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可以解剖的!
不等在座的學生們消化這條龐大而令人錯愕的信息,那令人震撼的奇跡便浮現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只見純白的光芒穿過棱鏡,瞬間被分割成了一道絢爛的七彩光帶,精準地投射在講臺一側的墻壁上!
“圣西斯在上!”
“這,這是怎么辦到的?!”
低年級的預備生們發出了難以置信的驚呼,他們以為這位親王殿下在不動聲色間施展了某種精妙絕倫的幻術。
然而一些高年級的學徒和法士卻目光凝重,以他們的眼力能清楚地看出來——那枚三棱鏡分明就是普通的玻璃,沒有蘊含一絲一毫的魔力,更不是什么神秘的魔法道具。
至于科林殿下剛才用的魔法也不過是普通的照明術而已,并沒有再追加其他任何法術。
羅炎心中微笑,將臺下學生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并且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們會是這幅反應。
早在枯木港的時候他就發現這個問題了。
機械之神雖然給這個世界帶來了啟蒙時代后的蒸汽機與望遠鏡,卻沒有告訴這個世界的人們,望遠鏡為何能看見遠方,以及如何才能看得更遠,蒸汽機為什么能跑起來,以及如何跑的更快。
這個世界的人們沒有經歷過自然科學發現的漫長過程,而超凡之力的存在又極大地分散了聰明人的精力,以至于這顆星球上的人類雖擁有工業時代的技術遺產,乃至于超越工業時代的“魔能科技”,文明的進程卻反而停留在了仍被神學與君權禁錮著的文藝復興早期。
現在——
他要給帝國的花朵們補上這一課!
“不同顏色的光,在同一種介質中的‘折射率’是不同的,這是我在迦娜大陸時……偶然發現的。”
羅炎簡單地拋出了一個新名詞,接著又將目光投向了窗外遠處一座若隱若現的法師塔。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么我們通過增加更多的透鏡來改進的望遠鏡,在觀測極限距離的星辰時影像總是模糊不清,并且邊緣還帶著彩色的光暈……因為不同顏色的光無法完美匯聚在同一點上。”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
“只要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就能輕而易舉地設計出看得更遠、更清晰的望遠鏡。”
羅炎并沒有告訴這些魔法學徒們如何去解決這個問題,但他相信只要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想要解決問題是很容易的。
若是自己什么都告訴他們了,豈不是少了些探索和發現的樂趣?
沒等學生們從“折射率”這個新詞中完全回過神來,他朝著助理招了招手,示意后者將自己的精心準備的道具推上來,并繼續展示了包括光的折射、小孔成像等等一系列實驗,用那五花八門的道具將光和影玩弄于股掌。
此起彼伏的驚嘆聲在教室內響徹不斷,無論是剛剛進入學邦的預備生還是已經在學邦混跡了許多年的助教,都紛紛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那些專精幻術學派的學生,他們被這種“不依靠任何魔力”就能操控光影的手段徹底震撼了。
雖然他們無法理解這些技術到底有什么意義,亦無法理解其在實戰中如何發揮作用,但這無疑是對他們世界觀的一次猛烈沖擊!
原來光與影并非只有通過魔力才能支配。
原來通過簡單的工具一樣能做到不遜色于超凡之力的事情!
在成功抓住所有人的眼球后,羅炎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的助教推走了講臺上的道具。
他的目光緩緩掃過全場,從第一排最專注的臉龐,到走廊外踮著腳尖的模糊身影,臉上露出微笑。
退場的人并不多。
看來自己這堂課還算成功。
當然了,也多虧了親王的身份,如果換一個人站在這兒,大概是沒有耐性聽他講這么多和魔法無關的東西的。
看著正在消化那龐大信息量的學徒們,羅炎放慢了語速,讓那隨和的語氣變得莊重而富有力量。
“……雖然我是一名超凡者,但我還是得說,超凡之力能做到的東西,以凡人之力同樣能做到。”
“甚至于,凡人的雙手還能創造超凡者未曾設想過的東西,只要你們敢于去假設,去求證……那便是完全有可能的。”
坐在階梯教室內的庫爾斯不屑撇了撇嘴,在他看來這位親王殿下簡直是站著說話不嫌腰疼。
帝國的貴胄是無需為靈魂等級發愁的。
他們不但生來就有著最頂尖的天賦,哪怕來生也一樣有機會成為最強者,而且并不用付出什么。
至于凡人……
那不就是田里的草,羊圈里的羊么?
