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蘭和莉雅剛爬到螺旋木梯的中段，上方突然傳來激烈的爭吵聲，莫蘭眼疾手快地拉住莉雅，兩人停在臺階上屏息聆聽。
“我徒弟可是剛從祭壇里出來，就接連掌握了陰影行走、陰影跳躍、披光行走的超級天才！比我們年輕的時候都強！至今一次都沒失敗過！”
莫蘭聽著這帶著滿滿自豪的聲音，實在難以將它跟瑪蒂娜老師聯系起來。
“徒弟哪有女兒好？我的小莉雅從小到大就沒讓我失望過！練習魔法無論受傷多少次，都不會退縮！她是全村最堅毅的小姑娘！”蕾奧娜的聲音像被踩了尾巴的貓。
莫蘭看了一眼莉雅，小姑娘臉微微有些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媽媽會這么夸自己。
然而樓上的爭吵還沒結束。
“我徒弟幾個小時就把我收藏的書全看完了！幾百本！”瑪蒂娜的聲調越來越高，“關鍵她全記住了，一字不落！”
“徒弟哪有女兒親？我的小莉雅會在我生病的時候悄悄為我灌注陰影之力，會在我失落的時候給我擁抱，會在我想要贏過你的時候默默努力……”
“我徒弟第一次馴養影子寵物，就馴養了一整套茶具！而且只用了幾分鐘！”
“冒險者都淡漠得很！”蕾奧娜突然拔高音調，“早晚是要走的，再天才又有什么用！”
空氣突然安靜了一瞬。
莉雅也看向莫蘭。
“那又怎樣！”瑪蒂娜的聲音忽然低沉下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莫蘭走到哪兒，都是我徒弟，一手陰影魔法都是我教出來的，只會讓我感到榮耀。而且她早就知識付過費了，我可不指望她回報什么！”
說完話鋒突然一轉：“再說了，難道你還能讓莉雅永遠留在你身邊嗎？難道你養她就是為了讓她給你帶來回報嗎？孩子大了，總是要外出闖蕩，過自己的人生的，就像當初的我們一樣，和來來去去的冒險者也沒什么不同。至少莫蘭是冒險者，有好幾次重來的機會，我不用擔心她隨隨便便就死了，可莉娜呢？”
“怎么可能！”蕾奧娜像被踩了痛腳般尖叫起來。
她是真的不能容忍女兒遇到危險和傷害。
莫蘭和莉雅對視一眼，默契地加快腳步。
當她們爬出地板門時，看到的場景令人啼笑皆非。
瑪蒂娜和蕾奧娜像兩只炸毛的老貓般對峙著，一個拄著石拐，一個舉著賬本，似乎即將肉搏。
她們的影子早已經打成一團了，柜臺上的金幣被震得散落一地。
“媽媽！”莉雅小跑過去，一把抱住蕾奧娜的腰，“我不會離開你的！”
莫蘭則默默走到瑪蒂娜身邊，輕輕扶住老師微微發抖的手臂，她能感覺到，老婦人看似強硬的外表下，藏著怎樣復雜的心情。
蕾奧娜的眼里突然泛起一層水光，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女兒的發辮，聲音卻比平時更加沙啞：“說什么傻話……哪能永遠不離開媽媽呢？”
說完突然兇巴巴地轉向門口的師徒倆，獨眼中的水光瞬間被怒火蒸干：“看什么看！貨拿完了就趕緊走！”
她一把抓過柜臺上的抹布，用力擦拭著根本不存在的灰塵，“再不走我要收占位費了！”
瑪蒂娜的石拐“咚”地杵在地上：“走就走。”她轉身往門外邁步，黑色斗篷在身后劃出一道凌厲的弧線。
但在跨出門檻的瞬間，老婦人的腳步突然頓住。
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她沒有回頭，只是用石拐輕輕敲了敲門框：
“喂，老東西。”
“……干嘛？”蕾奧娜的聲音悶悶的。
瑪蒂娜仰頭望向洞窟頂部縫隙里透進來的天光：“別哭哭啼啼的了。”她的聲音罕見地柔和下來，背影在光霞顯得格外單薄，卻又莫名堅韌：“既然我們當初能從探索區活著回來……我們把這一身本事都教給孩子們，她們比我們強，總不會真出事的。”
整個店鋪突然安靜下來，柜臺上的提燈“噼啪”輕響，火光映照出蕾奧娜怔住的表情。
“……誰哭了！”蕾奧娜突然抓起一個裝地底蠕蟲的罐子作勢要砸，“要走快走！”
但她的影子卻背叛了主人，正在墻上悄悄擦拭“眼角”。
瑪蒂娜低笑一聲，石拐點地前行。
莫蘭快步跟上，聽見身后傳來莉雅清脆的喊聲：“莫蘭，你什么時候馴養其他影子寵物？我想去看看學習一下！”
“你敢！”蕾奧娜的怒吼聲中氣十足，“先把你的白斑蚯蚓影馴養好了再說！小心步子跨的太大，傷到腦子！”
夜風送來母女倆漸遠的爭執聲，瑪蒂娜的嘴角微微上揚。
那些關于離別與成長的憂慮，此刻都化作了腳下堅定的步伐，畢竟當年她們也是這樣，跌跌撞撞地，在父母親人的教導下掌握力量，走向了更廣闊的世界，有幸又回到了故鄉養老。
“老師……”莫蘭突然輕聲開口，“您當年第一次去探索區時，害怕嗎？”
瑪蒂娜的腳步微微一頓，她突然短促地笑了一聲：“怕？當然怕。我和蕾奧娜當初是結伴而行的，在外的第一晚兩個人抱在一起躲在陰影世界里瑟瑟發抖，一整夜沒有睡！但后來我們發現，所接受的教導已經幫我們打好了基礎，我們已經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了，只需要多一點點謹慎和勇敢。”
莫蘭贊同地點了點頭，想起之前聽到的內容，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老師，如果以后我離開了，您會傷心嗎？”
“傻孩子……”瑪蒂娜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你以為我們這些老家伙，真的在乎你們回不回來嗎？暗影村的傳承，從來不是要把你們困在這小小的村子里，我們要的，是你們走向我們從未到達過的遠方。所以只要實力到了，就去吧！小怪物！我知道，以你的能力，肯定用不了多久，我就沒什么可教你的了。”
莫蘭突然笑了：“那我可得好好努力，爭取走到探索區深處去！”
“這才像話！”瑪蒂娜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