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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香院,書房里,賈政簡直驚呆了。
父親去后,如果說他還怕什么人,非東府的這位大嫂子莫屬。
尤其看到其中兩個壯碩婆子還手拿大棍的時候,他控制不住的兩腿發抖,“大,大嫂,您,您在胡說什么呢?我…我怎么會賣珍兒?”
“呵呵,沈大嫂子是不是誤會了什么?”
王子勝頭一次見識沈氏衛隊出動的情況,轉個眼的工夫,這書房就進了八個壯碩婆子,起頭的兩個拎著大棒,后頭的六個拿著雞毛撣子,好像一言不和,就要給他們來武的。
他強笑道:“這位,這位魯老爺不是外人,他現在是我的親家,也算我家仁兒的岳父,我還說等孩子們成親的時候,也請大嫂過府喝杯酒呢。”
怪不得他妹見到這沈氏就頭疼。
娘的,誰到隔房小叔子家是這陣勢?
“是是,在下魯鯤,拜見沈夫人。”
魯鯤慌的很,但此時也只能硬著頭皮道:“昨兒我過府給夫人送過禮……”
“送禮?”
沈檸好像疑惑的看兒子。
“不是!”
賈珍搖頭,“不是送禮,是賠禮。”他朝魯鯤正色道:“魯老爺,有些話可以說,有些話……可不能亂說,否則我一紙訴狀,把你送到順天府可就不好了。”
“啊?對對,是賠禮,賠禮!”
人人都說,寧、榮二府的當家男人是草包。
這賈珍是草包嗎?
魯鯤這一會只恨自己之前聽信了謠言,以至于連禮都沒送好。
更恨之前借著晉王的勢,由著賭坊的人,在人家女兒的滿月酒上,找賈家族人要賭銀。
這一夜的工夫,魯鯤又打聽了不少,這才知道,賈家族規不許賭錢,就是那天沈夫人含怒立下的。
他這是……早就得罪這對母子了吧?
魯琨的腦袋冷汗淋漓,“還請沈夫人原諒則個,魯某愿……”
“停!”
沈檸坐到青竹搬來的椅子上,正好堵住了書房的大門,“王二老爺,你確定他是你的親家?”
“啊?是是是。”
王子勝打個哈哈,“還請嫂子看在兩家的情面上……”
“……你來之前,你大哥王子騰知道嗎?”
沈檸沒讓他說完,反而問起了王子騰。
就好像外人看不上賈赦賈珍一樣,她也看不上王子勝。
王家能真正做主的,只有王子騰。
“知道,知道呀!”
王子勝咬牙,他最恨外人對他和大哥的兩種區別對待,“大嫂也知,我王家就仁兒一個男丁,將來他是要兼祧我們嫡支三房的。”
所以他兒子很重要。
他大哥再厲害,沒兒子也是沒用。
正所謂不孝有三,無后為大。
王子勝的腰背挺直了些,“如今璉兒做了武庫司郎中,要不了多久,我大哥傷好就會重歸京營,仁兒的媳婦,在我王家只要能生個一兒半女……”
“這里是賈家。”
沈檸打斷他的話,“賈政,你確定要讓你舅兄帶著一個所謂的親家,在賈家欺你大侄子?”
他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囁嚅道:“大嫂,得饒人處且饒人,如今我們兩家已是親戚。”
賈政不覺得這是多大的事。
謝正虎已經死了,當日的仇也就算報了。
魯鯤也是受了無妄之災。
“您就算不看我和王氏的面子,也要看看璉兒和鳳丫頭的。”
反正他又沒收魯家的銀錢。
賈政給自己找足了底氣,“這親戚家有事,能幫的,我們尚且要幫一把,如何還能……”
“他送了你什么?”
沈檸目光犀利,“那一卷銀票嗎?”
賈政一呆,“這,這不是給我的,這是珍兒的。”
“是!”賈珍在母親看過來的時候,忙老實點頭,“但兒子沒打算要。”
“噢”沈檸點頭,看向二傻子賈政,“他送你什么?”
賈政很想挺直腰背說,對方送的是雞血石印章。
他是文人,銀子那么俗的東西,哪配得上他。
可是大嫂那憐憫、鄙視又了然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賈政又羞又憤,“雞血石印章,大嫂若是覺得我收禮不妥當……”
“怎么會,你們不是親戚嗎?”
沈檸似笑非笑,“不過,賈政,你知道魯鯤有一個外號,叫西財神嗎?據我所知,他送禮從來都不是單個的東西。”
魯鯤:“……”
王子勝:“……”
“我想魯老爺原本也不想這么失禮吧?”
沈檸接著道:“不過王二老爺說給賈政一塊雞血石印章就足夠了,你有求于他,就硬著頭皮只送了一塊雞血石印章。”
雞血石印章確實挺稀有的,但是,這人給她家的禮單上就有兩塊。
“呵呵,大嫂子,你這是什么意思?”
