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將目光落在手中的書冊上。
屋子一下子靜謐下來。
明明因為下雨,天氣轉涼,謝玉琰卻覺得有些灼熱,可能是因為桶里的熱水太多了些。
水波又是一蕩,謝玉琰感覺到有什么從她腳邊擦過,她的腳趾下意識一縮,臉也開始發紅。
她暗地里深吸一口氣,抬起眼睛,只見王晏也捧著一本賬目在看,仿佛方才的一切與他無關。
既然如此,她也權當是艾草葉子不小心飄了過去。
當第二次碰到的時候,謝玉琰瞪了王晏一眼。
他不留痕跡地又將腳收了回去,然后在小杌子上正襟危坐,似是撿回了幾分體面,奈何他的腿太長,窩在那里,委實……不成樣子,而且從骨子里透著一股的不懷好意。
人怎么能表里不一到這種地步?
當他再次靠過來時,謝玉琰趁機抬起腳就踩了過去,還以為能結結實實踏個正著,沒想到……卻踩了個空,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謝玉琰有些訝異地低頭。
王晏倒是一臉驚詫:“娘子……這是為何?”
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衣擺。
“剛剛干了一些,如今又沾濕了,可怎么辦?”
惡人先告狀。
平日里那鋒利的眉眼,現在已經滿含笑意,得了一次手,臉上更添了得意的神采。
謝玉琰趁著王晏不注意,再次下腳,這次結結實實地碰到了。
至于另一只腳,居然滑如泥鰍,在木盆里與她開始捉迷藏,她明明碰到,卻又被他溜走。
兩個人你來我往,弄得水花不斷,干凈的地面上也迸濺的滿是水漬,若非外面下雨傾盆,守在門外的楊欽定能聽到動靜。
玩鬧了一會兒,謝玉琰鼻尖已經沁出汗水,王晏自然而然地拿起帕子幫她拭掉。
謝玉琰抓住這個機會,腳一抬一放,終于將他兩只腳都抓了個正著。
還沒來得及得意,謝玉琰就對上了王晏那微深的目光,她胸口登時一陣慌跳,腳下意識地要離開木桶,卻已經被王晏那雙腳趁機困住。
王晏聲音上揚帶著笑意:“踩了我,就想要溜走,是什么道理?”說著他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依舊溫暖,哪里有半點冷的意思?所以方才他是故意賣慘,謝玉琰道:“難不成,你還要再踩回來?”
王晏笑起來,臉上滿是縱容和耐心:“既然被娘子抓到了,那就罰我……給娘子洗腳。”
謝玉琰就要拒絕。
王晏“噓”了一聲,然后看看門外:“不能泡太久,要著涼。”
王晏說著拿起了布巾,將手伸進木桶,捉住了謝玉琰的腳。
先幫她細細清洗一番,才用巾子擦干凈,他的手法有些生疏,但勝在足夠有耐心,眼看著她將腳縮回毯子里,他滿意地挪開視線,低頭將自己的腳也擦了。
聽到屋子里沒有了動靜,站在外間半晌的于媽媽,快步走進來,將手中的衣物遞給王晏。
王晏淡然地接到手中。
于媽媽看著地上的那些水漬,就當做什么都不知曉般將木桶搬走,又仔細地將地擦干凈。
等她忙碌完,王晏也凈了手,換好了衣袍走了出來。
身上恢復了干爽,王晏自然舍棄之前的小杌子,坦然地坐在了謝玉琰身邊。
兩個人沒有說話,而是湊在一起看書冊。
于媽媽抬頭看了一眼,只覺得屋子里靜謐而溫馨,外面的風雨完全都被隔絕在外。
走出屋子,于媽媽重新關好了門,守在外面的楊欽道:“阿嫂還在睡著?”
于媽媽點頭道:“看來晚飯也要在屋子里用了。”誰叫屋子里藏了個人呢?
楊欽有些失望:“還以為今日能與阿嫂說說話。”
于媽媽笑著:“都在一個院子里,郎君可以改日再來。”
楊欽伸出手:“我都兩日沒見到阿嫂了。”他早早就要去書院,回來的時候,阿嫂還與人在屋中議事,他也不好去打擾。
于媽媽安慰楊欽:“大娘子忙過這陣子就好了。”事實上,以后見不到的情形會越來越多,將來大娘子被人娶走了,想要見面就更難了。
這場大雨下的又大又急,雖然中間停了片刻,但很快雨點就又落下來,一直到天黑,都沒有再停的跡象。
王秉臣與中書省的官員商議了一整日的政務,再出來的時候,發現院子里已經積水了。
管事見到自家老爺走出屋子,立即上前道:“飯菜都備好了,這就端上來。”
王秉臣下意識向主院看去。
管事抿了抿嘴唇:“夫人……等了一會兒,見您那邊沒有動靜,就先用了。”
王秉臣知曉,這不過就是托詞,自從上次他與夫人爭吵了幾句,他的被褥就被送來了書房,飯食也是這般。
每天吃飯、公務、睡覺都在一處,他好似就被圈禁在這里。
主屋那邊也沒再來傳過話。
這樣想著,王秉臣向下人捧著的托盤上看了一眼,登時吹胡子瞪眼睛:“又是甘豆湯?多少天了,就不會換一換?”
下人畏畏縮縮,半晌才道:“夫人說老爺有熱癥,得去去火。”
王秉臣恨不得立即闖進主屋,好好問一問,哪個郎中說他有熱癥?真是唯女子小人難養也。
到底懶得與她爭辯,王秉臣回到書房,拿起公文,一邊看一邊吃飯。
管事小心翼翼地在一旁候著。
“雨水這么多,”王秉臣終于忍不住開口道,“恐怕夏日里又要有災情。”
管事應聲,往常都是夫人陪著老爺說話,不管老爺說什么,夫人都能回應的極好,總之不會讓話落在地上,他們就沒有這個本事。
好在王秉臣今日有話要問:“米價怎么樣了?是不是漲了?”
管事老老實實地道:“沒有。”
王秉臣顯然以為自己聽錯了,重復一遍道:“我說的是米價。”王相公有個習慣,經常會問起汴京的米價,所以府中管事必須要知曉這些。
管事道:“老爺,米價沒有漲,今日反倒還降了。”
王秉臣有些訝異:“什么?”只要有個風吹草動,那些商賈就會變著法地漲價,今天這么大的雨,怎么反倒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