庫爾斯毫不懷疑,他們活著的唯一價值就是服務于自己這樣的精英,而他們之所以會淪落如此,也無非是他們自己不夠努力罷了。
當然——
也并非所有人都和他一樣這么想,譬如坐在他旁邊的芬恩,眼中就煥發出了光芒。
凡人的雙手還能做出來超凡者未曾設想過的東西……
這說的不就是自己嗎?
雖然他覺醒了超凡之力,但相對于那些真正尊貴的法師而言,和凡人也沒什么區別了。
況且他就是來自田間。
其實坐在他旁邊的庫爾斯也是,只是還沒當上法師老爺,就把自己從哪兒來的給忘了。
“……我并不否認,你們為了打破靈魂等級的禁錮、追求更高層次的力量是正確的道路,這條道路上凝聚著你們的鮮血和汗水,你們不該輕易放棄。”
“但我仍然要告訴在座的各位——那并不是成為傳奇的‘唯一’途徑,也不是什么亙古不變的真理!”
“今天這堂課只是拋磚引玉,比起教你們如何將火球扔的更準更巧妙,我更想為你們推開一扇窗。”
“或許透過這扇窗戶,你們能看見我在旅途中錯過的風景。”
“將你擅長的事情做到極致,亦可成為傳奇!”
教室一片寂靜,隨后傳開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科林殿下的宣言如同一顆投入湖面的巨石,在這聚集著上千人的大教室內掀起了經久不息的漣漪。
學生們沉浸在他所描繪的全新道路中,久久無法平靜。一些人不屑一顧地離開,但更多的人還是思索了起來,自己應該怎樣去面對那通過學徒考核之后的未來。
眼看課程即將結束,羅炎微笑著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靜。
“在下課之前,我還有一份小小的課外作業要布置給大家……或者,你們也可以將它當成我送給你們的見面禮。”
他的語氣輕松,仿佛在談論天氣。
學生們立刻坐直了身體,紛紛拿起羽毛筆,準備記錄下這位導師的要求。
他們起初以為那會是什么高深的理論推導,或是復雜的儀器制作,又或者重復剛才課堂上展示的實驗——
然而科林殿下接下來說出幾句話,卻讓所有人的筆都停在了半空中,一時間失去了言語。
“我需要你們回去思考三個問題——天為什么是綠色的?水為什么是冰的?鋼鐵為什么是軟的?”
“作業交給我旁邊這位助教先生即可,他的辦公室在……”
說到這兒的羅炎看向了那位呆住的助教,后者連忙回過神來,匆匆接上親王殿下的話說道,“在第20層111號的2號桌!你們把作業交到我這兒,我來送給親王殿下就好!”
“很好,”羅炎點了點頭,笑著開了句玩笑,“美中不足的是,你應該叫我先生或者導師。”
“是……”助教紅著臉說道,他剛才因為緊張,一時間沒注意把心里話給說出來了。
整個階梯教室陷入了嘈雜的議論聲,倒是沒有注意到發生在講臺上的這段小插曲。
學生們面面相覷,臉上寫滿了匪夷所思。
這是什么問題?
開玩笑的嗎?
天空是藍色的,水在常溫下是流動的,而鋼鐵更是堅硬的代名詞。
這位親王導師提出的問題,完全違背了所有人的基本常識,以至于他們不禁開始思索,這其中是否有什么他們忽略的深意。
就在全場錯愕與嘩然之際,羅炎清了清嗓子,拋出了一個令所有人猝不及防的爆炸性獎勵。
“我的這門課,一共有四個學分。”
他伸出四根手指,微笑著宣布,“以上三個問題,只要有人能給出讓我滿意的答案,我就直接獎勵他一個學分!”
從來沒有教授或者導師這么慷慨。
如果說之前的問題是讓教室陷入了死寂,那么這句話,簡直是引爆了整座火山!
“一個學分?!”
“我沒聽錯吧?只要回答一個問題?”
“殿下是認真的嗎?!”
學生們徹底瘋狂了!
要知道,在學邦,每一個學分都來之不易。
他們必須通過無數次枯燥的理論筆試、在法術對決中擊敗魔法構裝體,甚至要在每年一度、充滿危險的“賢者試煉”幻境迷宮中搏命,才能獲得導師的青睞以及肯定。
從未有哪位導師給學分給得如此“荒唐”,居然在第一堂課就給了!
