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帝國的傳統,騎士的比武以混戰的方式進行。
一百名騎士在寬闊的競技場上捉對廝殺,直到賽場上只剩下最后十個仍然騎在馬上的騎手,并按照擊墜的次數決定第10名到第2名的排名次序。
最先完成“十次擊墜”的參賽者將作為騎士大會的冠軍,而如果在比賽結束之前有人能將冠軍擊落下馬,則會取而代之成為新的冠軍,相反之前的冠軍則會失去比賽資格。
羅炎覺得,這個規則其實很有意思,它將“冠軍”和“前十”分成了兩個不同的賽道。
理論上如果不是追求冠軍的話,只要茍到最后也是能獲得名次的。
而如果一旦以冠軍為目標進行挑戰,那對于普通人來說幾乎是完全不可能獲得的勝利。
至于理由——
在單打獨斗的戰斗中,凡人在超凡者的面前是沒有一點機會的。
激烈的廝殺在市民們的叫好聲中持續了半個鐘頭,武裝成鐵罐頭的騎手們接連不斷的墜馬,勝利的人勝的光榮,而輸的人也展現了自己的英勇。
隨著賽場上的騎手越來越少,這場騎士大會的比武也終于接近了尾聲。
最后的結果正如羅炎所預料的那樣,拉科元帥的小兒子亞瑟·艾伯格毫無懸念地成為了冠軍。
那個滿頭金發的小伙子屹立在競技場的中央,銀色鎧甲反射著耀眼的光芒。
他手中的長劍高高舉起,贏得了全場最熱烈的歡呼與掌聲,以及拋向賽場上的鮮花。
亞瑟的實力毋庸置疑——年僅十六歲的他已然擁有白銀級的力量,在這場角逐中無人可擋。
看著那個閃閃發光的家伙,坐在觀眾席角落的弗雷不屑地撇了撇嘴,嘀咕說道。
“誰敢贏他啊,輸的人恐怕今晚就得離開圣城。”
“是啊。”
“那可是元帥的兒子,他想贏簡直太簡單了。”
坐在他周圍的狐朋狗友們連聲附和,心中卻對德沃爾小少爺的說法不以為然。
拉科元帥又不是你老爹,斷然不會這么不要臉皮的。
只是……
誰能打得過他兒子啊?
就算次子一般繼承不了父親的全部實力,能降生到艾伯格家族的孩子也絕不是等閑的靈魂。
一般冒險者混了一輩子也混不到白銀級,但那位只是普通地練習劍術以及體內的“氣息”,輕輕松松就混到了白銀級。
不夸張地說,剩下那九個騎士就算一起上,亞瑟再讓他們一只手,依舊能把他們揍趴下。
除非數量再加個零,也許能有一點勝算。
這場騎士大會本身就是拉科元帥送給小兒子的成年禮,可能還帶有拉攏科林親王的政治目的。
至于其他參賽者,從一開始就是陪練,而第二名到第十名就是艾伯格家族給他們的獎勵。
除了亞瑟本人未必知道之外,大多數參賽的人心里都是有數的,只有極少數想在拉科元帥面前表現一番的憨批,才會一開始就挺著騎槍沖到亞瑟面前送人頭,然后像稻草人一樣被打飛出去……
人群中不乏像弗雷一樣妒火中燒的人,但絕大多數市民卻并不覺得有什么,歡呼聲震天撼地。
艾伯格家族的名聲在圣城市民的心目中素來是不錯的,而將強大的力量賦予高潔的靈魂本身就是他們心目中的渴望。
賽場上,其余九名騎士也陸續走到了亞瑟的身旁,翻身下馬站定。
他們之中八位都是精鋼級實力的男爵次子,實力雖然不俗,但比起亞瑟還是差得太遠,此刻正謙遜地站在亞瑟身后,態度恭敬。
除此之外,還有一名騎士似乎是普通市民家的孩子。
那個小伙子此刻滿頭大汗,手腳顫抖,呼吸急促得就像牛喘。
那并不是因為疲憊,而是因為興奮!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站在了這里,并且馬上將被授予騎士的頭銜!
