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典。”
桑典心中正胡亂思量,突然被叫到,登時心里一緊,忙看向自家郎君。
王晏道:“前面探路。”
桑典應聲,快步往前去。
這一會兒天就陰沉下來,風也跟著吹得急,幸好幾人已經走到山腳下。
“就是這兒了。”謝玉琰伸手指了指。
前世時,大名府就在這里砌了高爐。也是朝廷輾轉選了幾個地方,最終看中了這座山腳。
“將這片林子清理出來,從這里往三河村,剛好做個石炭場。”
“地方足夠大,煉焦、煉鐵都能并在一處。”
“避開了河道又遠離官路,朝廷增派人手前來也好護衛。”
“就算起了戰事,只要大名府沒事,這煉鐵爐也能安然無恙。”
王晏聽謝玉琰熟絡地說著這些,她已經考慮的很周全,也許……在她那個時候,這里就有了煉鐵爐。
說話間,天突然陰過來,冷風中夾雜著一股冰雪的味道。
桑典指了指不遠處:“那里有個窩棚,是打獵人暫時歇腳的地方,郎君和大娘子先過去避一避,我去將馬牽過來。”
這陣風吹得太急,一會兒騎馬離開更快些,能少受點寒。
謝玉琰裹緊王晏的斗篷,跟著鉆入茅草屋中。
王晏堆起柴禾,點燃了火堆。
謝玉琰的臉頰被吹的微微發紅,王晏第二次后悔,應該另挑個時間前來。
楊家的兩個護院擋在窩棚門口,依舊還是有風吹進來,王晏走過去,在謝玉琰對面蹲下,繼續添柴讓火堆燒得更旺些。
謝玉琰漸漸暖和起來,她抬眼看向王晏。
火光映在他的臉頰上,在上面籠了層光暈。
謝玉琰忽然想起小時候,王淮戴著王錚的平翅幞頭,學著王晏的模樣,在屋子里踱來踱去,還故意壓低聲音裝作老神在在:“官家,臣以為不妥。”
當時她跟著笑出聲。
朝廷內外,流傳一句話,不怕天家輟朝,就怕王相公不妥。
雖然后來王淮被尋過來王錚揍了一頓,但這是她年幼時少有的歡樂記憶。
現在面對王晏,她又忍不住笑了,不過這次只覺得王淮的模樣滑稽得很,跟王晏半點不像。
“在笑些什么?”王晏抬起頭,一雙清亮的眼眸看向她。
他這般肅然,讓她差點又忍不住。
“沒什么,”謝玉琰道,“就覺得躲藏在這里……委實是世事難料。誰料想,天變得這般快。”
言不由衷。王晏垂下眼睛:“是覺得我好笑吧?”
那眉眼飛揚,看到她笑意又濃的模樣,分明與他有關。
謝玉琰立即道:“大人……這話從何而來?”
哪日找到真憑實據,讓她無從抵賴。王晏想著輕拂一下衣袍:“不看看自己有多狼狽。”
穿著他的斗篷,縮在那里,顯得身形又瘦又小。哪有半點平日里訓人的氣勢?
話音落下,他看到面前伸過來一只手,手指纖長而柔軟。
王晏道:“做什么?”
謝玉琰道:“給我銅鏡,我好瞧瞧自己。”
猝不及防,王晏眼底也閃過一抹輕松的笑意。
火堆烤干了謝玉琰濕了的鞋子,那種暖融的感覺,讓她暫時忘記了外面吹過的寒風,整個人也跟著松懈下來。
沒過多久,桑典就牽來了馬。
坐在馬背上,謝玉琰微微打了個冷顫。今日委實不適合出門,雖然烤了火,這一會兒又被吹透了。
總算到了官路上,換了馬車,這次王晏沒有與她同乘。
剛才出城之后,桑典等人就尋過來,現在不用與她車內議事,王晏自然要跟著他們騎馬回去。
謝玉琰抱起貍奴,靠在軟墊上,想起方才那一幕不禁又要發笑。聰明如王鶴春,卻也想不到她到底在笑些什么?
王晏依舊將她送到永安坊才離開。
謝玉琰回到楊家,于媽媽忙吩咐人去煮驅寒的湯水。
張氏看著放在黃梅架上的斗篷,大約猜到謝玉琰去見了誰。
“這可怎么好?忙完這邊,又要應付那頭。”張氏心疼地摸了摸謝玉琰的臉頰。
暖和過來之后,被風吹過的地方一陣滾燙。
張氏見狀更加憂心。
謝玉琰安慰張氏:“只是吹著了,一會兒便好了。”
結果沒想到半夜就燒起來,幸好張氏不放心,夜里進門查看謝玉琰的情形。
拉扯兩個孩子的張氏,聽著謝玉琰的呼吸聲就覺得不對,手一摸燙得像熱炭,忙去擰了帕子敷在謝玉琰額頭上,然后吩咐于媽媽快去請郎中。
謝玉琰迷迷糊糊中,感覺到有人進屋,給她把了脈,不多一會兒,于媽媽就端來了藥讓她服下。
謝玉琰腦子里暈暈沉沉,身上又冷又疼,折騰到了天亮,熱度才退下去了些。
張氏端來了一碗熱面,楊欽也坐在床邊,幾雙眼睛盯著她吃東西。
“我沒事,”謝玉琰嗓子有些啞,“歇一歇就好了。”
張氏摸了摸她的額頭,稍稍松了口氣:“到底是王……主簿送來的藥,兩頓下去就見了效。”
“王主簿……”謝玉琰道,“他怎么會知曉?”
于媽媽道:“昨晚我去請郎中,剛好遇到了巡城的陳軍將。陳軍將徑直送我去找郎中。不過,等我們回來的時候,才知曉,王主薄帶著位章郎中先一步到了家中。”
張氏點點頭:“說是從前在宮中做過太醫,拿來的都是好藥,說什么也不肯要診金,看來只能等你好了,去謝謝王主簿。”
王晏定是從巡城兵士那里聽到的消息,于是先一步請來了郎中為她診治。
謝玉琰放下碗筷漱了口,又躺了回去,不管怎么樣……一切都等她睡飽了再說。
大名府突然變了天,冷風灌入城中,天氣又冷了幾分。
正因為如此,謝家燒出的泥爐更加好賣。
泥爐還沒擺上,就被人買走了。
謝崇海看著熱鬧的鋪子,只覺得連老天都幫他們。聽劉家眼線說,謝玉琰病了。想想也知曉,定是因為楊家下人被抓,急火攻心。
謝崇海心中說不出的暢快,看那婦人以后還敢不敢如此猖狂。這次過后,謝家泥爐的名聲就有了,楊家和那婦人再阻攔也不會有什么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