前一秒還令人一頭霧水的古怪問題,在“一個學分”的重賞之下,瞬間變成了世界上最迷人的終極奧秘!
巨大的利益驅動著每一個人的大腦開始高速運轉,整個階梯教室從寂靜化為鼎沸,充滿了激動的議論聲和各種不著邊際的猜測。
無論他們是真的出于對科學的憧憬,還是出于對學分的渴望,至少這份狂熱是真正的。
站在那人聲鼎沸的風口浪尖上,羅炎的嘴角不由翹起了一絲神秘的微笑。
很好。
他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名為“啟蒙”的種子已經種下,就看這荒蕪的雪原上能長出來幾顆嫩芽,開出幾朵嬌艷的花兒了。
只要有一顆就不算虧了。
當天夜晚,大賢者之塔頂層的一間私人書房內,壁爐里的火焰正靜靜跳動。
這里是阿里斯特·索恩教授的書房,與其說是學者的研究室,不如說是一位貴族的藏品館。
擺滿書架的不是書籍,而是來自虛境背后的小玩意兒,其中有不知名的金屬造物,也有異獸的骸骨。
厚重的深色地毯吸收了所有的聲響,空氣中彌漫著昂貴而又令人迷醉的熏香味道。
斯蓋因正恭敬地站在書桌前,向安坐在巨大靠背椅中的阿里斯特教授匯報著今天白天發生的一切。
他以一種精煉而毫無感情的語調,復述了科林親王課堂上的每一個細節——從三棱鏡折射出的彩虹,到小孔成像的戲法,再到最后那段慷慨激昂的演說和三個古怪的提問。
阿里斯特一直安靜地聽著,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鏡片后的眼神深邃平靜。
待斯蓋因匯報完畢,這位源法學派的教授,發出了一陣低沉而充滿不屑的嘲笑。
“有意思。”
他對科林的判斷更加確定了——那就是一個熱衷于嘩眾取寵、享受凡人崇拜的草包。
作為來到學邦的第一堂課,他不展示自己淵博的學識去拉攏真正有能力的導師也就算了,反而去給學徒們變戲法。
一句咒語就能辦到的事情結果用了一堆五花八門的道具,這可不就是小丑的戲法嗎?
尤其是這門課程的名字,居然叫什么可笑的“科學”。
在學邦想要創立一門學派,可不是拋出一個充滿噱頭而又不明就里的概念,然后給學徒們上幾節課就能辦到的。
阿里斯特嘲笑著的同時也不禁在心中思索著,赫克托·雷恩那個老頑固如此賣力地幫科林爭取“虛境”,恐怕也正是看中了這位親王殿下不學無術、嘩眾取寵的特質。
畢竟,一個愛出風頭的人很快就會對枯燥的理論研究感到厭倦,屆時,科林玩膩了扔下的“玩具”,自然就便宜了赫克托自己。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
想到這里,阿里斯特的嘴角勾起一抹更深的弧度。
他其實可以順水推舟,在理事會幫赫克托一把。
反正以赫克托的地位和能耐,也根本留不住手上的寶貝。最終,這個科林殿下玩膩了的“玩具”,還是會落入自己的手里。
誰會嫌自己手上的虛境資源太多呢?
“教授,”斯蓋因見他心情不錯,小心翼翼地開口詢問道,“關于殿下最后提出的那三個問題……是否有我們未能察覺的深意?還請您為您忠誠的仆人指點一二。”
阿里斯特輕蔑地瞥了他一眼,仿佛在看一個問出蠢問題的孩子。
他摘下戴著的單片眼鏡,用絲綢手帕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輕描淡寫地說道。
“夜晚出現極光時,天空會變成綠色。水在足夠冷的時候結冰,自然就是冰的。鋼鐵被燒熱到極致,可不就是柔軟的鐵水么?”
他將眼鏡重新戴上,和藹的目光中帶著幾分嘲諷。“這么簡單的問題,也需要我來教你?”
“不,當然不,教授。”斯蓋因連忙低下頭,姿態謙卑地回答,“我只是為了確保您的計劃萬無一失……”
阿里斯特揮了揮手,“下去吧,這種小事兒就不必特意向我匯報了,我對他的‘游戲’不感興趣,等有更值得報告的情報或者新的進展再來找我。”
“是,教授。”
斯蓋因躬身告退,悄無聲息地離開了書房,并且為阿里斯特大人帶上了房間的門。
他的表情畢恭畢敬,然而心中卻頭一回對阿里斯特教授那看似無懈可擊的答案,產生了一絲微不可查的疑慮。
真有這么簡單嗎?
