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謝玉琰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就算謝崇海想要慢慢來,劉家二娘子也等不及。劉家會想方設法先弄出一兩個窯來試燒。
窯一動,工匠就該坐不住了。
謝玉琰看著楊小山:“這幾日若是有工匠上門,就帶來見我。”言下之意其余的不必在意。
楊小山應聲離開。
張氏道:“會不會出什么差錯?”
謝玉琰淡然地道:“越早燒窯越好,做的多,是好事。”
窯燒的紅火,賣的好,謝家就要養更多人,習慣了用錢財喂養那些官員,價錢低廉的泥爐對于謝家來說,只會成為負累。
兩個人正說著話,于媽媽進門稟告:“大娘子,東三廂世科坊柳家人遞帖子來了。”
謝玉琰抬起眼睛:“是誰?”
于媽媽道:“說是柳家四娘。”
柳四娘打量著楊家祖宅,原來就是個這么小的宅院,怪不得劉二娘要發瘋,堂堂知府家的人,連這里都沒能踏進去。
“會不會也不讓咱們進?”管事媽媽低聲道。
之前在寺廟山下遇到楊家的馬車,管事媽媽向車里看了一眼,瞧見了謝大娘子的身影,不過就是那么一瞥,管事媽媽覺得,那不像是商賈家的女眷。
柳家不是什么大族,但也算得上書香門第,老爺雖說入仕晚了些,卻是正經的京官,也算有些名聲。
今年他們去京城探望老爺的時候,她跟著四娘子去幾家赴宴,恍然覺得謝大娘子與那些女眷差不多。
“你說,她會不會真的出身大族?”柳四娘見到謝玉琰之后,就有這樣的思量,所以才會從哥哥手里接了差事,冒著大雪來楊家跑一趟。
管事媽媽搖搖頭:“不應該,大族的女眷哪個不是前呼后擁?怎么可能讓掠賣人帶走?說白了都是那些人亂傳,仔細一想就站不住腳兒。”
說話間,就有管事出來相迎。
“大娘子讓奴婢請您進去。”
楊家管事倒是很客氣,只是……柳家管事媽媽抿了抿嘴,按理說謝大娘子應該迎出來。他們老爺有官身,四娘子身份總歸比謝大娘子要高些。
這也就是他們家不在意這些,否則謝大娘子免不了又要得罪人。
柳四娘握著手爐,披著斗篷緩緩踏入了楊家大門。
楊家祖屋中族人來來往往,各自忙碌著,看起來很是興旺。雖然大雪未停,但下人已經清理了路面的積雪,可見中饋也打理的極好。
謝大娘子與她年紀相仿,能有這樣的手段,柳四娘當真是心中敬佩。就算外面傳言的謝大娘子身世是假的,但謝大娘子做的那些事卻擺在眼前,這些無論是誰都無法質疑。
“我們大娘子就在屋里了。”
管事媽媽引路到三房,柳四娘還沒來得及仔細看院中的情形,主屋的簾子已經被掀開,于媽媽笑著行禮。
柳四娘就這樣被請進了門。
屋子里的擺設很簡單,修葺的甚至有些過于寒酸,但當她看到屋中坐著的那抹身影,周圍的一切就都被拋諸腦后。
柳四娘對上那清澈的目光,原本要仔細打量對方,眼前卻似一面光潔的銅鏡,能映出的只有她的模樣。
柳四娘一時有些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
“你是柳二郎的妹妹?”
清越的聲音響起,柳四娘下意識地向謝玉琰行禮,嘴里也喊出來:“大娘子……說的正是家兄。”
柳四娘腦子里已經想不到別的,從小學著察言觀色,便是不相識的人,也要將出身猜個大概,這才是應該有的本事。
眼前謝大娘子的一舉一動,沒有任何地方能讓人質疑。
看似隨意地坐在那里,卻處處透著端莊。
這些無不在提醒著她,眼前這個人非同一般。
于媽媽請柳四娘坐下。
直到身體有了支撐,柳四娘才回過神,仔細想想自己的作為,好似不太妥當,她不會像劉二娘那樣咄咄逼人,但……與謝大娘子也應該是尋常相處,如何能剛一見面,就從氣勢上矮人一頭?
柳四娘雖然責怪自己不該,卻也不怨懟謝玉琰,倒是愈發肯定之前的感覺沒錯,謝大娘子真的很不同。
柳四娘依舊禮數周全地道:“今日貿然登門,還請大娘子不要見怪。”
謝玉琰道:“四娘子客氣了,令兄幫童先生撰寫小報,該我登門道謝才是。”
說的很客氣,但柳四娘就是知道,謝大娘子絕不會特意去柳家感謝二哥。
不是因為柳家門庭不夠高,而是……謝大娘子好似就不是那般的性情。
柳四娘抿了抿嘴唇:“我這次是來幫二哥他們,送東西給大娘子的。”說著她示意管事媽媽將紙箋遞給謝玉琰。
“二哥他們聽說了謝家要燒泥爐,也不知如何才能幫上忙,”柳四娘道,“就湊在一起,畫了幾幅畫。”
謝玉琰翻看著紙箋。
那都是一些泥爐的樣式。
柳四娘道:“二哥讓我與大娘子說,他們用了一陣子泥爐……才覺得這樣改進會更好些,給泥爐加個蓋子,更便于溫茶。”
“大娘子不妨再在泥爐上畫些花草,看起來更加雅致,讀書人見了也更歡喜。”
柳四娘見謝玉琰一直沒說話,又試著解釋:“二哥他們終究不懂燒瓷,大娘子覺得不好,就當做沒瞧見。”
謝玉琰目光從紙箋上挪開,她用小報聚這些讀書人,自然是有私心,其中一樁就是為了她的瓷器。
只不過是新開的礠州窯,而非陶窯。
沒想到他們現在就愿意幫忙。
看著手中那些花草圖,這其中許多人都小有名氣,放在泥爐上當真可惜的很。
謝玉琰看向柳四娘:“這些畫都送給我了?”
柳四娘點頭。
謝玉琰接著道:“我何時用都使得?”
“自然,”柳四娘道,“一切都交由大娘子。”二哥他們本就是想幫忙,至于謝大娘子何時用,他們不會強求。
“我也有回禮,”謝玉琰道,“一會兒四娘子幫我帶回去贈予諸位,只不過……這東西眼下還不能用,還請代我轉達。”
柳四娘一下子被勾起興趣,謝大娘子說的是什么?
現在看不到物什,柳四娘也不好問,但是謝大娘子面對劉家和謝家,未免太過淡然了。她了解劉二娘的脾性,如果不能心滿意足,必然不肯罷休。
柳四娘想著看向謝大娘子,謝玉琰正端起茶來喝,衣袖遮掩住臉頰,只露出眉眼,額角豐滿,眉似遠山如黛,眼角細長微微挑起……這面容讓柳四娘忽然有種熟悉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