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風卷著冰屑,抽打在雪原上每個人的臉上。
迷宮的入口前,一個巨大的深坑丑陋地敞開著,坑底的巖層在魔法光輝下泛著頑固的冷光。
“再來一次!”
默克的聲音被狂風撕扯得有些變形。
他的法師袍在風雪中狂舞,平日里一絲不茍的學者風范早已被焦慮與疲憊取代。
在他身前,幾名助教并排站立,雙手緊握長杖遙遙前指。
他們將所剩無幾的魔力匯聚成流,匯聚成一道土黃色的光束再次轟在坑底,爆開一團狂亂的雪霧!
“轟——!!”
凱米迪爾沖在最前,他幾乎是在透支自己的精神力施法,蒼白的臉上滿是負罪感。
是他向導師提議,從羅德王國引入亡靈……如果不是他多嘴,事情絕不會失控到這個地步。
然而,當魔力的光芒散去,坑底的景象讓所有人都感到絕望。
“不行,導師!”一名助教的聲音因力竭而沙啞,“‘巖石溶解’被彈開了!這兒的情況……好像有點不對勁!”
只見在那深坑之中,詭異的暗紅色晶體如同一層巨大的瘡痂,覆蓋了整個坑底。
魔法轟在上面就如同泥牛入海,只能濺起幾點無力的火星,甚至連一點凹痕都沒有留下。
“廢物!”默克怒吼一聲,一把推開精疲力竭的凱米迪爾,親自站上了深坑的邊緣,頂上了施法團的主施法位。
他絕不能失敗!
阿里斯特教授將整個試煉交給他負責,是教授乃至大賢者之塔給予他的莫大信任!
如果三千名學徒在他的監管下發生不測,而且還是因為他的工作疏忽,他的學術生涯將徹底終結!
“以塵土與群山為名,聽我號令起舞,化為無堅不摧之矛,擊碎大地屏障!”
默克高舉魔杖,晦澀而激昂的咒文從他口中急速誦出。
空氣以肉眼可見的形態扭曲起來,澎湃的魔力匯聚于杖尖,光芒強烈到讓周圍的助教們都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他將凝聚了全部力量的法術,狠狠地砸向了那片不祥的暗紅!
“轟——!!!”
震耳欲聾的巨響幾乎要撕裂耳膜,強烈的沖擊波將周圍的積雪掀起數米之高,如同滾動在雪原上的海潮。
然而,當煙塵散盡,坑底的那片紅色晶體……竟連一絲裂痕都沒有。
默克的呼吸停滯了。
‘這……怎么可能?!’
他踉蹌著上前,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這可是白銀級的破壞魔法!
足以轟塌堡壘城墻的一擊!
幾個向他提供魔力支援的助教再也堅持不住,眼前一黑向后倒去,多虧了一旁學徒的攙扶才沒有摔在雪坑里。
默克失魂落魄地走到坑邊,死死盯著那片晶體,終于看清了那坑洞之中巖層的全貌。
它光滑而致密,仿佛是某種生物的外殼。
就在他凝視的瞬間,晶體表面忽然以緩慢的節律,搏動了一下不祥的微光……就好像是巨獸的心跳。
與此同時,一股沉悶而悠長的低鳴從地脈深處隱隱傳來,猶如深海中鳴啼的巨鯨!
所有助教的臉上都浮現出驚恐,對面前的情況束手無策。
“這是什么東西?!”
“等等……”
“它好像是活著的!”
“圣西斯在上……快去請圣能學派的賢者!”
聽著不遠處助教們的尖叫和呼喊,默克的瞳孔驟縮,一滴冷汗從他的額角滑落。
腳下的這片大地,連同那座囚禁了數千名學徒的迷宮,仿佛已經變成了一頭……
活著的怪物。
迷宮第一層的某條通道內,一場滑稽的“審訊”正在進行。
“快說!寶箱的鑰匙藏在哪兒了?”
玩家梅川秋褲正晃動著一根從地上撿來的腿骨,威脅著眼前倒吊在網兜里的魔法學徒。
掛在他胸前的翻譯水晶彰顯著他土豪玩家的身份,讓他不必像其他玩家一樣用手語比劃著交流。
“我……我不知道什么鑰匙!”那學徒快要哭出來了,因為倒懸而充血的臉憋得通紅。
“還嘴硬?”忘川內酷搜刮著學徒的口袋,只摸出幾枚可憐的銅幣,忍不住嫌棄道,“就這點錢,你也好意思來參加試煉?”