眼前的一切就像做夢一樣……
特等席上,科林親王緩緩起身,全場頓時安靜下來,所有目光都注視著這位帝國最尊貴的客人。
見一雙雙視線匯聚在自己身上,羅炎微微一笑,看了元帥殿下一眼,接著又看向全場,用洪亮而清晰的聲音開口說道。
“諸位,我十分榮幸能目睹今日的精彩角逐。毫無疑問,亞瑟·艾伯格表現出的英勇與實力,證明他完全配得上冠軍的榮耀。”
頓了頓,羅炎的目光掃過其余九位年輕騎士,帶著贊許的微笑繼續說道:
“而這九位勇敢的騎士,同樣值得我們的尊敬。他們將與亞瑟一道,成為帝國新組建的圣殿騎士團第一批騎士!”
競技場瞬間爆發出如潮般的歡呼聲,市民們揮舞著手中的帽子,再一次將鮮花灑向了空中,場面異常的熱烈!
羅炎拿起了元帥贈給他的長劍,緩步走下特等席,沿著長長的階梯一路走到了競技場中央。
他先站在亞瑟面前,將寶劍輕輕搭在單膝跪地的小伙子的肩膀上,莊重地說道。
“亞瑟·艾伯格,我以科林家族的名義,冊封你為圣殿騎士團的首席騎士!愿你永遠忠誠、勇敢,守護你的信仰,守護帝國的榮譽!”
低垂著高傲的頭顱,亞瑟興奮的臉上洋溢著紅暈。
他做了個深呼吸,冷靜下來,隨后神色肅穆,鄭重地答道。
“我,亞瑟·艾伯格,將誓死捍衛帝國榮譽,不負殿下所托!”
“很好,”羅炎溫和地笑了笑,輕聲說道,“你的父親和圣西斯還有我都會注視著你,愿你手中的劍常利。”
接下來,他又用同樣的儀式依次冊封了其他九名年輕騎士,授予了他們圣殿騎士團騎士的頭銜。
他們的表情和亞瑟也是一樣,激動得滿面紅光,仿佛神恩沐浴在了自己的肩上。
尤其是那個市民出身的少年,就連嘴巴都哆嗦了,幾乎誓言都念不完整,惹得最下層的看臺發出善意的哈哈笑聲。
羅炎看著緊張的他,笑了笑說道。
“你叫什么名字。”
“賈,賈斯波,先生!”少年結巴地說著,卻忘了把姓氏一同報給他,再補上也來不及了,羞愧的恨不得在地上找個縫鉆進去。
“賈斯波,很好,我有一種預感,這個名字今后會名揚天下!”
羅炎給了紅著臉的少年一個鼓勵的笑容,隨后收起手中的長劍,神色肅穆地轉身面向看臺,高聲宣布:
“今日,我們見證了新的開始——”
“愿圣殿騎士團的榮耀與未來就像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朝陽!”
“愿這些小伙子們的名字,永載帝國史冊!”
整個競技場頓時掌聲雷動,歡呼聲此起彼伏,無數年輕人激動地吹起了尖銳的口哨,振奮人心的熱烈氛圍久久回蕩。
即使是不屑于騎士頭銜的弗雷,臉上也不禁帶上了一絲羨慕。
他也沒想到,帝國的高層們居然如此重視這個騎士團。
或許……
這確實是一條不錯的出路也說不定?
如果他有弟弟的話,他大概會讓自己弟弟去試試。
只可惜,他老爹在那方面也不太爭氣就是了……
冊封儀式結束后,競技場的氣氛熱烈不減,看臺上人頭攢動,圣城的市民們興奮地談論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而那九位被冊封的騎士——尤其是那個名叫賈斯波的市民少年,更是激動萬分!
因為就在今晚,他們將受邀參加拉科元帥在元帥府為亞瑟舉行的慶祝宴會!
作為騎士大會的勝出者,說不準他們就會在宴會上遇見人生的另一半……
將在騎士大會中勝出的榮耀作為禮物獻給中意的姑娘,也是奧斯帝國歷史悠久的傳統。
賈斯波的臉龐漲得通紅,既緊張又興奮,身旁的貴族少年們則在一旁興致勃勃地討論著宴會上可能遇到的大人物,以及各種繁瑣的社交禮儀。
他們雖然跟著父親沒少出席過宴會,但如此重量級的宴會卻也是頭一遭。
此時,拉科元帥走到科林親王面前,微笑著發出了邀請。
“殿下,如果您接下來沒有其他的安排,不如和我一起回府上?”
羅炎微微一笑,婉拒道:“元帥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我剛剛回到圣城,還沒機會好好看過這座城市。我想趁宴會前的這段時間,在附近隨便逛逛,晚宴上再與您會合,您覺得如何?”
