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德帝許是知曉沈梔意與安貴人不和似的,除了晉升她為嬪的旨意外,還又另賜了一座宮殿與她居住。
沈梔意坐著轎子從紫宸殿到了她的寢殿,轎子剛停在門口,月牙就被這座宮殿的恢弘與精致所震驚。
她低聲對沈梔意道:“娘娘,這座宮殿可比咱們先前住的蘭漪宮大多了。”
蘭漪宮地處偏僻,宮殿也不算大,只不過從前住兩位小小的貴人是綽綽有余了。
沈梔意抬眸看了一眼,莫說蘭漪宮了,單單是這漢白玉的臺階與朱紅色的大門就比貴妃所居的玉芙宮還要好了。
她捏了捏指尖,心中欣喜又惶恐。
欣喜延德帝對她的好,她自認自己只是世間最普通最平凡的女子,家世不高,樣貌平平,腦子也不太聰明,這樣的她很難不為延德對她的好而心動。
可她惶恐延德帝對她的好會引來其余妃嬪的嫉妒,她怕她悄無聲息,不明不白的死了。
宮門被宮人們打開,殿內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全部展現在沈梔意的眼前。
紅墻朱柱,雕花窗欞,九曲游廊下點綴著翠綠的花草,最妙的是東南角的假山流水,小池里還種著幾株睡蓮,待到夏日定是滿殿幽香。
從前她們居住的蘭漪宮被這座宮殿襯得如同村里的破落土屋一般了。
這兒無處不精,一步一景。
月牙滿臉都是驚嘆與興奮,饒是情緒穩定的安和眼中亦添了幾分歡愉。
這兒的景致極美,沈梔意卻沒空欣賞,她還惦念著害她的人。
她不能再這般被動下去了,必須盡快找出那人。
長樂宮的掌事姑姑溫笑著同沈梔意介紹:“娘娘,這長樂宮乃是皇宮內距離紫宸殿最近的宮殿,殿內奢華與景致甚至不弱于坤寧宮。”
“可見皇上對娘娘的看重。”
坤寧宮沈梔意知道,是皇后所居的宮殿,她越發心驚,她本以為只是略微高于玉芙宮,卻沒想到甚至比坤寧宮還甚一籌……
那貴妃娘娘豈不是得知消息早已恨死她了?
沈梔意:“好了,你先下去吧,月牙與安和留下陪我就是。”
掌事姑姑司棋略微服身就退了下去。
如今她是一宮主位,除卻她自己身邊的宮人,長樂宮所有的妃嬪都要聽她調遣,她也算是當家做主了一回。
其余都退下后,沈梔意坐在小塌上垂首問安和:“安和,你在宮中的時間久,可有辦法帶我去詔獄?”
詔獄受司禮監所轄,由皇帝直接管理,可以說是大昭防守最為嚴密的地方,里面關押之人不僅有前朝重要的官員,還有內廷犯錯的奴才。
安和驚了下:“娘娘為何要去詔獄?那地方腌臜得很,實在不是娘娘該去的地。”
沈梔意咬了咬牙,和盤托出:“殺死楚美人的宮人就在那兒,我想去見見她。”
安和更疑惑了。
自家娘娘和死去的楚美人又有什么關系?
沈梔意低聲道:“安和,你是我親自要過來的人,也是我在宮中最信任的人,我也不瞞你。”“我面部被人下毒生了紅疹,又在端午節宮宴上被人毀去了舞服,我想,宮中有人想要我的命。”
“可我現在連她是誰都不知曉,若不能查出真相,我終是心中不寧。”
“因而想去詔獄問問那宮人,或許能有些線索。”
安和沉吟片刻,道:“娘娘確定要去詔獄嗎?我倒是可以為娘娘安排,只是……只是害死楚美人的人與害娘娘的兇手未必是同一人。”
沈梔意也知道自己的揣測立不住腳,可她就是無端覺得楚美人的死與背后害她的人會是同一個人。
哪怕沒有關系,那位隱藏在幕后能輕而易舉害死楚美人的人,日后也能害死她。
若是不將她找出來,她終究不安。
“我確定。”沈梔意輕聲道:“安和,我要去,你幫我與司禮監的人行個通融,需花多少錢我都給。”
她現在手頭上其實并不寬裕,算上她這次嬪位的月例,也只有堪堪二百兩銀子可用。
若非那白瓷觀音像與紅珊瑚獅子戲擺件是御賜之物且又過于龐大扎眼,她真想把這兩件東西送出去通人情。
沈梔意覺得自己有點像替主子守著財庫的奴才,空有許多價值連城的寶物,自己卻連一件都用不了,只能擺著看看。
“安和明白了。”安和服身道:“安和現在就去辦。”
若是從前安和也不敢說出這等狂話,可如今自己跟的主子是滿宮最得寵的妃嬪,走到哪兒別人都要給他幾分顏面,因而帶沈梔意悄悄去一趟詔獄并不難。
這日,沈梔意換了件宮人所穿的衣裙,外又套了件套頭的黑色大氅隱去容顏。
她趁著夜色悄悄與安和出了宮。
詔獄血腥恐怖,月牙去了定會害怕恐慌,因而這次她就沒有帶上月牙,只留她在宮中替他們守著。
詔獄在整座皇宮的最西邊,據宮中老人說,也是皇宮陰氣最盛之地。
平日里若非公辦,無人敢往這邊來。
偶有路過的宮人遠遠就能聽見從里間傳出的慘叫,惹人心驚。
安和與詔獄的太監提前都打好了招呼,因而沈梔意一路暢通無阻的就來到了詔獄。
“這兒就是關押宮人沅菱的獄牢。”
小太監們笑著打開了鎖鏈,低聲對沈梔意道:“娘娘有話可快點問,我們一炷香后回來。”
沈梔意輕點了下頭,沒有出聲。
陰暗潮濕的牢房中只有一張小床與一張桌子,而那床上就躺著一位骨瘦如柴的女人,她靜靜躺在床上不動也不出聲像是死了一樣。
注意力全都在沅菱身上的沈梔意并不曾注意在她背后的那堵墻。
烏黑的墻面上似是因年久失修而掉落了一塊磚露出一個黑漆漆不知深淺的洞。
沈梔意上前兩步,輕聲喚她:“沅菱,楚美人究竟怎么死的?”
沅菱緩緩睜開死氣沉沉的眼,機械地重復:“是我殺的,是我殺的,我恨她動輒打罵于我,因而殺了她,是我殺的,是我殺的,是我給她投了毒,又給貓喂了狂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