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歐萌萌回家，她今天是上夜校，和京如是兩個方向，不過在胡同口還是見著了，一塊回來的。到了家，看到家里燈亮著，馮主任夫婦和三個孩子一塊玩，馮大嫂抱著槐花，看著都一臉的稀罕。看到他們回來了，忙笑著迎過來。
「不知道你還在讀夜大。」馮主任笑著過來和她握了一下手。
「畢竟不是科班出身，還是要系統進學里念一下書。」歐萌萌倒是不覺得奇怪，白天經過了那位李大姐，這會子，也該馮主任出來了。
這時，劉家的三兒子也到門口，看到馮主任，遲疑了一下。
「把不會的，寫在紙上，放下，我明天早上跟你們講。」歐萌萌回頭對他們笑了笑。
三人忙退了出去，京如忙帶著三個孩子趕緊去了西屋，歐萌萌忙請他們去了東屋，桌上有瓦罐，這應該是棒梗沏的苦茶。
她給他們夫婦一人倒了一杯，也給自己倒了一杯，一口喝了。她白天喝水也不少，不過用嗓子太多，她不說話時，就會用水潤著嗓子。
「真的瘦成干了。」馮大嫂坐她身邊，輕輕的說道。
「還好，孩子們帶兩位看了沒，我堂妹種了菜，養了羊，雞，還有兔子，家里孩子們每天都有羊奶喝，隔幾日就能煮個雞蛋湯；兔子還差點，過年時，應該就能吃到肉了。」歐萌萌笑著又喝了一口茶。
「看了，你這菜種得不錯，土地看著挺肥的。雞也肥，說是每天孩子都去抓菜蟲給雞吃呢。」馮大嫂忙說道。
「日子過得怎么樣？」馮主任想想看，還是輕輕的問道。
「就是累，真累！」歐萌萌也不說假話了，若是椅子，她都想靠著了，可這邊是炕，她只是依邊坐著。
「明明那么累了，為什么還要幫別人上技術課？」
「其實也是相輔相成的，老師傅們不想聽技術課，您以為他們樂意聽文化課。我昨天留下聽課，其實也是想知道，怎么做才好。總不能為了賺十塊錢，臉都不要了。」
「你都累成這樣了，還要再兼一堂技術課，你不是更累？」馮大嫂都心疼了，這時就算說婦女能頂半邊天，但是對于寡婦一個人頂著一個家一整片天時，就天然的，讓人覺得艱難了。
而且她跟著老頭一塊來時，有和她說起過起因。馮大嫂從鄉下來的，也更能體會此時「小秦」的不容易。
「過些日子就好了，只要過了最初艱難，他們找到學習的方法，小技術員就能學到不少東西。這些老師傅們心中有，口中無的東西，其實是巨大的財富。我現在就是在幫他們把心里有的東西，學會表達出來。對了，我主要是想幫他們全都拿到高小文憑。我和鄭校長說好了，他們只要通過考試，就能拿到文憑。」歐萌萌忙說道，她聽人說過，
馮主任點頭，高小文憑也許在這時也不算什么，但只要這些人聽話，去拿了高小的文憑，就表示，這些人就是被馴服了。對，這些人都挺傲的，平時廠里拿這些人其實也沒更好的法子。不然也不會讓他們上夜校，多少也是一種馴服的過程。現在，明顯的，「小秦老師」已經找到了方法。
「那有興趣到中專來教書嗎？」老頭想想，輕輕的問道。之前他真的覺得小技術員是異想天開。但現在，他卻是覺得，這想法不錯了。中專班的工資不見得多高，但是一定不會像她現在這么累。當然，重點還是，她的想法不錯。
「算了，我累死了，不想再蹦噠了。」歐萌萌擺手，真的一臉疲憊。
馮主任點頭，對妻子呶了一下嘴，馮大嫂忙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歐萌萌忙按住，「大嫂，真的，我不缺錢，我累是自找的。太好強這點不好！」
「不是糧食不夠吃嗎？」馮大嫂忙說道。
「還好，真的，我弄了這么多菜，真的，您剛看了，孩子們都挺健康的。真的，我現在經濟情況還好。」歐萌萌忙擺手，她覺得自己雖說還不至于像自己說的不缺錢，可是這種全民艱苦的時代，就算是干部其實比一般人也好不到哪去，像馮家，孩子多，馮大嫂工作也不怎么好，兩人養一家子，還有雙方的老人，他們的負擔也重，她可不想這么欠上他們的人情。
馮大嫂看看馮主任，馮主任輕嘆了一聲，點頭，自己帶著妻子走了。其實來之前兩人也談過，以他們對歐萌萌的了解，歐萌萌肯定不會收的，但都來了，空著手，他們肯定拉不下這個臉。不所以在歐萌萌沒回來時，他們拿了件新的工作服過來。
兩人雙職工，單位發的工作服，他們都會把新的給存起來，老家來人可以給，孩子們的衣服舊了，破了，可以改改，給孩子們穿。所以這種工作服都是好東西。現在他們拿一套過來，真的就是大人情了。所以歐萌萌送他們回來，看到棒梗拿出來的工作服還怔了一下。
她是感動的，不過也糾結，這個人情，她該怎么還？可是退回去，她也覺得不對。只能嘆息，讓棒梗好好的放著，等著過年前，再看看怎么做。
棒梗比歐萌萌聰明，主要是，他比她了解市場。忙說道，「媽，可以換。換些布票，棉花票回來，給了妹妹們做棉衣啊。」
棒梗現在就擔心這個了，沒有票，就沒法買，而就算把家里所有被子都拆洗，重彈，也分不出兩件新棉衣。
「我明天去問問。」歐萌萌覺得，果然大型央企是福利待遇好。光有工作服這點，也是甩了他們這些小學老師好幾條的街。
「不用，我來。菜場劉大爺前兒還在找人淘換，說弄件沒下水的，給兒子結婚穿。我正好先給他，至于能換到啥，再說。」棒梗說得很是隨意。
歐萌萌抽了一口氣，輕拍了兒子一下，「你啊，先和劉大爺說清楚，這是你爸同事送的，現在他急用，先讓他用。我們過年再改小穿。別換錢！或者票，人家這些日子沒少關照你。」
「放心，放心，我喜歡劉大爺，我不會的。」棒梗忙搖頭，他已經知道真誠是必殺計，他就是靠著真誠在菜場混的。而且現在他也越發在意菜場的這些人，因為有他們的照顧，家里才有這么好吃的菜。所以他看到衣服，就想到劉大爺。所以哪怕暫時換不來什么，他也愿意先給他用。
歐萌萌點頭，也就沒管了。
京如張大了嘴，這會子，她就覺得姐姐這么教孩子好嗎？不過，哪不好，她也說不出來。只能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