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珈從沈太尉手下把沈輕舟“救”回了碧波閣,插上院門,耳朵又貼著門,聽了好一會兒動靜后,這才把蹦蹦直跳的心給平復下來。
掃平西北的沈太尉威嚴不是蓋的,方才唱那出戲完全是情不自禁,沈輕舟費盡心機才留在戶部,這要是讓自己親爹給攪和了,實在劃不來。總之換成跪在沈博面前的是另外任何一個人,她都絕對豁不出去。
回到房里外面的消息一重重送過來,也沒顧得上與沈輕舟說上幾句話。等坐下來時才發現他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在旁坐了好久。
“想什么呢?”她問。
“沒什么。”沈輕舟喝了一口茶,目光不經意畫過她扁平的肚子。
陸家心思完全不在這之上,她接口道:“舅舅方才派人過來說,皇上把嚴述傳進宮中,看意思是要借機敲打嚴家,讓他們想辦法籌措這筆軍餉。你認為嚴家會怎么做?”
沈輕舟道:“嚴家肯定不會直接從自己兜里掏錢,早前我看過戶部的賬冊,若是沒猜錯的話,戶部的賬上應該還有些有水是要流入他們手上的。
“這些沒有實際去向的錢財,并且又還留在賬目之上,應該就會成為他們的目標。”
“你是說他們會把這些未曾納入囊中的銀子,換個名目變成軍餉?”
“皇上要的是錢,嚴家只有滿足皇上的目的,周勝這一案才有可能終止在把嚴家扒出來之前。
“畢竟周勝身上也牽系著一大筆對不上數的稅銀,把他往死里查,最終還是能把這筆銀子刮出來。”
陸珈點頭:“所以嚴家接下來必須得聯合互補擺平這件事。”
沈輕舟望著她:“但是戶部如今由岳父大人掌管著,而昨日嚴述氣勢洶洶闖到陸府,把陸榮那般作踐,別說岳父本來就不與嚴家一道,即算他們本是同盟,如此一來,嚴家再求到門上去,岳父也斷無理由答應配合。”
陸珈默了默,扭頭看向銀柳:“有嚴家那邊的消息嗎?”
銀柳擺手:“自從一個時辰之前嚴梁去過工部找魏廷發威之后,嚴家還沒有下文。”
陸珈頓了下,還未曾開口說話,長福走進來了:“稟少夫人,蹲守在嚴府外頭的護衛說,陸府二姑奶奶方才乘轎回陸府了!”
“陸瓔?”
陸珈眉心微動。“她這個時候回陸家?”隨后她站起來:“還有別的人同行嗎?”
“沒有了,只有她。”
陸珈轉身:“她一定是替嚴家當說客。”
沈輕舟也起身:“岳父會聽她的嗎?”
陸珈緩緩搖頭:“按理說不會,但陸瓔不是蔣氏,我向蔣氏下手的整個過程里,她沒有插手,沒有阻止,但這個時候她卻替嚴家出頭,應該是有幾分把握的。”
原先她也摸不準陸階對陸瓔到底保持什么態度,自從確定這個當爹的并非決意投靠嚴家博取榮華富貴,陸珈也回味出來了,如果在她在報復蔣氏的過程里,陸瓔插手或阻止,那在最終蔣氏被郭路告去順天府之時,陸瓔還能不能成為陸家的二小姐,實在懸得很。
皆因蔣氏證據確鑿,陸瓔插手就是為虎作倀,陸階如此謹慎小心之人,不會留她在身邊。
甚至她還能不能像如今這般嫁去嚴家做個少奶奶,也未可知。
所以陸瓔從頭至尾的不作為,不一定是慌亂無措,反而有可能是什么都明白,在為自己保留一條路。
她敢替嚴家走這一遭,就一定是有足夠的理由去找陸階。
“岳父應該不會與嚴家撕破臉,”沈輕舟沉吟,“他最終應該還是會讓步。但陸榮被嚴述那般羞辱,陸家世家的顏面蕩然無存,若是輕易妥協終讓人心意難平。”
“所以我們也得出點力。”陸珈看他一眼,“你還記得陽家嗎?”
沈輕舟聞言頓住,隨后眸光閃動:“你是說——陽爍?”
陸珈點頭,回視過來的目光意味深長:“陽爍被斬是兩年后,我不信這個時候父親沒有注意過他。”
沈輕舟深吸氣,看向了門口的唐鈺。
魏廷被嚴梁親自帶人去找過的消息沒多久就傳到了陸階耳中。
楊伯農臉上全是欣慰。“大姑爺的確精干。短短半夜的功夫,事情就安排的如此妥當。別的不說,有了那樣一封程大人的親筆信,嚴述不信也得信了。”
陸階來回踱了兩圈,把頭點了又點:“這孩子的確不錯,我也差點看走眼。”
說到這里他立刻道:“既然事已辦妥,嚴家這邊我們便已占據上風。你去擬個折子,我要彈劾嚴述父子仗勢欺人,藐視官威。”
楊伯農道:“是直接遞到宮中還是正常彈劾章程?”
“自然是正常章程。”陸階看他一眼,“直接遞到宮中就撕破臉了。只有正常彈劾折子才會留在內閣,留在內閣,才會到達嚴家手中。”
楊伯農領命,從旁提起了筆來。
才剛剛沾好了默,蘇志孝走進來:“老爺,二姑奶奶回府了。”
楊伯農頓時與陸階對視。
陸階略默,眼底有了絲冷光:“如此看來,這折子倒沒必要寫了。——讓她進來!”
蘇志孝躬身,隨即出去把陸瓔引到了敞軒之中。
陸瓔見屋中只有陸階一人,喚了聲“父親”,便在旁側站定。
“你突然回府何事?”
“女兒回來探望父親。”
陸階把筆擱下,定定凝視著她。
陸瓔從袖子里掏出來一只盒子:“這是當初我從母親遺物中找到的,不知父親可覺得眼熟?”
盒子不過半尺來長,上方繡著兩株高低錯落的蘭花。陸階目光一落到上方,頓時變得犀利。
“母親被刺那天夜里,曾當著所有人的面說姐姐生母的死還有隱情。這話我聽到了。
“這個盒子的主人,母親一直知道在哪里。這也是她當初滿懷信心不管自己落到什么境地,嚴家都會搭救她的原因。
“我也知道她在哪里。父親,如果您需要的話,您可以憑借里頭的地址去找她。”
陸瓔把盒子揭開,露出了里頭的一張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