學徒漲紅著臉,嘴唇氣的發抖。
誰參加迷宮試煉還在身上帶錢啊!
這點兒銅幣還是他從迷宮中的怪物身上撿來的,現在全被這群不按套路出牌的亡靈給搶去了。
川了衣服則在一旁研究著剛從學徒手里繳獲的魔杖,摸著磕磣的下顎骨評頭論足。
“做工粗糙,材質低劣,扔到‘嗶嗶——’的商店里都沒人要。”
所謂的“嗶嗶——”其實就是“大墓地”,只不過這個詞和包括地獄在內的許多詞一樣,被翻譯水晶給自動消音掉了。
那本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就在三人享受著“回收”戰利品的樂趣時,腳下的地面忽然傳來一陣低沉的嗡鳴。
“嗯?”梅川秋褲停下了動作,疑惑地看向四周,“什么聲音?”
話音未落,通道兩側的石壁上,毫無征兆地浮現出無數暗紅色的紋路。那紋路如同活物的血管,緩緩搏動著,散發出腐朽的氣息。
一縷縷不祥的紅霧從石縫中滲出,迅速彌漫開來,就像野獸獠牙間吐出的熱氣!
“我去,觸發隱藏劇情了?”
“難道是活動BOSS要刷新了!?”
三個玩家都興奮了起來。
只有被倒掛著的學徒一臉茫然,聽不懂這三只古怪的骷髏兵在嘀嘀咕咕些什么奇怪的東西。
劇情?
活動?
這也是默克導師計劃中的一部分嗎?
他不理解。
就在這時候,一道威嚴的系統提示音忽然在三個玩家的識海中同時響起,內容卻與他們的猜測截然不同。
緊急任務更新:混沌入侵!
魔王:混沌的雜碎污染了我的獵場。計劃變更,我的仆人們,優先清除混沌的爪牙!將它們從迷宮中徹底抹除!
主線任務(更新):與學邦魔法學徒合作,共同抗擊混沌仆從,向臨時避難點撤退!
“合作?”三個玩家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錯愕。
就在這時,從那片粘稠的紅霧深處,幾個扭曲的人形生物邁著蹣跚的步伐,悄無聲息地走了出來。
它們的身體不對稱,皮膚是死寂的灰色,臉上唯一的器官,是一張無聲大張的嘴。
那張嘴,是用來吃人的。
“啊——!”被吊著的學徒看見那些怪物,瞬間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是怨嚎者!混沌的仆從!快放我下來!”
“怨嚎者?”梅川秋褲眼神一動。
這NPC懂得不少啊。
他不再猶豫,揮動鋒利的骨棒斬斷了繩索。
那名學徒重重地摔在地上,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川了衣服便將那根廉價的魔杖塞回了他的手里。
“喂,小子,”梅川秋褲蹲下身,拍了拍他煞白的臉,“你很幸運,在迷宮里碰到的是我們,現在你是我們的人了。想活命的話,就告訴我們關于那東西的一切。”
看著眼前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的三個“亡靈”,又看了看不遠處逼近的怪物,那名學徒徹底懵了。
但他很快做出了唯一正確的選擇,握緊魔杖,顫抖著點了點頭。
“它,它們是混沌的仆從……在禁書上有記載,它們會吞噬遇到的一切活物,而且是將它們的靈魂連同血肉一并撕下!”
對于一個“靈氣”充裕的世界而言,這無疑是最殘忍的死法。
不僅僅是力量的損失,更要命的是,一旦缺了一條腿的靈魂,不知得當幾輩子的瘸子。
若是靈魂殘缺的太多,還有可能投胎到動物的身上去……這是目前靈魂學派的主流學術觀點。
將情報一股腦吐出來的學徒咽了口吐沫,用顫抖的聲音繼續說道。
“我,我的建議是……我們得盡快突圍,先去避難點!其他學徒和助教應該已經在往那邊趕了,我們得先和他們匯合!”