王子勝面上在笑,但是眼睛里已經帶了狠意,“是想挑撥我們家的關系嗎?我妹夫是文人,雅量高致,你婦道人家什么都不懂,就不要瞎說話。”
沈檸給他鼓掌,“王二老爺真是好一張利口,看不起就看不起,還來一句雅量高致。”她看看胡子發抖的賈政,“政二弟,他還說我是婦道人家,什么都不懂,你說我懂不懂?”
如果地上有個縫,他一定鉆進去。
真要比文……,他可能說不過這位大嫂子。
但此時,讓他附和哪一個,好像都不對都不行。
“珍兒,看到沒!”對遲遲不開口的賈政,沈檸失了最后一點耐心,“我和你妹妹的性命,還有你的性命加一起,都不如你二叔舅兄家的親家重要。”
賈珍:“……”
他的眼睛迅速帶了一抹冷意。
“不不,不是……”
魯鯤想解釋,沈檸冷眼打斷,“我們家的事,輪得到你一個外人開口嗎?”
“沈大嫂子,你這樣就沒意思了。”王子勝也甚惱怒,往前兩步道:“大侄子那事,魯親家根本就不知情,是他管家……”
“是管家還是替死鬼,你心知,我肚明。”
沈檸冷聲打斷,朝站在一邊的興兒道:“去,把王大老爺請過來,我不跟不明事理,胡攪蠻纏的混人說話。”
“是!”
興兒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賈政,現在你有兩條路,一是收拾收拾,進祠堂,想清楚自己錯在哪,二是拿把刀子,割個袍子,從此跟寧國府一脈割袍斷義,再無干系。”
什么?
賈政驚呆了,“大,大嫂”
“政二叔,我一家三口的性命呢。”
賈珍不用他母親說,看著賈政,聲音冷冷,“來人,去請老太太,再快馬加鞭去國子監,請珠大爺回家。”
“……是!”
又一個小廝站了出來,眼看他要跑,里屋的王氏終于坐不住,“慢著!”她急切的走出來,“大嫂!”
她想求情,可是沈檸冷冷一瞥,“你要是覺得賈政與寧國府一脈割袍斷義,都沒你兒子的學業重要,那就說出來,我聽著。”
王氏:“……”
她不敢說了。
可是事情怎么就到了這種地步啊?
明明只是過去說個話就成了。
侄子王仁將來是要兼祧的,有一個有錢的岳家,于整個王家而言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王家和賈家是老親,不是該盼著彼此好些嗎?
怎么就非要因為一點點小事翻臉?
還非要把一個江湖刺客跟魯親家聯系起來?
他們做生意的,不就是要八面玲瓏,誰都不得罪嗎?
王家跟皇商薛家有親,很知道這些商家都講究和氣生財。
大嫂這樣……
是不想讓他們王家好哇。
但這個時候,看沈氏和賈珍的樣子,王氏是真的不敢亂說話了。
他們二房在賈家已經越來越不好。
一會兒老太太會來,她大哥也會來。
王氏不相信老太太,但是她相信她大哥。
“呵呵,沈大嫂子果然威風啊!”
王氏不說話,王子勝卻無法坐視不理。
尤其對方還說他是混人。
他氣得要跳,“我這個當兄長的還在這呢,你連我妹妹說話都不許,平時還不知道什么樣呢,賈政,你個沒囊沒氣的東西,就這么看著隔房的嫂子,到你家欺了你,再欺你妻嗎?”
他要瘋了。
他的腦子也在飛快運轉。
“大嫂”他哀聲,“如果今天是大哥為他的舅兄親家求情,你還會如此嗎?”
“親家?”
沈檸都不知道是不是該慶幸,這家伙在工部一直被閑置,才沒幫家里惹禍了,“賈政,到現在你還覺得你沒錯,只是因為我們母子針對你?”
“難道不是嗎?”
賈政都要哭了。
明明不是多大的事,非要上綱上線,為難他。
“就是到順天府說一聲的事,有多難?大嫂非要揪著,逼我在珍兒和舅兄之間做選擇,這還不是針對嗎?”
賈政也好氣好恨,“你們口口聲聲說我不顧自己的侄兒,可是珍兒,你就不能為了我這個二叔退一步嗎?你往年也常與王仁一道玩鬧,就不能為他想一下嗎?”
憑什么回回都要他遷就他們?
這一次如果再不硬氣點,他以后……,就真的像二舅兄說的那樣,沒囊沒氣了。
賈政為了自己的尊嚴不想退縮。
“嗬”
賈珍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看樣子政二叔還覺得自己很委屈?”
人到無語至極的時候,真的會被氣笑。
“首先,赦叔是不會為了外人為難自家侄子的,我到陳家鬧事,他怕我吃虧,馬上就帶了人馬過去相助。我被刺殺,母親難產,又是赦叔撒了大量人手,在外面追兇,他自己守在寧國府,等我一家平安。”
他都不知道賈政是怎么有臉跟赦叔比的。
“敢問政叔,當時你在做什么?”
