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信一直很矛盾。
作為一個知曉真相的人,沒有站出來說出實情,心中難免愧疚,但這些也不是他能左右的。同時,他又怕二妹妹將這謊言揭開,因為整個謝家就會面臨滅頂之災。一邊是二妹妹,一邊是父母、弟弟,他沒法選擇,寧愿裝作無所察覺,就這樣在人前“稀里糊涂”一輩子。
卻沒想到偏偏在偷看謝娘子的時候,遇到了淮郡王,自從那次之后,淮郡王幾次找到他,都會在他面前提起瓷行和謝娘子。他也不是個傻子,怎么能感覺不到淮郡王的試探之意?
也正因為這樣,每次淮郡王喚他出去,他都不敢拒絕,生怕淮郡王察覺出什么。今天晚上,他是故意遇到父親的,當著父親的面“不小心”說出這些,也是給父親提個醒兒。
希望父親能夠解決好一切,最好誰也不會有損傷。
他做不到,也許父親能做好。
顯然,父親沒準備去解決,反而要利用他,探聽淮郡王的消息。
這條路,父親會不會越走越歪?
謝承信不敢明著勸說,只能低下頭默默接受安排。
“兒子知曉了,”謝承信道,“我見到淮郡王,就會提醒他,他和二妹妹的婚事還沒辦,莫要節外生枝。”
謝易芝滿意地點了點頭:“再與他說,文菁為了侍奉祖母,離家許多年,好不容易病好了能接回汴京,全家上下對她都格外愛護,若是她受委屈,無論是父母還是兄弟,都不會坐視不理。”
謝承信應聲。父親是在威懾淮郡王,想要得到謝家的支持,就得好好完成婚約。
謝易芝道:“這話是對淮郡王說的,也是對你說的,你二妹妹在你祖母身邊多年,吃了不少的苦,以后要多多補償她。”
謝承信看到父親眼睛中,閃過一抹慈愛的神情,不似在作假。這已經是好幾次了,讓他有種錯覺,父親是在說實話。
可明明現在的二妹妹是假的。
那么到底什么是真的?現在的二妹妹是父親的女兒?
“母親知道嗎?”謝承信下意識地開口。
謝易芝一怔,片刻之后他道:“你說什么?”
謝承信回過神來:“我……我說,淮郡王這樣……要不要讓母親知曉?”
謝易芝立即道:“你母親身子不好,不要讓她煩心,今日我們說的這些,不要與你母親提及。”
謝承信點頭:“若是母親問我為何與郡王爺這般親近,我就說……父親讓我照應好二妹妹,我這是……為了盯著淮郡王。”
謝易芝面色不變,但謝承信看到了父親微微皺起的眉頭:“不必與你母親說這么多,免得她多想。”
謝承信一顆心不由地沉下去。
之前的懷疑,現在得到了證實。
謝易芝揮了揮袖子:“下去吧,淮郡王那邊再有什么舉動,你要立即告訴我。”
謝承信應聲。
謝易芝走出屋子,謝承信看著父親的背影,一滴汗水,順著他脖頸淌下去,他只覺得脊背一片冰冷。
母親的身子是真的不好,尤其是前年小產之后。從前他絕對不會多想,可自從祖父過世之后,他在這個家里,看什么都覺得有問題。
可怕的是,有些猜測還得到了證實。
那么會不會……
謝承信不敢再想下去。
他快步走出書房,剛好與一個人撞在一起,謝承信嚇得驚叫。
“大哥,”謝承讓提起手中的燈籠,“你怎么會在這里?”
謝承信一顆心亂跳,好不容易才平穩下來:“二弟,你……還沒歇著?”
“我一直在書房里看書,”謝承讓道,“正要回去,路過這院子的時候,看到書房還亮著燈,以為父親回來了,沒想到是大哥。”
謝承信舒一口氣:“父親回主屋去了,時辰不早了,你也早些歇著吧!”
今晚發生太多事,謝承信無心留謝承讓說話,免得被謝承讓看出蹊蹺,他現在只想快點回到屋子里,仔細理一理思緒。
謝承讓道:“大哥沒提燈籠,我送大哥去院子里。”
謝承信胡亂點頭,兩兄弟并肩前行。
一直到了謝承讓住處,謝承信叫住他:“回去吧,我想起來還得去看看母親。”
謝承讓止住腳步,夏家人被抓之后,謝承讓的官職雖然保住了,但在大理寺很少會有人與他閑談,謝承讓也不著急,等到夏孟憲的案子過去了,這樁事總會被人遺忘。讓他擔憂的是,淮郡王對他的態度。
從前有事,淮郡王都會找他,現在不知為何卻盯上了大哥,他之前苦心謀劃的事,在一點點的偏移。
謝承信無暇去想謝承讓如何,他想起一樁事,母親似是每天晚上都要喝藥,心中一個念頭驅使他快步向小廚房走去。
果然他聞到了濃重的藥味兒,片刻之后,母親身邊的管事媽媽端著藥從小廚房走出來。
“大郎君。”
管事媽媽上前行禮。
“這是母親的藥?”謝承信詢問道。
管事媽媽點頭:“是給夫人熬的。”
“母親最近怎么了?為何要日日服藥?”謝承信道,“應該已經吃了一個多月了吧?”
管事媽媽道:“沒什么大事,大郎君不用擔憂。”
若是往常,謝承信就這樣算了,但今日他非要弄個清楚。
“既然沒什么大事,就別讓母親喝了,”謝承信道,“我在淮郡王那里,聽太醫說,藥石用太多,反而傷身子。”
“母親問起,就說是我攔下的。”
謝承信說著就要去拿藥。
管事媽媽急忙閃躲:“大郎君,這可使不得。”
眼看著沒法說服謝承信,管事媽媽只得實話實說:“大郎君,這……不是什么不好的藥……夫人只是……還想給大郎君添個弟弟。”
“老爺喜歡大郎君和三郎君,夫人也想讓府中更熱鬧些。”
謝承信整個人僵立在那里。
管事媽媽以為大郎君羞臊了,向他行了禮道:“夫人還等著,我得快些將藥送去,免得藥涼了。”
一陣風吹來,謝承信心中迷霧似是散開,隨即他忽然生出一個歹毒的念頭。
父親真的想要母親再為他生個孩兒?還是想要母親在生產時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