忘川內酷將幾枚銅幣丟回他懷里,咧開下顎骨,露出了一個在對方看來無比恐怖卻又意外安心的笑容。
“我們會和你一起去,作為交換,我需要你忘記剛才的不愉快……能做到吧?”
學徒迅速點頭,就像小雞啄米似的。
開玩笑。
他可不會傻到在這時候說不能。
梅川秋褲滿意地拍了拍他肩膀。
“很好。”
“現在,帶路吧。”
一場詭異的合作在血色的迷宮中拉開了序幕,帝國的魔法學徒與邪惡的亡靈并肩作戰,這大概是學邦有史以來第一次。
“……它們沒有視力,依靠感知靈魂的波動定位,而你們又是靈魂相對衰弱的亡靈,它們看不清楚你們!”
被救下的學徒里奧大聲呼喊著,那是他從禁書中看來的知識。稍作喘息之后,他繼續指揮道。
“別瞄準頭部,用物理攻擊它們的胸口!它們沒有腦子,但胸口的結晶是弱點!!”
“嗷嗷嗷!”
“收到!”
話音剛落,玩家“梅川秋褲”便將手中的腿骨當做標槍,精準地擲出,貫穿了一只怨嚎者的胸口。
那怪物無聲地倒下,化作一灘灰燼。
“忘川內酷”與“川了衣服”則一左一右,利用骨骼的硬度與靈巧的走位,像兩名能征善戰的傭兵,將逼近的怨嚎者一一擊潰。
學徒里奧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切。
這些亡靈戰斗的方式和他認知中的截然不同!
它們沒有亡靈法師的支援,卻憑借著遠超常人的戰斗直覺與默契,將一群怨嚎者死死地壓制在原地。
在它們的掩護下,一個又一個落單的學徒被解救,并加入了這支由一個人類和三具骷髏組成的奇特隊伍。
然而,隨著眾人不斷深入,怨嚎者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它們都是被那炙熱的靈魂之火吸引過來的惡鬼,渴望將那一顆顆純凈的靈魂生吞活剝。
在一處狹窄的岔路口,數十只怪物從蠕動的墻壁中鉆出,徹底封死了他們前往避難點的道路。
“太多了!我們沖不過去!”一名剛加入的女學徒驚慌地喊道,手中凝聚的火球因恐懼而明滅不定。
“嘖,真麻煩。”梅川秋褲咂了咂嘴。
他看了一眼身旁這些瑟瑟發抖的小伙子和姑娘們,又看了看自己這身隨時可以報廢的骨頭架子。
老實說——
雖然他很清楚自己是在玩游戲,但這些有血有肉的NPC,還真讓他難以將它們當成冰冷的數據對待。
或許,這也是“封測”的一部分吧。
狗策劃,你贏了。
他心中嘆息一聲,同時一個清晰的念頭在腦中成形,而這個念頭也讓他顱骨中燃燒的魂火更閃耀了。
是選擇做一分鐘的英雄,還是帶著本來就不多的獎勵回到冰冷的墓穴……這道選擇題似乎根本不用猶豫。
反正只是臨時軀體。
他想要體驗一下,他在現實中一秒鐘也沒有考慮過的另一種人生。
“喂,你們幾個!”他用嘶啞的骨骼摩擦聲,嚷嚷了一句,“我負責引開它們,你們趁機沖過去!”
里奧愣住了。
“你……說什么?”
梅川秋褲沒有回答,只扔下一句話。
“老子叫梅川秋褲!”
他撿起一根粗壯的肋骨,發出一聲意義不明的怪叫,竟主動沖進了那片由怪物組成的灰色海洋中。
他就如一匹脫韁的野馬,用自己的身體撞開了一條通路,也將那些包圍他的怨嚎者嚇了一跳。
它們不明白,為什么一顆孱弱如螢火的靈魂之火,卻在這一刻爆發了難以想象的波紋。
所有目睹這一幕的魔法學徒都愣住了。
他們無法理解,一個被教廷定義為“邪惡”、“混亂”的亡靈,為什么會為了保護素不相識的人類,做出如此決絕的犧牲。
“別發呆!”忘川內酷的吼聲將他們從震驚中拉回現實,“別讓秋褲的犧牲白費!”
