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平侯程洛,二十二歲,身體稍弱,但沒有大的毛病,因其父母的慘烈,連個屋里人都沒有?
真的假的?
元春簡直不敢相信。
她爹這樣的都還有兩個妾室呢。
元春不敢相信這么好的事,會落到她身上。
她不由回頭看了一眼大伯娘。
“新平侯啊?好好好!”
賈母可不管身體弱不弱,有沒有大的毛病,她現在只知道,這孩子跟皇家有血緣關系。
皇后能給元春提個跟皇家有血緣關系的新平侯,應該就代表著皇上對他們賈家的印象還不錯。
老太太現在就擔心,皇上惡了他們賈家。
以前她從來不覺得把元春那樣送進宮有什么不妥,但現在她是真的怕了。
“元春,快謝謝你大伯娘!”
話是對孫女說的,但老太太的眼睛卻挖在二兒和二兒媳身上。
這兩個要是懂事些,就該馬上跟著謝一謝的。
“元春多謝大伯娘!”
元春恭恭敬敬的給沈檸磕了一個頭。
“大嫂費心了。”
“多謝大伯娘!”
賈赦和賈珠一個拱手,一個也跟妹妹似的,磕了一個頭。
“都是自家人,客氣什么?”
沈檸在賈政和王氏也要開口前,先一步扶住賈母,“嬸娘,我們出去吧,一會兒……”
她的話音未落,外面已經傳來急切的跑動聲,“太太,大爺,戴公公來了,帶了太上皇的旨意來。”
果然!
“是賜婚的旨意。”
賈珍忙站起來,“兩位叔叔一起吧!”
真是太上皇賜婚?
剛剛還不想感謝沈檸的王氏一下子站了起來,“快,快來人,給大姑娘重新洗漱。”
她之前太震驚于女兒回來,還又是打又是揉的。
王氏這一會急了,感覺她梳好的頭發可能也亂了。
臉上的妝容也一定花了。
她也需要重新服侍。
“元春妹妹隨我來。”
尤氏看都沒看王氏,朝她婆婆花大力氣帶回來的賈元春道:“這邊已經準備好了。”
賈珍說今天有旨意,她就讓丫環們備著了。
香案早已備好,今天這一趟差,就是太上皇給賈家加恩的。
戴權的樣子看著特別和氣。
這讓厚著臉皮又跟著女兒重新梳洗的賈政和王氏,心頭大喜。
尤其在看到那一抬抬的東西時,簡直眉眼都飛揚了。
“哎呀,連酒都有。”
王熙鳳看到宮人抬著的上百壇御酒,羨慕的不行。
王氏和賈政一看,果然更加高興。
“沈夫人,您家的女公子呢?”
戴權朝賈母、賈赦、賈政幾個點點頭后,又朝沈檸笑得滿臉褶子,“太上皇要替故去的賈老大人,給玥姑娘攢嫁妝呢。”
什么?
沈檸一呆。
不是元春的,是賈玥的?
賈珍一拍大腿,“哎呀,我忘了,公公稍待。”他忙朝母親和尤氏道:“給太上皇謝恩的時候,太上皇說要替祖父給玥玥一份嫁妝哩。快,尤氏過去,把玥玥抱過來。”
“我去!”
賈蓉一溜煙的跑去了。
“抱歉抱歉!”
賈珍朝戴權拱手,“公公,我們家是不是還有一份旨意?”
“哈哈,不錯!”
戴權還是笑呵呵的,“還有一份旨意是給榮國府大姑娘的。”
他看向賈元春,“姑娘稍待,咱家宣了這邊的旨意,就去那邊給姑娘道喜。”
“……麻煩公公,辛苦公公了。”
賈元春忙給他福了一禮。
“哈哈,都是大喜事,何來麻煩之說?”
戴權還是很會說話的,跟滿面笑容的賈母道:“老夫人的身體還是一如往前的健朗啊!”
“多謝公公惦記!”
