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琰看向小廝,兩個小廝上前將那商賈重新按在椅子里。
“都踏踏實實地坐著吧,”謝玉琰道,“沒到半個時辰呢。”
在這之前,沒有人能離開這里。
商賈臉頰通紅,他求助地看向陳益修,可現在陳益修也想不出好法子來扭轉局面。
他們去年從韓泗手中買了瓷器,沒有帶出京城,而是放在堆垛場的庫中,等到京城市面上瓷器短缺,趁機抬高行市……這些謝玉琰說的一點都沒錯。
瓷器從東邊挪到了西邊,幾乎沒有費什么人力物力,就賺了大筆的銀錢。
但去年只是小試牛刀,他們原本準備今年榷場開了之后,再大干一場。
到時候大量的瓷器要運去榷場,再加上他們有意的囤積,瓷器的行市興許能翻上一倍。
如此一來,他們既賺到了銀錢,又打了市易務的臉。
要知道朝廷成立市易務,本就是要平抑市價,可到頭來沒能達到目的,那么推行的市易法自然也要遭受質疑。
沒想到韓泗倒了,謝玉琰又查到了這些……
謝玉琰接著道:“你們聚集這么多人,逼著瓷行交出瓷器,不就是想看著我繼續高價購入瓷器嗎?”
“到時候哄抬市價的人,就是我了。”
耀州來的張三郎抬起眼睛,驚訝的神情從目光中一閃而過。
與張三郎相比,屋子里有許多商賈沒有聽明白這話的意思,好在謝玉琰立即開口解釋了。
“怎么?不明白?”
“瓷庫瓷器不足,你們帶走的瓷器,有一些是我花銀錢收來的,只要有契書送到瓷行,我就要買瓷器充入瓷庫。到時候你們帶走瓷器,卻不讓瓷器流入行市。這樣一來,短時間內,瓷器就會被我‘買’的越來越貴。”
“到時候被告去市易務的人,就是我了。”
“你們又賺了銀錢,又將我拉下行老之位,可謂是一舉兩得。”
“這樣處心積慮地算計我,我要不要回敬給諸位?”
屋子里登時一片嘩然。
有幾個商賈只是想要賺些銀錢,才會跟隨陳益修等人一同前來逼迫行老,他們并沒有想到這一節。
面色最難看的當屬張三郎,張三郎覺得謝氏這話,根本那就是說給他聽的。關鳳林和陳益修找到他們張家的時候,許諾的不是銀錢,而是行老之位。
他們說謝氏為了能穩住眼下的情形,一定會犯錯。
謝氏犯的錯,就是無意識地哄抬了瓷器的行價。
當然張家沒有答應,現在就伙同他們一起對付謝娘子,只是跟著過來看看情形,現在看來,這個決定是錯誤的。
這事不說出來,張家還能私底下有所籌謀,一旦搬到了明面上,張家若是繼續堅持,就要和謝娘子撕破臉皮。
再怎么說,謝娘子也已經登上了行老之位,想要將她拽下來要有合適的借口。
乍看起來,她不過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眷,她的夫家楊氏一族,在大名府也就是個尋常商賈。
這樣的人似是很好對付。可仔細想想,這樣的人能掌控瓷行,才是真正的可怕。
沒有手段,焉能如此?
他們張家只看到了有利于自己的一面……而忽視了危險。單憑這一點,他就得心生警惕。
張家為了行老之位,到了失智的地步。
如果再繼續糊涂下去,可能會發生不好的事。
想到這里,張三郎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謝玉琰行禮:“謝行老,我乃耀州張家人,此次來京城并非要向瓷行購買瓷器,我們手中也沒有這樣的契書。”
謝玉琰不說話,張三郎只得繼續往下說:“我們本是為了榷場的買賣,要與瓷行商議后續的安排。”
“但入京之后,聽說了更換行老之事……心中也起了疑惑,不知謝行老到底是何等人物?因此混在人群之中,前來查看情形,如今看來行老廉潔持正,著實令人敬佩。”
“張家沒有立即言明身份,冒犯了行老,委實不該,我在這里代張氏一族向行老賠禮,還請行老責罰。”
說著,張三郎又是深深一揖。
謝玉琰看著張三郎,沒有拒絕這禮數,也不開口安撫,而是問道:“張家只有你自己入京了?”
“不是,”張三郎有些意外,這位行老居然連客氣都省了,一舉一動顯得格外坦然。能恐嚇住人,也能受得起禮,這樣的人當真是深不可測,“家父腳程慢一點,尚在汴京城外,我這就去迎父親,然后與父親一同登門拜見行老。”
謝玉琰點點頭:“我離開瓷行之后,你也可以自便。”
張三郎不禁又是一愣,謝娘子的舉動再次出乎他意料,他已經這般伏低做小,謝娘子卻依舊沒有給張家臉面,沒有立即放他走。
他不禁皺起眉頭,謝娘子這樣做,是料定張家必然死心塌地聽她號令?
到底是她太有本事,還是有些自大?
張三郎雖有不滿,卻還是規規矩矩坐下來。人越是生氣、不滿的時候,越要“大度”,不能被自己的情緒所掌控,他早就明白這個道理。
謝玉琰身邊的于媽媽,仔細看了看那張家人,張家人可能覺得大娘子不講情面,故意打壓,其實大娘子才不會在他們身上花費這個精神。
大娘子之所以這樣做,那是因為眼下那張椅子,就是張家人該待的地方。能被說動前來幫忙,在大娘子心中,也就是不堪用的小嘍啰,與下面那些商賈沒什么兩樣。
以后張家人就會明白,他們要做的,并不是在大娘子面前彰顯張家的地位,而是要讓大娘子看得上他們的能力,驅使他們做事。
張家人都沒能走出瓷行,更何況其他人。這樣想著就又有幾個商賈坐不住,他們紛紛起身行禮。
“行老,我不曾賃堆垛場,去年我是來瓷行買了瓷器,但……是真的運出了汴京,”商賈說到這里,又補了一句,“我是賄賂過韓泗,不過只是經韓泗的手,將瓷器的價錢壓低些,這樣也能多賺些銀錢。”
“我也沒有囤積居奇,這次是被人蒙蔽,才會來逼迫行老。”
商賈說著看向陳益修,雖然沒有明言受誰蒙蔽,但又有誰不清楚?
“我知曉是誰賃的堆垛場。”
又有一個商賈站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