拉科元帥頓時露出理解的神情,笑著點頭道:“也好,殿下遠渡重洋而來,想必是對圣城的市井風情充滿好奇。”
說到這兒,他忽然壓低聲音,沖著科林親王擠了擠眉毛,還給后者出了個主意。
“這樣吧,您可以先坐上我的馬車,等圍觀的市民散去之后,再換上便裝離開,免得被人注意到。”
羅炎微微頷首,欣然說道。
“如此甚好,那就多謝元帥殿下的掩護了。”
“哈哈哈,一點小事無足掛齒!”
兩人相視笑著,氣氛融洽,一道離開了競技場的內場。
片刻后,元帥府的豪華馬車緩緩駛離,載著市民們熱切的視線與滔滔不絕的議論聲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而競技場后門附近,兩道身影悄悄從陰影中走出,沒入了競技場背面的街角——
此時的羅炎已經換上了一身便裝,亞麻布料取代了絲織的衣服,還戴上了一頂壓低帽檐的三角帽,將他身上的顯赫之氣掩蓋了不少,看起來和普通市民并沒有太大差別。
至于臉,反而沒什么所謂,人的第一印象其實是衣服,然后再是臉。
不只他換了便裝,跟在他身旁的莎拉也換上了一件樸素的灰袍,并用壓低的兜帽遮住了那雙過于引人注目的貓耳朵。
兩人并肩行走,徹底融入了人潮,緩步穿行在競技場附近的集市之中。
羅炎的視線一直有在留意街上過往行人的穿著,以及擺在貨架上的商品,并從中推斷出圣城普通人的生活面貌和這座城市的經濟實力。
只能說圣城不愧是集無限繁榮于一身的城市,這里的物資豐富程度遠不是雷鳴城能相提并論的,甚至就連地獄的魔都比之都要遜色許多。
琳瑯滿目的商品堆滿了街道兩側的小攤,銀制飾品在燈火下閃爍著誘人的光澤,顏色鮮艷的布條在微風中飄動,令人眼花繚亂。
除了各式各樣的工藝品之外,沿街的小鋪子上還擺滿了各種熱氣騰騰的食物,烤肉的香味與面包甜蜜的香氣交織著,讓人垂涎欲滴。
“熱騰騰的面包,新鮮出爐,五銅幣一大塊!”
“便宜的蘋果酒!兩銅幣一杯,十銅幣一瓶!喝了暖和身子!”
“《圣城時報》特刊!科林親王和元帥的騎士大賽,兩銅幣一份!”
“走過路過看一眼啊!結實耐穿的皮靴,八十銅幣買一雙,穿一年不破!”
“烤栗子,糖炒栗子,三銅幣一大包,熱乎著咧!”
不只是貨物的種類豐富,這兒的物價也不算貴,甚至比起雷鳴城還要稍便宜一點。
就在羅炎打量著周圍的時候,莎拉的眼中同樣充滿了好奇。
兜帽下的一雙貓耳輕輕晃動,尤其是當她聞到街邊烤肉散發出的香氣,更是被饞得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
也沒準正是因為這一口唾沫,讓她的警惕心生出了一絲不該有的破綻,沒有注意到一個瘦小的身影擠到了魔王大人的身旁,“不小心地”撞在了他的身后。
羅炎倒是沒什么反應,那單薄的小身板卻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對,對不起!先生!”站穩身子的他縮了縮肩膀,惶恐地低頭道歉,說罷便匆匆鉆進了人群,很快消失在了人海里。
莎拉微微瞇起了雙眼,銳利的視線立刻捕捉到了那個匆忙逃離的小身影,手已經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佩劍上。
不過就在這時,她按在劍柄上的手,卻被一只溫暖的大手給遮住了。
“……殿下,那個人是扒手。”莎拉焦急地說道,眼中帶著明顯的慚愧和歉意。
羅炎當然知道那小子是扒手,卻只是輕輕笑了笑,隨口的說道。
“算了,讓他拿去吧,只是些零錢罷了。”
反正這些錢也是從帝國子民那兒“借”來的,還回去也沒什么。
真正值錢的東西都在莉莉絲教授送他的儲物戒指里。
“可是……”莎拉似乎有些不甘心。
身為魔王陛下的侍衛,她也有自己的尊嚴。
如果不是被路邊烤串的香味兒吸引了注意,如果不是這里行人太多而區區一個孩子看起來又毫無威懾力,那小子沒有萬分之一得手的可能。
莎拉越想越氣。
本就對地表人類討厭至極的她,臉上的表情都要扭曲了。
看著勝負欲超強的莎拉,羅炎微笑著搖頭。
“別這么在意,我其實是故意的,否則你覺得他有機會得手嗎?”
