子。
“你干什么?”
張巒板起臉望向兒子。
張延齡正色道:“爹,別老想著靠治病賺錢了,去京城才是眼下第一要務……別管為什么,要是咱去不了,會耽誤咱家一輩子的錦繡前程。你到底聽不聽我的?”
張巒一時間有些踟躇,嘆道:“兒啊,為父不是不想去京城,但去了能干嘛?進國子監讀書固然是為父畢生的心愿,奈何官府沒理會咱啊,如果非要考的話,為父一定能考上嗎?”
“張老爺,保定府也來人了……”
門口傳來吵吵聲。
“是嗎?”
張巒一聽很興奮。
自己的名聲不知不覺間竟已傳出河間府,儼然是大明北直隸一帶的名人,半生庸碌,突然發現自己出人頭地了,張巒腳步都有點飄。
張延齡看到這一幕,不由連連搖頭,一陣無語。
小農思想嚴重的父親啊,你才獲得一點點成就,這就飄了?早知道的話,自己來到大明朝后就該本本分分啥事都不做,那樣就完全影響不到歷史,自己等著進京當國舅爺就行了,哪兒來那么多事?
但再一想,自己所處的時空,也可能是個平行時空,如果他絲毫不加干涉的話,或許張家沒有外戚的命呢?
守在興濟窮困潦倒一輩子?
誰敢賭?
我命由我不由天,還是把一切機會牢牢地把握在自己手里才能放心!
張巒出門招呼客人,一時間眾星捧月,風光無比。
好在知縣宋清的到來,給不可控的局面加上了一塊鎮紙,張巒本來人都飄了,又生生被壓回地面。
“知縣大人親自登門拜訪,張老爺真不簡單。”
“這已不是縣尊第一次來,看來張老爺跟宋知縣交情深厚啊。”
“張家可是我興濟名門望族,你們這些外縣人最是膚淺……”
周圍議論紛紛。
張巒趕緊把宋清一行迎進院子,再恭敬請到正堂,張巒這次不用兒子出面,甚至把偷偷溜進去準備旁聽的張延齡趕出廳堂,親自接待。
張延齡悻悻然回到耳房。
今天穿了身淡米色襖裙,梳著雙環髻,盡顯少女嬌俏可愛的張玗,趴在窗口往外面看了看,回過頭對剛進屋的弟弟說:“二弟,你們不是去過縣衙嗎?怎么知縣又來了?”
張延齡笑道:“肯定是好事,可能是給咱們家送禮的吧。”
金氏也湊過來小聲問道:“老二,你跟你爹去縣衙,官府的人是怎么說的?”
“娘,我們趕緊收拾收拾,早日赴京……想要在這邊安身立命有些難了,正所謂樹大招風,隨著爹爹名聲在外,有的人會以為咱窮家暴富,一時又沒辦法把到手的金銀換成田宅,便于劫掠,各路賊人恐怕會紛至沓來。”
張延齡看到張巒有些不可控,便從老娘身上著手。
向金氏施壓,極力渲染恐怖氣氛,繼而老娘吹吹枕邊風,讓張巒認清正確的道路。
金氏皺眉:“你別瞎說,這大好年景,哪兒來的賊人?”
張延齡道:“娘還不知道吧?我在城里聽人說山東、北直隸交界之地就經常有賊人出沒,來去如風,話說咱家現在得上天恩賜,有了筆閑錢,很容易遭來禍患……都說禍福相依,娘不會不知道這個道理吧?”
素來迷信的金氏哪里受得了這個,一聽瞬間緊張起來,忙不迭點頭:“我就說這兩天心神不安,眼皮跳個不停,感情是有災禍臨近。”
張延齡心說,你那是因為丈夫不在身邊,心中忐忑不安,沒休息好所致。
不過你說是就是吧。
金氏望著張玗:“幫你兩個弟弟收拾收拾,如果可以的話,咱們盡早趕去京城,投奔你們嫁到京城沈家的姑姑,她以前就寫信邀請我們過去。”
張玗瞪大明媚的雙眸:“娘,為什么要我幫他們兩個收拾?”
“你是姐姐,你不收拾誰收拾?讓娘親自收拾嗎?”金氏板起臉喝斥,“越大越不讓人省心……是不是覺得自己快嫁出去了,娘的話都不聽?”
“沒有。”
張玗瞬間有些不高興。
自己可是個養在深閨含苞待放的花季少女,應該被人時時呵護照料才是,可惜在家里卻沒有絲毫地位,打雜干活樣樣不缺,心里自然不好受。
張延齡笑道:“娘放心吧,這次爹一定能拿到進國子監讀書的名額,到時咱到了京城,誰都不用投奔,咱們一大家子以后就留在京城過好日子。”
“想得美。”
金氏一擺手,“別做白日夢了,幫你姐干活去。”
張玗有弟弟撐腰,瞬間煩惱盡去,拉著弟弟進入里屋,邊走邊笑盈盈道:“讓你不聽娘的話,以為天天跟著爹往外跑,娘就管不著你了?你個小機靈鬼,快跟我說說,城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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