里奧咬緊牙關,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
他不再猶豫,帶領著身后的學徒們,沖過了那條由一具骷髏的“生命”換來的通道。
撤退的路上,壯烈的犧牲不斷上演。
玩家們毫不吝惜自己的臨時軀體。
每當遇到無法沖破的難關,他們絲毫不吝嗇那飄忽如螢火的靈魂之火,用最直接且最野蠻的方式為身后那些脆弱的魔法師們開辟著道路,為他們爭取施法的時間。
凋零的白骨鋪就了這條血腥之路,試圖吞噬他們的混沌迷宮一時間竟是“消化不良”了。
當然,這也與阿里斯特需要分出大量的力量抑制科林親王有關。
畢竟他只要稍微松懈,就會被同為鉆石級的科林突破阻隔殺到迷宮核心所在的樓層。
在腹背受敵的情況下,他也只能驅使最低級的怨嚎者去狩獵那些學徒了,甚至無暇蠱惑新的“狂信者”。
當最后一批幸存者終于抵達東區避難點時,最初跟隨學徒們的那三個亡靈,已經沒有一個還站著了。
避難點內,劫后余生的學徒們沉默地聚集在一起,心中五味雜陳,氣氛壓抑而沉重。
如果是一般的亡靈,即使是于危難之中拯救了他們,他們也斷然不會像現在這般心情復雜。
但偏偏,那些亡靈根本不像是亡靈,而像是活生生的人……
一名女學徒終于忍不住開口,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它們……為什么要救我們?”
里奧握緊了手中那根“川了衣服”還給他的魔杖,低聲回答:“我不知道……但他們戰斗的樣子,不像沒有意識的魔物。”
頓了頓,他抬起頭,試著用那尚不成熟的知識解釋這種現象。
“或許……他們也是一種生靈,只是我們暫時理解不了?”
另一位被救的法士也點了點頭,聲音沙啞的說道:“沒錯,他們甚至會開玩笑……雖然我完全聽不懂那到底有什么好笑的。”
女學徒看著遠處一具剛剛重組身體、又立刻沖向戰場的骷髏,復雜的眼神中充滿了迷茫。
無論是教堂的牧師還是學邦的魔法師,都告訴她亡靈是邪惡的存在,是每一個圣西斯的子民的敵人。
但……
事實真是如此嗎?
一千年前的歷史對于圣西斯的信徒來說是一段諱莫如深的記憶,但唯獨一件事情即使是最極端的信徒也無法否認。
無論是因為不夠虔誠無法上天堂,還是因為亡靈法師的蠱惑或者自己聽信了地獄的讒言,這些亡靈都不是憑空變出來的。
他們也曾是人。
他們當然也都有自己的罪。
但這并不意味著,圣西斯就是圣潔無暇的。
在玩家們的掩護下,大多數魔法學徒都撤到了迷宮一層的撤離點,在助教們的掩護下獲得了暫時的安全。
不過——
也并非所有人都逃出生天。
仍然有一小部分的學徒徘徊在迷宮里,既沒有玩家的掩護,也沒有遇到巡場助教,在恐懼中孤立無援。
譬如庫爾斯就是其中之一。
他從未想過英明神武且前途無量的自己會如此狼狽,不但在迷宮第一層就失去了試煉資格,甚至連活下去都成了一種奢望。
就在剛才,因為怨嚎者的圍攻,他在混亂中與助教和隊友失散了。
之前陷阱里的那幾只該死的酸液史萊姆毀掉了他的一切,包括那身象征著榮譽的法士長袍和心愛的魔杖。
此刻,他身上唯一的遮蔽物,就是巡場助教丟給他的一條粗糙毛毯。
紅霧在走廊里彌漫,遠處傳來陣陣令人不安的嘶鳴。他蜷縮在墻角,又冷又怕。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的身上還有一枚金幣沒有被史萊姆吃掉。
這是他從迷宮中撿來的最后財產。
雖然此時此刻的他無比期望,握在手上的不是金幣,而是一枚魔晶或者一根魔杖。
那至少能帶給他一點聊勝于無的安全感。
‘必須想辦法弄一根魔杖來……’他咬了咬牙,在心中默默想著,同時焦急地環顧四周。
在這里繼續等下去終究不是辦法。
抱著這最后的希望,他裹緊毛毯起身,開始小心翼翼地在迷宮中漫無目的地游蕩。
也許是圣西斯聽見了他的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他在迷宮的一處拐角,居然看到了一個掛著“官方補給點”牌子的簡陋攤位。
三具骷髏正左顧右盼地看著周圍嘀嘀咕咕著,似乎在商量著要不要逃跑。
圣西斯在上!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古怪的場面,最低級的骷髏兵居然會做買賣了!