悠悠一直在他的旁邊嘰嘰喳喳個不停,他早就知道有個扒手盯上了自己。
至于為什么沒有阻止,理由也很簡單。
在圣城待了這些日子,他所看到的都是這座城市最繁華、最光鮮的一面,看久了未免也有些乏味。
他想看看硬幣的另一面又是什么樣,或許能有意想不到的發現。
莎拉神情一動,立刻明白了羅炎的意思,隨即放松了握劍的手。
兩人在街上閑逛了一番,羅炎見莎拉一直警惕地盯著周圍,仿佛周圍每一個人都是小偷,再也無法享受逛街的樂趣,不禁笑著搖了搖頭。
看來自己不去把錢包拿回來,她今天晚上都睡不著了。
“走吧,去瞧瞧我們的魚餌飄到了哪里。”
帶著仍舊耿耿于懷的貓咪,羅炎閑庭信步地離開了繁華的街道,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朝著那個瘦小的孩子消失的方向跟了過去。
對于一個鉑金級的魔法師而言,跟蹤一名毫無戒備的孩童實在不費吹灰之力。
羅炎帶著莎拉穿過數條彎曲幽深的小巷,沒過多久,便來到了一條名為喀森街的地方。
與之前見到的圣城繁華景象截然不同,喀森街顯得破敗而荒涼。
這里的街道上布滿裂痕與污水,周圍盡是低矮破舊的房舍。
年久失修的屋頂上露著洞,墻面脫落斑駁,遠遠望去如同黏附在圣杯底座上的塵埃,卑微而又不起眼,好似雷鳴城的地下街一樣。
羅炎和莎拉漫步其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四周的一切。路邊有幾名衣衫襤褸的行人麻木地走過,偶爾也會抬起頭,用疑惑與警惕的眼神掃視他們倆,隨后匆匆離去。
他們的穿著已經很樸素了,但對于這里的人們而言還是有些特殊。
“……沒想到圣城還有這樣的地方。”莎拉驚訝地低聲說了一句,臉上的表情也有些難以置信。
羅炎想了想,隨口說道。
“地獄和帝國是硬幣的兩面,魔都有的東西這里當然也有。”
穿過半條街后,他們停在了一座更加破敗的宅院前。
這座宅院的墻頭斑駁不堪,爬滿了藤蔓和青苔,大門半掩著,似乎隨時可能坍塌一般。
一塊木制的牌匾歪歪斜斜地釘在院墻上,上面勉強辨認出用粗糙的筆跡寫著——
丁格·卡約拿的修理工坊
羅炎微微瞇起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那塊牌匾以及背后宛如垃圾場般的院子。
名義上這里似乎是個修理機械的地方,但從院子里掛滿補丁的衣服來看,這兒倒更像是一所臨時搭建的福利院。
至于為什么他這么清楚,因為猛鬼街杰弗里教士的神殿后院也有類似的感覺——他就是在地獄的福利機構里長大的。
圣城也有類似的地方。
只不過這一家大概是私立的。
正當他饒有興致地打量著時,忽然從院內沖出來兩個衣衫破爛的孩子。
他們手持著兩根粗糙的木棍,木棍明顯大了些,在他們的手中顯得異常笨重,棍子微微顫抖著。
其中年紀稍大的孩子壯著膽子喊道:“私人領地,不許進來!”
另一個則附和著:“快回去!不然我們……我們不客氣了!”