無論是那三道題,還是那位殿下……
懷疑的念頭如同一顆微小的種子,落入了他心中那片被權威與服從,修剪的整整齊齊的花園里。
夜幕降臨,學邦的宿舍區燈火通明。
科林親王提出的三個古怪問題,如同三道魔咒,在所有學生的心中攪動著變幻莫測的風云。
在預備生的八人間宿舍里,喧鬧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小伙子們三五成群,激烈地爭論著“天為什么是綠色的”,各種異想天開的猜測層出不窮。
他們并沒有趕上科林親王的課,但仍然從其他學生那兒聽來了這三個奇怪的問題。
“那可是一個學分啊……”雀斑臉的小伙子感慨說道,“要是我早點兒聽說有這堂課就好了。”
“是啊,可惜了,”家境優渥的少年笑了笑,不著痕跡地看了一眼巴雷特的方向,卻沒有說什么。
他一點兒也不怪這位兄弟沒和他們說一聲,畢竟他們本來也不熟。然而相對的,以后有什么好事兒,他和其他人也不會帶這家伙一起了。
因為不熟。
并不知道室友們在議論什么,此時此刻的巴雷特正埋頭在堆滿書本的小桌前苦思冥想。
作為科林殿下忠實的信徒和昔日的隊友,他堅信那位殿下的提問絕非戲言,而是一道隱藏著“唯一答案”的謎題。
他順著最直接的邏輯,開始逐一破解。
天為什么是綠色的?
這很好解!
在極北之地,或是天氣異變時,天空中會出現綠色的極光。這便是‘天是綠色’的例證!
他在來大賢者之塔的一路上已經見過好多回極光了!
至于水為什么是冰的?
這個也很好解答,廣袤的雪原上到處都是寒冷刺骨的水。
唯一讓他苦惱的是,鋼鐵為什么是軟的?
他老爹是鐵匠,他當然知道鐵可以燒化成水,但若是將‘鐵水’稱之為鋼鐵,和指著鹿說那是馬又有什么區別呢?
這個問題他思考了很久,最終還是趕在宿舍熄燈之前,奮筆疾書地寫下了一篇六千字的論文,用無懈可擊的邏輯論證了鋼鐵是軟的。
看著自己的勞動成果,巴雷特長舒了一口氣,為自己的“才思敏捷”感到一絲得意。
這個學分,他拿定了!
與此同時,在另一棟吵鬧的宿舍塔里,伊拉娜同樣坐在一張小巧的書桌前思索著。
看著面前的白紙,她卻久久沒有落筆,那三個問題如幽靈般盤旋在她的腦海中揮之不去。
作為一名清醒的現實主義者,她本能地覺得事情沒有那么簡單。科林親王在課堂上展現出的智慧,絕非一個會用腦筋急轉彎來戲耍學生的人。這些看似荒謬的問題,其背后一定隱藏著更深層的邏輯。
可到底是什么呢?
她苦思冥想仍然想不到答案,最終輕嘆一聲,寫下了她心中的回答。
尊敬的科林導師:
天空可以是綠色的,但這不等于天空是綠色的。水可以凝結成冰,但這不意味著水就是冰的。鋼鐵在火焰的灼燒下會變軟,但我們不會將其稱之為鋼鐵……或許您想問的是鐵水?
也許這不是您心目中的答案,但請恕學生才疏學淺,這是我思索許久之后想到的唯一解。
寫完最后一個單詞,伊拉娜輕輕吁了口氣,仿佛卸下了一個沉重的包袱。
她知道,這樣一份充滿哲學思辨而非事實陳述的答卷,很可能拿不到那個“白給”的學分。
但……
那又如何呢?
沒多久,宿舍要熄燈了。
室友們停止了交談,而她也匆匆爬上床,鉆進了又香又軟的被窩里。
然而她閉上眼好久,仍然遲遲無法睡去。
只因一個熟悉而又遙遠的聲音,一直在她的腦海里徘徊不斷,甚至進入了她的夢里——
“那并不是成為傳奇的‘唯一’途徑,也不是什么亙古不變的真理……”
“將你擅長的事情做到極致,亦可成為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