賈母一個眼神,賈赦忙掏了一個荷包奉上去,“公公也還跟以前一樣,待我家元春大喜,還請公公過來喝杯喜酒。”
“只要有空,定然過來叨擾。”
他們在閑話家常中套關系,王氏卻打量這滿院的東西,算著有多少是給元春,又有多少是給賈玥的。
一個才出月的小孩子,居然勞動太上皇給嫁妝……
王氏心里很不服氣。
奈何女兒這一次,還真得多謝她沈氏。
她看中了那匹大紅撒金的織錦緞。
應該使了不少金線,色彩飽滿,輝煌燦爛,正是做嫁衣的好材料。
這該是江南最好的貢緞了。
當然,其他的如雨花錦、浣花錦、散花錦、彩暈錦、浮光錦、雪緞、妝花緞、提花絹、天香絹、單羅紗、軟煙羅……,也俱都是好物。
雖然王家和賈家俱都富貴無比,庫房里并不缺這么幾匹料子,但那些衣料都存了一定時間,保管再好,也失了點顏色,哪有今兒太上皇賜下的好?
沈檸也瞟了下單羅紗和軟煙羅,眼見就是夏天了,或許可以用它們糊個窗,再做個紗門,也免得蚊子進家,叮了女兒。
“祖母,小姑姑來了。”
賈蓉抱著賈玥走在前面,兩位奶娘快步跟在后。
此時的小姑娘也正醒著,睜著一雙黑亮、純凈如葡萄的大眼睛,被轉抱到母親懷里時,眉眼一彎,一下子就把沈檸的心俘獲的死死的。
“來來來,全家就等你了。”
沈檸跟女兒輕輕的貼了一下,“公公,麻煩您了。”
“好說好說。”
戴權也多看了眼小姑娘。
賈家人長得都挺好看的。
這小丫頭一出生就在富貴窩里,還又得了皇上、皇后的照顧,如今連太上皇都有賜寶,顯見是個有造化的。
他打開圣旨,“奉天承運,太上皇詔曰……”
除了黃金百兩和御酒是單獨賜給賈玥的,其他如金玉如意、首飾、錦緞什么的,全都一式兩份。
雖然賈玥離成婚還早,錦緞什么的可以不給,但太上皇不像皇帝,他富有四海,根本不差東西。
老頭子對早死女兒留下的外孫,略感虧欠,賞賜更加豐厚,所以,到后來,其實是賈玥沾了姐姐的光。
但王氏不知道這些情況啊!
她眼見黃金和那么多壇的御酒,都留下了,而元春身為姐姐,所得之物,居然沒一個毛孩子的多,心頭就很是憋屈。
回榮國府又接了一趟旨后,她原先的歡喜已經丟了一大半。
“可惜了!”
收了榮國府紅封的一個宮人佯裝嘆氣道:“我聽甄太妃那邊的靈玉姑姑說,甄太妃都準備跟皇上說,給府上大姑娘一個出身呢。”
他的聲音不高,但架不住甄太妃三個字太吸引人。
王氏正好聽到了,她猛的轉頭看向女兒。
元春的面色一白。
“母親!”她的手捏了一下母親的手,眼睛里滿是哀求,聲音小小,“這是太上皇的賜婚。”
王氏:“……”
若不是記著這是太上皇的賜婚,她……
王氏氣得渾身發抖。
宮里是有很多危險,但宮里也有更好機會。
沈氏……
她咬牙切齒的在心里磨這兩個字。
在王氏心中,她女兒樣樣都好,就算皇上因為甄太妃一開始不怎么喜歡,可是,只要相處一下,一定會被女兒的才情、美貌吸引。
可現在呢?
一個破落侯府的侯夫人。
而這個所謂的侯夫人位子,連公主都害死了一個。
那侯府里真就比皇宮單純嗎?
世家大族,哪家沒點齷齪事?哪家后院沒有死人?
她女兒……,這是被誤了啊!
看到宮人走遠,王氏回身,‘啪’的一下,給了元春一個狠狠的巴掌,“你的孝道呢?”
元春的嘴角出血,她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頭一次出來跟著聽旨的迎春和探春嚇得臉都白了。
“你怎么就不能忍一忍?”
王氏的眼淚落下來,“為什么非要相信別人?我是你親娘,還能害你不成?”
“……母親,女兒進宮快三年了。”
是親娘!
但那別人也不是外人,是比親娘還關心她的伯娘。
元春捂著臉,垂著頭,“太妃有心,早在我進宮的前三個月就幫忙了,何至于推到現在?您真的聽不出來嗎?那人在離間我們家呢。”
“現在說,對方還想得我們家的人情!”