兩個孩子神色緊張,稚嫩的面容上滿是恐懼與警惕,但發出的威脅卻毫無說服力,甚至帶著幾分滑稽的意味。
如果他們會察言觀色,那便應該知道眼前兩位并不好惹。
羅炎嘴角勾起一抹溫和的微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們。
正當他打算逗逗這兩個緊張的小家伙時,院內忽然傳出一陣有些吃力的腳步聲。
緊接著,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拄著拐杖,從院內慢慢地走了出來。
這名少年瘦削蒼白,衣服雖然陳舊,卻很干凈,神情間透著與他年紀不相稱的老成穩重。
他冷靜地望了望羅炎和莎拉,隨即明白了什么似的,嘆了口氣,微微垂下頭,無奈地朝著院內喊道。
“姐,你又偷人家東西了,失主找上門來了,快出來還給人家吧……別給卡約拿先生添麻煩。”
身后半天沒有動靜。
男孩嘆了口氣,忽然扔掉拐杖,在羅炎驚訝的視線中匍匐在了地上。
那兩個拿著棍棒的孩子也被這一幕搞得不知所措了,驚訝地看著他。
男孩并不解釋,只低著頭說道。
“先生,看在圣西斯的面子上,請您放過一個誤入歧途的可憐人吧,她只是想為我治好我的腿,并不是為了一己私欲。”
“我們會把你丟掉的東西如數奉還……如果這不足以彌補你的損失,讓我給你做牛做馬也行的,我只懇求您寬恕我的姐姐。如果讓衛兵知道她冒犯了您這樣尊貴的人,他們會把她扔進地牢深處,然后忘掉這件事。”
他的聲音充滿了悲憫與懇切,但心里其實并沒有太多悲傷。
以他的眼力,眼前這位男人雖然穿著樸素,但身份肯定不低。
旁邊那位披著斗篷的女士雖然和他并肩站立,但身份應該是他的侍衛,斗篷下鼓鼓囊囊的應該是把劍。
在圣城,能帶著劍在大街上晃悠的只有兩類人。要么是帝皇賜劍的軍人,要么就是貴族的侍衛。
若是給這位大人物做牛做馬,對他來說倒也不虧,只可惜他心里雖這么想,但真正的大人物大概是瞧不上自己這條腿的。
先天的殘疾無法用魔法治愈,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這是因為靈魂的缺陷……有人天生就少一條腿的魂,而圣城的貴族們都是比較在乎這個的。
羅炎饒有興趣地看著小孩子,只覺得他的談吐挺有趣,于是袖子里的魔杖輕輕一揮,一股清風托住了他,把他從地上扶了起來,并順手讓拐杖飄回了他的手里。
看著一臉驚訝的男孩,羅炎繼續說道。
“你叫什么名字。”
“懷特·卡約拿。”男孩誠實地回答。
“你是卡約拿先生的兒子?”羅炎看了眼門口的牌匾問道。
男孩搖了搖頭。
“不,我們是孤兒,但卡約拿先生說有個姓氏對我們以后有好處,如果我們能有幸像他一樣考上大學的話……總之,他的好意我們心領了。”
說完,懷特又繼續說道。
“先生,別看我瘸了一條腿,但我對我的頭腦還是很有自信的,而且我的飯量很小,吃不了您多少東西。而我的姐姐就不一樣了,她胃口可大了,你就算把她帶走也沒有任何好處——”
“放開他!”他的話音還未落下,一道尖銳的吼聲從不遠處飄了過來。
羅炎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只見一道瘦小的身影從屋子里沖了出來,張開胳膊擋在了弟弟的面前,就像一只護犢的母獅子。
她的眼神兇惡,不過瘦削的肩膀卻在微微的顫抖,虛張聲勢的眼睛背后更是寫滿了恐懼,卻并沒有因為恐懼而后退。
由于那小身板實在是太瘦了,而且她的眉毛又濃又密,以至于羅炎乍一眼都沒看出來她是女孩,還以為是個男孩。
見貴族老爺沒有看自己,女孩咬了咬發白的嘴唇,從懷中取出一只錢袋,手指微微顫抖。
“我,我把錢還你……對不起,我弟弟還是個孩子,有什么事情沖著我來。”
懷特吃驚地看了自己姐姐一眼。
“黛奧娜,你……”
羅炎笑了笑,說道。
“在我眼里你們都是小孩子,我對小孩子沒興趣,不過——你主動還給我是明智的決定,這筆錢對你們來說恐怕會是個大麻煩。”
說著,羅炎輕輕揮了揮魔杖,錢袋的繩子解開,一串金幣從錢袋里飛了出來,落在他手上的同時便被收進了儲物戒指里。
一眾小孩子們看見都驚訝了,尤其是那個叫黛奧娜的姑娘,臉色更是變得蒼白,眼神更加的惶恐。
她只覺得錢袋很重,來不及看一眼就跑了,卻沒想到錢袋里面裝著的都是金幣!
一枚金幣足以在這條街上買下一間屋子了,更足以買下她這條輕如鴻毛的命!