“我們是不是該撤了……”
“我琢磨著也是……這兒的氣氛給我一種不好的感覺。”
“收攤收攤!”
模糊地聽見了三個骷髏兵的交談,庫爾斯心中一喜,也顧不上這場景有多詭異,立刻沖了過去。
三個骷髏兵被突然竄出來的活人嚇了一跳。
不過當他們看到他這幅悲催的造型,頓時又忍不住笑了。
知識學爆:“哥們兒你這是被打劫了?”
去碼頭整點海鷗:“哈哈哈哈!連一件衣服都沒給你留?哪個狗幣這么壞,你告訴我們一下,我們替你嘲笑他。”
庫爾斯面紅耳赤,說不出話,也聽不懂他們在說啥,只能硬著頭皮問道。
“你們……真的是默克導師設置的補給點?”
哥譚好市民不耐煩回道。
“當然!牌子上不是寫著么,你不識字嗎?”
“我,我只是有點兒不敢想象,”庫爾斯漲紅了臉,接著又急匆匆地問道,“你們都賣些什么?”
知識學爆樂道:“什么都有,你得先告訴我們,你的需求是什么。”
庫爾斯立刻說道,聲音激動而懇切。
“魔杖!我需要一根魔杖!你們有魔杖嗎?!”
“魔杖?啊,當然有……我找找。”
玩家“去碼頭整點海鷗”在攤子下面一陣翻找,還真找到了一根歪歪扭扭的木棍。
這是從某個倒霉的學徒身上順來的,反正他們留著也沒啥用,看著也不值錢,不如便宜出了。
“嘿,看你可憐,這根‘上古符文之杖’,算你便宜點!不過話說回來,你有錢嗎?事先聲明,我們可不接受賒賬哈!”
“我,我有!誰說我沒錢!”
庫爾斯看著那根幾乎要散架的“古董”,嘴角抽搐了一下,但還是咬咬牙將一枚金幣遞了出去。
“夠了嗎?”
去碼頭整點海鷗眼睛一亮,一把接了過來。
“夠了!剛剛好!算你走運了小伙!”
庫爾斯一秒鐘也不想在這里多待,握著新武器,匆匆離開了這群不要臉的奸商。
不過無論如何,圣西斯還是仁慈的,他心中那個將金幣換成魔杖的愿望終究還是實現了。
鼓起勇氣的庫爾斯一路狂奔,也顧不上自己的儀容了,反正這兒也沒有其他人。
好巧不巧。
就在這時候,一陣凄厲的尖叫從前方傳來,劃破了迷宮走廊中的寂靜。
庫爾斯心中一驚,本能地想躲起來,但那聲音卻讓他邁不動步子,而且除了向前之外他也無處可去。
他悄悄探出頭,看見幾名穿著藍色法袍的魔法師,正被一群怨嚎者逼到了死角,臉上寫滿了絕望。
他們雖然已經晉升為法士,但大概是今年剛剛晉級的,無論是戰斗經驗還是施法經驗都相當孱弱。
這些菜鳥大概是將這次迷宮試煉當成了一次尋寶,卻沒想到會在第一層遇到如此恐怖的怪物。
還是不跑?
庫爾斯的大腦飛速運轉。
他想起了自己曾對芬恩吹噓過的“強者理論”,也想起了自己曾對伊拉娜“不屑一顧”的傲慢。
他已經失去了繼續挑戰迷宮的資格,但如果在這里選擇逃跑,那他便真就只是個會動嘴皮子的懦夫了。
庫爾斯咬了咬牙,一股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勇氣,從那顆懦弱的心底深處涌了上來。
或許——
圣西斯將沒收的魔杖重新賜予給他的意義正在這里。
有那么一瞬間,他突然領悟了,真正的強大到底是什么。
“喂!你們這群沒臉的玩意兒!看這邊!”