迎春雖然很害怕二嬸現在的樣子,但她更心疼大姐姐。
她很小就抱在這邊養了,祖母和二嬸管的并不多,大姐姐雖然對寶玉更好,但也是家中為數不多,愿意照顧她和三妹妹的人。
“她不想讓我們家把她想壞了。”
迎春白著小臉道:“她還想借二嬸您的手,打大姐姐。”
“對,她好壞!”
探春的聲音更加清脆,她挺著小胸脯,就站在二姐姐身邊,“我們家就不該給賞錢。”
每個人都有二兩銀錁子呢。
抵得上她一個月的月錢了。
“聽到沒有?你連個孩子都不如。”
賈母聽到那話,其實也頓住了。
但三個孫女的話,更有道理,“趕緊回祠堂吧!”
眼不見為凈。
就該到祠堂受受教訓。
“元春,快過來,讓祖母看看。”
賈母心疼的往元春處走,“哎呀,怎么打的這么重?”
老太太更生氣了,“李氏,趕緊扶你太太去東府。”
沈氏說了那么多,這王氏怎么就不開竅呢?
“老太太,這怎么能怪我?”
王氏不想聽她們說的。
她只知道,再忍忍,甄太妃就會幫女兒說話。
王氏甩開李紈,捂著臉就哭,“大嫂說的就一定對嗎?您聽不出來,她一直在嚇我們嗎?”
“母親!”
送完客,就趕緊回來的賈珠,看到妹妹那個樣子甚為心疼,“大伯娘給妹妹找的這門親不好嗎?太上皇也給了體面,過去的事,就讓它全都過去吧!”
老是不忘,老是想著還有更好的,那這個家,都要因為那句話,天天爭吵不休了。
賈珠也聽到那宮人的話,當時就知道不好,這才緊趕著回來的,卻沒想,母親還是發作了妹妹,“那人真要是好的,就不會在今天這樣的日子,還說那樣的話。”
“元春快起來,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可別把膝蓋跪壞了。”
邢氏過來扶了元春一把,“二丫頭,三丫頭,快過來一起帶你姐姐回房休息,這都累了大半天了。”
“母親,女兒告退!”
元春沒有馬上起來,還是給王氏磕了一個頭,這才站起來,依著伯娘和妹妹們,往賈母院里去。
曾經,她是住在那邊偏院的。
剛開始是她一個人住著。
然后是二妹妹,寶玉和三妹妹。
“不要跟你娘生氣。”
邢氏一邊走,一邊道:“她呀……,這幾天太不順了,腦子都轉不過來。”
王氏的糗事,當然得在三春面前說一說。
邢氏想讓她們都知道,她比王氏好。
“昨兒是小玥玥的滿月,大家都累了一天了,迎春和探春都回府休息了,你娘還逼著老太太找你大伯娘,讓她……”
“伯娘,我知道的。”
元春看過信,又聽說一家人都進了祠堂,哪里還不知道她娘曾打過什么主意?
尤其今天在祠堂里……
元春打斷這位伯娘的話,以免兩個妹妹聽了,以后對她娘失了那份尊重,“我全都知道,謝謝您,我今天好累了,明天再找您說話。”
“……好好好!”
邢氏被堵了回來,倒也沒有太生氣,“那你就好生休息,明兒個我再來看你們。迎春,照顧好姐姐和妹妹。”
“是!”
迎春忙應了,“大姐姐,你先在我屋里歇一下,二嫂子很快就能把你原先的屋子收拾出來,到時候你再回去。”
“……好!”
二妹妹似乎長大了。
元春很是欣慰,“一起過去,你們跟我說說家里的事吧!”
妹妹們還小,長輩們爭吵的事,大都會避著她們。
但是,家中的大事,她們肯定也會知道一些的。
元春太想知道家里的事了。
“我離開后,家里可有發生什么大事?”
“有!”
探春道:“東府的珍大哥不明是非,打了蓉哥兒,大伯娘一怒之下,差點砸了學堂。”
她聽姨娘說過。
姨娘一開始說大伯娘做得太過份,環兒以后都不敢去上學了。
可是后來又說,大伯娘鬧的真好,她再也不用擔心環兒不學好了。
進到屋里,探春把她從趙姨娘那里聽來的八卦,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元春聽得震驚不已。
敬大伯失了官,大伯娘和他一起,好像就失了顏色。
那段時間,她知道,爹娘都隱約的看不起東府。
還一直說,大伯襲的官比珍大哥的大兩級,東府如今是被西府照應著呢。
沒想到,那種情況下,大伯娘還能重新立起來。
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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