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秉臣快步向大門口走去,將要吩咐人開門的那一刻,他還是停住了腳步。
如果這樣見到了百姓,再說上幾句話,就能在汴京引起一番波動。
到時候他的人,稍稍吹吹風,就能將勢頭鬧大。新政得了百姓擁護,那些打壓新政的言語也就不攻自破。
接下來就會有人說,百姓也是他安排的,不就剛好正中謝易芝下懷?
這是官家不想看到的局面。
如果不是為私心,想要解決今日這樁事,根本無需他出面。
王秉臣看向管事:“你出去一趟,將百姓帶去市易務,讓他們嚴查米糧漲價之事,新法沒有被廢黜,市易務在一日,就要將這些事做好。”
他懷疑,有人暗地里推波助瀾,將百姓推到了他門前。
說不定就有市易務的官員。
王秉臣淡淡地道:“這點小事都做不好,就是官員疏怠,乃是瀆職之罪。”這樣說,就是震懾市易務的官員,不要節外生枝。
管事片刻之后才反應過來,急忙應聲:“老奴這就去做。”
王秉臣抬腳向內院走去,剛踏入長廊就聽到了管事說話的聲音,顯然是在勸說百姓。
兄弟二人重新回到書房坐下。王秉誠望著兄長:“大哥你與之前不一樣了。”
“縱橫官場這么多年,”王秉臣道,“吃的鹽比他們吃的米還多,總不能讓幾個小的看了笑話。”王秉誠露出笑容,伸手為兄長斟酒:“說不得這樣一鬧,真的就能為兄長解圍。”
“你想說些什么?”王秉臣抬起眼睛。
王秉誠笑而不語,他的意思兄長應該清楚,市易務做事能這般順利,這里面有一半是謝家那位娘子的功勞。
“差不多了,”王秉誠道,“也該給王家添丁進口了。”
王秉臣看了一眼弟弟,故意板著臉道:“怎么?你那邊又有喜事了?”
王秉誠也不臉紅,笑著道:“我也想,可努力了這些年也就這樣了,兄長你不也是如此?我們年紀都大了,倒不如放松心情,依靠小輩兒的好。”
“錚哥兒還不到年紀,就算到了,也得他堂兄先成親對不對?咱們家中許久沒有辦喜事了。”王秉臣微微皺眉,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感覺,那謝娘子讓他有種奇怪的感覺。
想想她做的那些事,晏哥兒遇到她之后的變化…
王秉臣就覺得,比在朝堂上對付新黨還要難些似的。
敢用太后用過的人,會是什么好相與的?
宮中。
官家聽到了皇城司傳回的密報,然后點了點頭,微微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了些。
他果然沒有看錯王相公。
王相公心中想的從來都是新政,而非是借機黨爭。
否則這么好的機會,為何要放過?
“給王相公送去些藥材,”官家道,“就說朕等相公病好之后,回來議事,中書省的事務離不開相公。”
黃內侍應聲。
官家看了看身邊,之前王晏常常站在那里
“不知道是急著為朕做事,還是急著去救他的心上人,”官家有意打趣,“不管怎么樣,朕都盼著他順利歸朝。”
天漸漸暗下來,謝玉琰一行人依舊在官路上奔波。
蘇滿來到謝玉琰身邊:“恐怕天黑之前趕不到館驛了。”
“那就尋個空地,暫時歇息一晚。”
蘇滿應聲,打發人先行一步,去找扎營之地。
今天就象前日一樣,趕路時發現了被人盯著。他們到了驛館,剛準備歇息,蘇滿就在周圍看到了被遮掩住的馬蹄痕跡。
如果就這樣住進驛館,晚上說不得就會被人圍困,所以謝玉琰果斷吩咐繼續趕路。
能趕到城里是最好的,可惜這段路途格外長,又趕上下雨,一行人不得不先行躲避,等雨勢漸小才又繼續前行,結果就誤了行程。
“晚上巡夜要增派些人手,”謝玉琰吩咐道,“畢竟是在外面,要多加小心。”
蘇滿應聲。
湯興等人不方便巡視,卻能幫著一同看管妖教徒。
等到扎營之后,湯興和陳榮帶著人,開始給這些妖教的人喂些飯食。
將餅子用水泡軟些,粗魯地塞給那些妖教徒,不用喂的太多,只要讓他們不至于半途餓死就好。湯興拿走夏大郎嘴上的布團,夏大郎嘴唇一動想要說話,卻被湯興灌了一嘴的面糊。
夏大郎肚子早就空空,即便心里想要反抗,卻還是控制不住自己,在嘴巴嘗到飯食之后,就開始下意識地吞咽。
不過還沒吃飽,湯興就已經將破布塞了回去。
屈辱、痛楚混雜在一起,夏大郎眼睛仿佛要冒出火來,恨不得將眼前的這些人都燒成灰燼,不過似是想到了些什么,他盯著湯興的目光中,多了幾分諷刺。
“你在想些什么?”湯興突然靠近夏大郎,“讓我猜猜”
夏大郎目光冰冷,恨意更濃了些。
“你是不是在想,晚上的情形,與我們商隊在林中歇息那天晚上有些相似?”
夏大郎視線一定。
湯興輕篾地道:“再怎么樣,你還不是落入了大娘子手中?”所以,即便今晚有人前來,也會是與夏大郎一樣的下場。
不再與夏大郎說話,湯興和陳榮拿起繩子在犯人身上多捆了幾道,確保沒有人幫忙,他們肯定無法逃脫,這才將他們丟在一旁。
一切準備停當,湯興吩咐道:“都歇息吧。”
外面有人巡視,聽到示警再起身不遲,這時候就得保存體力。
在夏大郎的凝視之下,商隊的人躺在鋪好的草堆上。
不一會兒功夫,夏大郎就聽到了鼾聲。
夏大郎只覺得渾身哪里都疼,幾條繩索綁縛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他想要挪動一下身子,卻都做不到。折騰了許久,直到身上沒有了力氣,他才不得不放棄。
現在,夏大郎只期盼有人來偷襲謝玉琰,即便他知道那些人是來滅口的,他也難逃一死,但總比這樣屈辱的入京受審要好。
不知是不是老天聽到了他的心聲,就在他迷迷糊糊將要睡著時,真的聽到了打斗的聲音。
那聲音越來越大,連湯興那些人都被驚動了。
緊接著就聽有人喊叫:“有人偷襲,有人偷襲。”
然而,夏大郎想要看到的慌亂景象并沒有發生,他被湯興抓住繩子提起來,走了一段路,然后他就被丟進了一條溝壑當中。
下一刻,湯興等人也跳了下來。
夏大郎看過去,只見湯興那些人手中都握著一根長槍,月光之下槍尖閃鑠著森然的寒光。
夏大郎突然意識到,謝氏不是被人偷襲了,而是設下陷阱等著那些人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