庫爾斯怒吼著沖了出去,身上那件唯一的毛毯在奔跑中獵獵作響,像一面滑稽的戰旗。
怨嚎者們嗅到了他身上的氣味,齊齊轉身望向了這個突然闖入獵場的獵物。
抓住了怨嚎者們那一瞬間停頓,庫爾斯深吸一口氣,將全部精神力灌注于手中的劣質魔杖。
“……燃燒一切的烈焰,愿你以無可比擬的炙熱,焚盡那滯留在凡世的罪惡!”
炙熱的火焰從杖尖噴涌,如弓弩射出的飛矢,精準地命中了一只怨嚎者的身上。
被灼燒的怨嚎者在痛苦中無聲倒地。
而且其他的怨嚎者則是朝著他沖了上去,決定在享用美味之前,先解決掉眼前這個更大的麻煩。
庫爾斯一邊后退一邊施法,同時大聲向那些被嚇傻了的學弟學妹們疾呼道:“快躲開!你們還傻站著干什么!”
學徒們如夢初醒,連滾爬爬地向著通道另一頭逃去。
確認他們已經走遠,庫爾斯心中松了口氣。
面對著那片逼近的灰色怪物,他干脆扔掉了礙事兒的毛毯。那張因恐懼而蒼白的臉上,竟是擠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他高舉起那根隨時可能散架的魔杖,用盡全身力氣,發出了他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虔誠的一次祈禱。
“圣西斯在上……請賜予我,凈化邪祟的火焰!”
將圣光的力量融入火焰是他靈機一動的嘗試,若在平時他絕不會這么冒險,但眼下只能將勝算賭在這僅有的一次施法機會上了。
普通的火焰,是絕無法消滅如此數量的混沌邪靈的!
一道圣潔的火焰從杖尖噴涌而出,它沒有灼熱的溫度,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火焰化作凈化一切的浪潮,瞬間席卷了前方的走廊。
那十數只怨嚎者在觸碰到火焰的剎那,便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一般無聲消融,連一絲灰燼都未留下!
庫爾斯感覺身子一晃,腦袋暈眩著,幾乎就要倒在地上。
臉色蒼白的他扶住墻壁,大口地喘息著,同時也驚愕地看著自己微微顫抖的雙手。
這是……
突破了??
圣潔的火焰漸漸熄滅,走廊重歸寂靜。
不等庫爾斯思考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便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
他手中那根搖搖欲墜的魔杖“啪嗒”一聲率先掉在地上,隨后他的膝蓋也是一軟,眼看就要摔倒。
然而就在他即將摔倒的那一剎那,幾雙單薄卻有力的手,卻及時從身后扶住了他。
他們是那些被他救下的學弟學妹們。
這些年輕的魔法學徒并沒有跑遠,一直在不遠處的拐角擔心地看著這邊。
此刻,他們正用混雜著愧疚、敬畏與擔憂的眼神望著他,就像在仰望一位英雄。
一名小學妹跑上前,撿起了他掉在地上的毛毯,小心翼翼地重新為不著片縷的他披上。
“謝謝您……”她看著庫爾斯,語氣真誠地說道,“……披著毛毯的勇者大人!”
披著毛毯的勇者……
勇者?
這個稱呼讓庫爾斯的心臟漏跳了一拍。
他看著那一張張充滿感激的臉龐,一種陌生的情緒在他胸中涌動,竟是讓他一時間有些哽咽。
贊美圣西斯……
他隱約中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真正想要……或者說渴望的東西,到底是什么了。
在學弟學妹們的攙扶下,庫爾斯終于抵達了東區的臨時避難點。
他剛一踏入這片暫時安全的區域,便從人們的議論聲中聽見了關于自己的“傳說”。
“……聽說了嗎?有個伙計救了一整隊菜鳥!”
“誰啊?”
“我不知道……但好像聽說,叫什么……”
“光腚勇者!”
“對!就是這個名字!”
“哈哈哈!真的假的?”
這個離譜的綽號讓庫爾斯臉上好不容易恢復的一絲血色“轟”地一下燒到了耳根。
他羞恥到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鉆進去!
不過想到那發自內心的崇拜目光時,他那張無地自容的臉上還是露出了一抹竊喜與自豪的笑容。
一顆不起眼的種子,正在那陽光照耀不到的陰影之下,一點一點地生根發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