他慘白著臉,無言以對。
他當時還想幫陳家說話。
陳老爺和他同在工部,對方又一直跟他客客氣氣,大哥和珍兒是混人,聽說兩家打起來,他先入為主的判了自家這邊錯。
至于珍兒遇刺和嫂子生產……
“那些事就不提了。”
紅樓夢里,賈家從主子到奴才,都能為了一點銀子,就不論是非的包攬訴訟。
沈檸最恨的就是這一點,“不過賈政,你口口聲聲說親戚,讓我們看在親戚的面上放魯家一馬,那我問你,王家和魯家有婚書嗎?你有本事讓他現場拿出婚書,今天這事,就是我們母子做錯了,但是如果沒婚書……,那就用你的榆木腦袋好好想想,魯家怎么就突然要攀王家這門親了。”
“婚書是沒有,但是我與魯兄已經交換了信物。”
王子勝知道,這事不經查,很光棍的說成信物,“大侄子當知道,我們男人說話,向來是一言九鼎。”
沈氏說他是混人,不樂意跟他說話,哼,他還嫌她是婦道人家呢。
“所以這信物是昨天交換的?”
賈珍冷笑,“母親,有人要裝聾作啞,我們是說不通的。”
還有一句,他沒說。
那就是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現在跟魯家沾上關系,就等著被皇上盯上吧!
哪怕皇上現在沒法動,將來……,子孫家族也未必能躲過禍事。
“老太太一會就到了。”
天氣漸熱,這里又沒冰盆,熱著他娘就不好了。
賈珍低頭跟他娘商量道:“這里地方狹窄,母親,我們還是到花廳等著吧。”
他王子騰要是能管束王子勝,看在親戚的面上,該提點的,他會提點,否則他們愛怎么作死,就怎么作死吧!
沈檸點頭,正要起身,已經瘋跑進來一個丫環,“太太,大爺,宮里來人了,大奶奶讓你們趕緊回去呀!”
宮里來人?
沈檸和賈珍互望一眼,都有些明了。
“母親,我扶您上轎,不急的。”
一下子上交了二十二萬兩銀子,皇上給點賞,也在情理之中。
賈珍倒是不在乎皇上的賞銀,他在乎的是這份體面。
父親不在家,他一樣撐起了寧國府。
“那就走吧,這里……,回頭再說。”
母子二人,又急匆匆的回去了,但是榮國府這邊,各房主子,都派了人過去打探,生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
待到知曉是太上皇和皇上給賞,一府的人都心定了。
只有梨香院,全都沉默著。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事,其中魯鯤心事最多。
他有一個恐怖的猜測。
悄悄的給門柱那邊心腹小廝比了個手勢。
小廝一看,忙鄭重點頭退出。
恰在此時,又有小廝瘋跑進來,“老爺太太,王家大舅爺來了。”
話音未落,沒要人迎的王子騰已被心腹侍衛抬著進來了。
“大哥!”
“大哥”
賈政、王氏、王子勝都跟他打招呼。
王子騰擺擺手,免了他們的禮,卻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魯鯤,“原來魯老爺也在這,那就太好了,不論我二弟答應你什么,都不做數,我王家的事,都是我王子騰做主。”
“大哥”
剛剛奔出的王子勝不干了,“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我都跟魯親家換過信物了。”
“你糊涂。”
王子騰呵斥自家兄弟,“我早就跟你說過,仁兒的事,我做主。”
朝中局勢風云變幻,他這個蠢二弟的眼睛,還死盯著那點銀子。
他強硬吩咐下人道:“送客!”
王金急忙上前,“魯老爺,請吧!”
魯鯤:“……”
他抓起沒有送出的那卷銀票,朝王子勝道:“二老爺厚情,魯某銘記于心。”
朝王子勝拱手,他這才大踏步的離開。
事已不可為,那就只能想退路了。
魯家不能像江南的李家那樣,被人一鍋端了,總要保下幾個才成。
“誒,魯親家……”
“閉嘴!”
“大哥!”
王子勝真是急了,“你這是要干什么呀?”他給自己的兒子說個貴妾,怎么就不能做主了?
“大哥,是出了什么事嗎?”
王氏看大哥的樣子,忍不住心驚膽顫的。
“魯家那里,我們不能碰。”
“就因為賈珍嗎?”
王子勝還想跟他哥跺腳。
“有賈珍的關系,但……”
王子騰知道他弟的鬧騰勁,朝上拱了拱手,“如今主要是上面的原因。”
他在軍中還是有點關系的。
要不然,就完蛋了。
“不想死,就給我老實點。”
王子騰吩咐他弟,“魯家給你什么,也馬上給我還回去。”
王子勝驚呆了。
他的銀子已經許出去了呀!
“大哥,魯老爺剛還送了我一塊雞血石。”
賈政膽子小,忙上前一步,請王子騰拿主意,“我這就讓人還回去行嗎?”
王子騰:“……”
一塊雞血石,還得什么?
而且,魯鯤出手,就是一塊雞血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