不用懷疑——
她根本沒機會花出去這錢,任何看到這枚金幣的人都會將她當成小偷,并將這枚金幣搶走而不用擔心衛兵找上門來。
“剩下的銀幣和銅幣你們留著無妨,不過偷東西這種事情下次還是不要干了,畢竟人的好運氣總會用光,而不是每一個人都像我這么好說話。”
看著眼神警惕的孩子們,羅炎笑了笑,語氣溫和地繼續說道。
“距離我的宴會開始還有一點時間,作為交換,能和我說說你們的故事嗎?以及這里到底是個什么地方?你們為什么會住在機器工坊?你們是童工?在幫丁格·卡約拿先生干活兒?”
那個叫懷特的男孩最先回過了神來,他輕輕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恭敬地頷首說道。
“不,先生,丁格·卡約拿先生是個好人,沒有他我們早就餓死了。”
羅炎看著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懷特頓了頓,看了一眼身后的宅子,繼續說道。
“這里是他的機械工坊,他以前是在帝國皇家海軍學院搗鼓機器的,但因為理念不合被那兒的人們趕了出來,后來一個男爵收留了他……好像是叫米蒂亞?”
米蒂亞?
聽到這個熟悉的姓氏,羅炎的表情略微驚訝,沒想到那個醉心于藝術的畫家居然還有贊助慈善事業的愛好,他完全沒看出來。
不過想想倒也正常,在地獄其實也更多的是侍僧們在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
他更好奇的其實是另一件事。
“圣城的教堂不是有福利機構嗎?我聽說希爾芬家族就收留了不少……像你們一樣的人。”
懷特苦笑了一聲,嘆了口氣說道。
“是的,確實有那種地方,只是那里需要圣籍。”
“那是?”
懷特還沒來得及開口,他的姐姐戴奧娜低著頭,聲音沙啞地說道。
“簡單來說就是本地人,我們的父母在比圣城白露區更遠的皮爾斯行省,得沿著半島一路向北,坐牛車大概得一周才能到。”
頓了頓,她怨恨地繼續說道。
“而且就算到了那里也沒有用,我們的父親死在了前線,母親丟下了我們不見了,我們根本證明不了自己屬于哪里,甚至證明不了自己無家可歸,那些人只希望我們這些礙事的家伙死在路上,最好別煩到圣西斯……”
她不明白。
他們的父親明明是為了帝國而死,為何這座沐浴著圣光的城市僅僅因為她的父母沒有一生下來就在這座城里,便將出生在這兒的她和弟弟拒之門外!
難道是因為貧窮嗎?
他們明明都那么富有了!
況且這帶血的財富上就有她父親的一滴。
她并不想要很多,只是想讓她唯一的家人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像這座城里忙碌而充實的普通人。
“別這么說,姐姐,我想這不是圣西斯的本意。”懷特偷偷看了那個身份尊貴的男人一眼,惶恐不安地說道。
他對自己姐姐的抱怨倒沒有什么感覺,緩和氣氛的說辭只是出于現實的考慮——比起無濟于事的抱怨,他更擔心這句話惹怒了圣光貴族們,讓他們本就糟糕的處境變得更糟。
羅炎畢竟不是圣光貴族,就算是也不會生氣,反而饒有興趣地看著這個小姑娘。
她的怨恨并非只是自怨自艾,而是帶著一絲特別的氣息。
如果超凡之力握在亞瑟·艾伯格那種人的手上,羅炎毫不懷疑他會貫徹自己的信仰,竭盡全力地讓圣城變得比昨天更好……因為這是他的家。
但如果是她手握超凡之力,她恐怕會毫不猶豫地用這股力量將整座城市付之一炬,并且不求回報。
如果混沌盯上了她,她將是天生的容器。
只可惜混沌太忙了,這個世界有太多更值得投資的靈魂等著祂們播種,以至于祂們根本沒有注意到這顆年輕且不起眼的種子。
或許是嗅到了同類的氣息,連面無表情的莎拉都意外地多看了這孩子兩眼,眼中浮起一抹驚訝。
她仿佛看到了在遇到魔王大人之前的那個自己——對雷鳴城的一切都充滿了仇恨。
只不過自己是魔人,本就不是人類,恨也是無可厚非。而一個人類對其他人類恨成這樣,還是挺不尋常的。
羅炎正想說些什么,一聲咳嗽忽然從他身后不遠處傳來。
“先生,請等一下,看在我的面子上能放過這些孩子嗎?他們的父親都是為帝國捐軀的好人,淪落至此實在不是他們的本意,如果他們冒犯了您我愿代他們向您道歉——”
他的聲音忽然頓住了,一瞬間充滿了驚訝。
“等等,科林殿下?!”
“您怎么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