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聽到這話,整個人都愣在那里,作為摩尼教中的智囊之一,文先生自然對大梁的時局有幾分了解,朝中的股肱之臣不說都知曉,但他不可能不清楚當朝宰輔家的情形。
尤其宰輔出自有名的太原王氏,他的長子王晏更是大梁有名的神童。
現在姜三娘說,要將王晏送給西夏太后。
怎么可能?
若是反過來想,真的讓她做成了,還真的是一件格外貴重的禮物。
大梁必然會因此陷入混亂,至少那位王相公會辭去宰輔之位。太原王氏那些子弟從此之后要如何自處?
不管王晏能不能被救回來,王氏都與西夏結下仇,只怕會尋機就鼓動大梁向西夏動武,他們摩尼教想要的就是局面越亂越好,他們也好趁機鼓動教眾,奪取天下。
文先生道:“你如何證明?”
謝玉琰看向地上兵卒的尸身,眼角露出幾分冷冽,然后她解下腰間的玉佩:“文先生可知王晏的字?那你就能認出這塊玉佩是誰的。”
文先生伸手想要接玉佩,謝玉琰卻不肯松手:“這是要呈給太后的東西,比你我的性命都要重要。”
冷冰冰的話語中沒有半點轉圜的余地。
文先生皺眉,卻沒法在這時候與姜三娘爭論,于是不得不湊過去瞧。
看到玉佩上的仙鶴以及花朵、云紋,再看背面印在雕花中的“王”字,他的眼睛就是一縮。
這玉佩一看就是達官顯貴家的物什,世族子弟佩戴玉佩,尤其是有了表字之后。
“這……”文先生半晌才平靜下來,“王晏身邊必定有護衛,你如何能得手?”
謝玉琰道:“先生還不知曉大梁朝廷的那些事?王晏來大名府是為了查他們武將私運的案子。”
“你聽說的大名府的那些案子,并非是因為賀檀。”
文先生恍然大悟:“你是說……”
謝玉琰道:“我們的人早就得知,王晏是大梁官家派來大名府的天使,如今王晏手中掌握了那些武將走私的證據,所以才會引來大名府武將的追殺。”
“我在王晏身邊安插了眼線,等到那些武將與王家護衛兩敗俱傷,就可以漁翁得利。”
文先生深吸一口氣,眼下的情形好像真的是這么一回事。
不然為何這么多朝廷兵馬聚集于此?
他們顯然是要圍困住這座山,山中有誰值得他們大動干戈?
謝玉琰道:“你們若是還不信,抓一個軍將過來逼問一番,看看他們要對付的人是不是王晏?”
現在看來,唯有這一條路才能證明姜三娘的話是真的。
“我勸你若是想核實還要趁早,”謝玉琰掃了文先生一眼,“耽擱下去,萬一讓王晏落入朝廷手中,以我們兩教在此地的人手……很難將人再奪回來,那樣的話,我們的算計和謀劃全都會功虧一簣。”
“相反的,這件事做成了,你們摩尼教也能在大夏立足,我們兩教一同輔佐大夏太后,將來……還怕爭不到一席之地?”
文先生一顆心在胸口狂跳個不停,他可能遇到了這輩子最大的機緣。
謝玉琰接著道:“你放心,到時候若是摩尼教不肯重用你們,你們可以來我彌勒教,我能保證,你們必定在彌勒教伸展手腳……總之不必窩在這樣的地方。”
文先生佯裝鎮定:“那也要冒極大的風險,若是你騙我們,所有人都要死在這里。”
謝玉琰停頓了一會兒,再次與文先生對視:“依我看,你倒是該寧愿今日死。”
文先生面色大變:“你這是何意?”
謝玉琰微微揚起頭:“你要仔細想一想,十年二十年再沒有動靜,即便將來摩尼教真的興盛,又與你有什么關系?你便是活著又能如何?”
文先生再次驚愕,好似他心里在想什么,這姜三娘全都能看透。怪不得都說彌勒教厲害,他們屢次與朝廷抗衡,無論朝廷如何圍剿,只要得到機會,還能再次復興。
一下子聽到太多事,以至于鄭龍回來的時候,文先生還未能全部理清。
鄭龍帶人也抓住了幾個兵卒。他雖然與王虎一樣,發現了蹊蹺,猜到上了姜三娘的當,但他并不驚慌,他們這些人本就與朝廷作對,殺些官兵算得了什么?趁機多殺幾人,反而讓他覺得痛快。
回到這里,他敏銳的感覺到了情勢有變,那個女子與文先生好像達成了某些共識。
看到地上有兵卒的尸身,鄭龍沒有將王虎帶回的消息再重復一遍,而是道:“官兵有不少,我們是不是現在就離開?”
文先生沒有回應,反而看向那些被綁縛而來的兵卒。
“審一審他們,”文先生道,“問清楚他們為何會來這里?若是不說一律斬殺。”
兵卒面露恐懼,養尊處優的日子,早就讓他們沒有了膽氣,被鄭龍和王虎拎去砍了幾刀,就立即哀嚎地供述。
“我們也不知曉,是觀察使大人帶我們前來捉拿人販。”
又是一刀下去,一顆頭顱落在地上。
鄭龍又拎起另一個人,此人身上甲胄與尋常兵卒不同,他們有意留在最后審問,鄭龍手里的刀還沒落下,那小校就道:“是抓朝廷派來的官員……”
“聽觀察使說,是王晏。”
“與王晏在一起的,還有一些逃民。”
文先生聽到逃民這兩個字立即看向謝玉琰,謝玉琰點點頭,顯然是在告訴文先生,逃民中有彌勒教的人。
文先生皺眉思量,現在一切都對得上了。
向那小校問完話,鄭龍手起刀落,當即結果了那人性命。
謝玉琰轉頭看向文先生:“如何?可要與我同行?”
文先生還沒說話,王虎早就面露激動,他恨不得立即沖入那些官兵之中,大肆砍殺,那些狗官在他心里,早就該死了。
“你們手中還有黑火油,”謝玉琰道,“只要再點燃幾個丟過去,那些官兵自然就會四處逃竄,我們剛好趁機尋一條路上山。”
“王晏被圍困了幾天,身邊的護衛八成已經不能再戰,到時候與我們的人里應外合,就能抓他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