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冷哂:“他為何害你?”
“因為兒媳靳氏犯錯被罰,她竟然心有不甘,伙同其父誣告于臣,皇上知曉微臣從小就老實,他們若告臣別的也就罷了,竟然給臣安上這么大個帽子,這不是在糊弄皇上嗎?
“他們其心可誅啊皇上!”
滿殿人都看著嚴述,包括皇帝。
直到他洋洋灑灑數落了一大通,抹著眼淚抬起頭,皇帝才看下來:“說完了?”
嚴述怔然無語。
皇帝把目光調向跪著的靳昀:“懸崖底下的銀子去哪兒了?他們是怎么接手的?這些經過,你又是什么時候知道的?”
靳昀喉嚨嘶啞,試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父親臨出發之前,就已經留了話給罪臣。
“嚴家提前得知了那幾日即將暴雨的消息,讓父親掐著日子,趕在暴雨那日到達山下。
“然后又讓父親以急著給西北大營運送軍餉為名,冒雨前行。
“事先他們早安排了人在懸崖底下等著,車輛翻進了水潭,底下人則立刻裝車運走。
“由于暴雨,山下的車轍印全都被雨水洗去了,他們做足了準備,又特意留了人在山上泄洪,后來兵部和大理寺去了一趟,一點痕跡也沒抓著。
“更加上懸崖底下水潭積雨,水深不見底,也無法下去勘察,于案上查了幾日之后便就此作罷。
“過了一陣子,又趕上一場雨,旁側的山體也被他們炸毀,山石堵住了所有進入崖底的去路。”
皇帝冷笑:“難怪后來即便是想要入內探尋,都不得其門而入。真是不可謂不嚴密啊!”
嚴述探頭:“皇上……”
“但也還是有條路可入!”
靳昀飛快地截斷了嚴述的話,他瑟瑟的瞅過去一眼,咽著唾沫說道:“家父受嚴家所迫,為了達成其所愿,不得以犧牲自己與我二弟性命,唯恐將來事發落得全盤皆輸的境地,提前讓人在那里留下了一條密道,這條密道可直通潭底!
“以上這些罪臣說的是否屬實,如今只消派人前往,下水一探究竟即可!”
“簡直一派胡言!”嚴述青筋暴起,“你父親事發之后就被沈太尉捉入西北大營關押起來!直到他死時你都不曾見到他,而他出發之前又根本未曾去過那懸崖,如何能留有什么秘道?你當著皇上竟然也敢信口胡謅!賀大人還不傳人進來把他處死!”
“放肆!”沈博冷冷逆過來,“當著皇上的面,豈有你對著御前官員發號施令的份?
“嚴大人莫要僭越了。”
嚴述兩頰抽搐,他姓沈的不說話沒人把他當啞巴,天下人都知道皇帝最最忌諱冒犯皇權,別處他都不插嘴,偏偏在此時給皇帝上眼藥?
姓沈的這是想讓他嚴述死!
皇帝掃了他一眼,目中寒光畢現。
接而又把目光投向靳昀:“你來回回他的話。”
“罪臣字字屬實,皇上明鑒!”靳昀尖聲嚎叫,朝皇帝拜倒:“罪臣接回家父之時,雖然已成尸體,但他卻將畫好的密道路線藏于腹腔,這也是他臨出發之前與罪臣交代好的,說是若萬一有話留下,便照此尋找!
“后來罪臣果然切開其腹,從中尋到了一枚蠟丸!這圖紙便在此,上方還有家父的親筆手書,只要尋來家父生前公文對照筆記,便知罪臣所述之虛實!”
“那紙在何處?”
“就在臣的書房之中,左側書柜最里間的暗格!”
皇帝看了一眼角落里的賀平,賀平便又無聲的走了出去。
門檻外的嚴頌背對著窗戶,遙望著遠處宮殿的飛檐,負手聽著大殿里的一言一語,靜默著看不出一點波動。
直到大殿里又傳來嚴述與靳昀的針鋒相對,他才收回目光,面向身旁的小太監。
“小公公可否幫我傳個話?”
小太監惶恐的躬身:“閣老有事請吩咐。”
嚴頌微微頜首,讓他湊耳靠近。
賀平的行動是難以想象的快速,不過片刻,一張巴掌大的發黃的紙被他呈送到皇帝案頭。
皇帝看過之后又讓人送到靳昀跟前:“是它嗎?”
靳昀頂著滿額頭的汗點頭:“正是!上方路線已標示的清清楚楚,雖然隱秘,但循著線路過去,定然可從水潭旁側的石洞中走出……”
皇帝又問賀平:“比對過字跡了嗎?”
“臣料到可能會有字跡需要比對,早從錦衣司衙門里專司辭職的人在外等候,故此方才在路上已經比對過,確屬靳淮的手書無疑。”
給皇帝當差豈能吃干飯?
往往到了當場對峙的環節,一定免不了會有字據文書之類出場,老練如他,不可能會疏忽。
嚴述睜眼望著這一切已然不能言語。
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當年自己找上了靳淮,也是提前花了兩三個月之久調查底細,確認這家人絕不敢有花花腸子,這才出面找到了他們!
當年事情辦的那么順利,證明他思慮的的確周到,可結果那老東西竟然暗地里還給他留了這一手!
首先靳淮服毒就已經推翻了當年的論斷,這張路線圖的存在,則又佐證了靳昀所述符合邏輯,而這條路要是真的能通到潭邊,空空如也的水潭底下就徹底證明了銀子去向不明,那么靳昀的供辭究竟是不是真的,答案豈非顯而易見?!
皇帝一點都不傻,如此明擺著的事實,還能容忍他狡辯嗎?
再狡辯,不過是更快一步到達鬼門關!
“嚴述!”
隨著皇帝怒吼響起來的,還有他暴怒之下被掀翻了的炕桌。
炕桌在地上滾了幾滾,恰恰砸到了嚴述的膝蓋。
“你要反了?”皇帝赤腳下地,怒指到他的鼻尖跟前,“那三十萬兩軍餉直接致使長亭關之戰失敗,敵軍壓境,只差一步,朕的江山就要被敵軍攻破!
“自高祖皇帝以來,我朝從未相讓過方寸疆土,國庫銀兩都在盡著邊防將士用。
“你竟敢撬朕的墻角,你是要讓這天下毀在朕的手上,讓朕成為千古罪人,讓萬民唾罵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