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云滾滾,蔓延無邊,
小師妹感知到師兄回來,便立即變作鳥,飛了過來,與他一同站在云上,看著下方弟子除妖。
「師兄可知?如今這三人,在山下已經有不小的名氣了。」小師妹指著下方笑道。
「山下?」
「楓山腳下,附近百里。」小師妹說,「且還隱隱有往四周擴散的趨勢。起碼京城已經有很多人知道了他們,如今還在往秦州的更遠處傳。」
「那可不算窄。」
楓山本就綿延上百里,楓山的附近又百里,這范圍可真不算窄。
至于京城倒不稀奇。
本來京城就總有達官貴人來楓山尋仙訪道,也來紅葉觀上香,若是他們府上家中鬧了妖鬼,求到了紅葉觀來,小師妹因此交給三個弟子,讓他們遠去京城除一趟妖,搶紫霄宮和玉山的生意,那名聲也很容易傳過去。
「是啊!」小師妹點頭,「最開始時,他們除妖,我還會盯著一點,如今已經完全放心了。加上紫霄宮入主京城,十分勤勉,秦州附近大的兇狠的妖怪幾乎被他們除了個干凈,剩下的只是一些小妖,以我看來,我們已經可以將此地完全交給他們了。」
「這三人的進展成長也夠快。」
「是啊,一晃眼就長大了。」
林覺不由瞄了一眼師妹。
他的意思是說,此前亂世剛定,妖魔鬼怪正是猖獗時候,降妖除魔任務更重,遇到的妖怪也會更兇悍危險,可是隨著天下太平,光景向好,會慢慢變得像是他們少年時候一樣,妖鬼變少,大妖大鬼更少,時間一長,世上甚至會有一些人從未見過妖鬼,會覺得妖鬼神仙很稀奇,就發生在幾十年前的事情在他們聽來也會像是幾百上千年前的故事一樣遙遠飄忽,乃至于有些思想格外極端的人干脆不相信妖鬼的情況也會發生。
相對應的,弟子們的道行本領、經驗學識都在增長,應付起來會越來越容易。
甚至于幾十年后,很可能會出現類似浮丘觀的某些盛世祖師那樣的情況,世間沒有多少能與他們匹敵的妖怪露頭,他們也不必苦求斗法之力,同時也沒有那么多讓他們名聲顯赫的機會。
師妹感嘆的則是幾人長大太快。
確實如此一當初在云州大山初遇,十六七歲的山中少女,如今已經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放在山下世俗,早就該是嫁人的年紀了,甚至她和她的這位師叔一同外出的話,不看氣質,也難以辨別誰的年齡更大。
皆因小師妹看起來也很年輕。
哪怕是許意和紫云,也從十來歲的小少年長成了半大少年,當他們穿著道袍背著長劍,騎著紙驢下山除妖之時,看著也有了幾分少俠氣。
女子和男子的區別,就在小師妹和林覺的這份感嘆中了。
不過細究起來,二人所感嘆的,其實也是一樣的東西。
「師兄聽說了嗎?南征又失利了,半途而止。」小師妹又對他說,「不過徽州已經被北邊朝廷完全打了下來,如今越王只占江南幾州。」
「在路上喝茶時就聽說了。」
「師兄倒是悠然。」
「成仙了還不悠然,那成仙做什么?」
「有理。」小師妹學著他的語氣,隨即又問,「師兄怎么看?」
「江南富裕,可以守一段時間,不過已無反攻之力,天下一統是遲早的事。」
「你猜我怎么看?」
小師妹一甩拂塵,轉頭看他。
胱惚之間,比林覺更有幾分仙人氣度。
「師妹怎么看?」
「越王雖然籌備多年,很得民心,不過羅公氣勢如虹,更有定鼎天下之勢。江南雖然富裕,北方卻更兵強馬壯,雖說雙方已無神靈插手,可越王能夠支撐這么久,定有能人相助。」
「師妹意思是—」
林覺皺起了眉,若有所思。
「六師兄此前在徽州時,便與越王魔下官吏走得很近,師兄可還記得,越王魔下官吏時常向他送去銀錢禮物?據說后來越王數次禮賢下士,親身光顧六師兄的道觀,六師兄終被他所打動,前去相助。」小師妹不賣關子,直接說道,「上次我們回浮丘峰,六師兄本是離浮丘峰最近的,他的神行術和化羽術也修行有成,回山也就遛個彎的功夫,可他卻沒有前來相聚,師兄覺得,是被什么所牽絆?」
「原來如此—」
林覺點了點頭,喃喃自語。
這就是女子和男子的另一樣區別了。
男子更為獨立灑脫,話要更少,雖然林覺下山以來一直和師兄們保持著書信往來,不過也是有事要說時才會寫信聯系,平常還是各過各的,對于師兄們的情況只能清楚大致,
不能知曉細微,若是師兄們再有意回避隱瞞,就更不清楚了。
女子則不一樣,話要更多,要更貼心。
小師妹和師兄們、和他的來往無疑要更密切,也知曉得更細致。
「也可能是六師兄知道我們與羅公的關系,因此有意回避,免得我們在羅公面前為難。」林覺皺眉想了想,「不過更有可能的是他已經知道紫虛帝君入主九天,玉鑒帝君低了頭,預料到了什么,不愿我們和相助越王時的他牽扯太深,免得沾上關系。」
「師兄猜得很對。我也這么想。」小師妹淡然點著頭,并沒有說這是她想了幾天才想明白的,「我給六師兄寫了信去。」
「寫的什么?」
「很簡單,給他說我們本領很大,關系通天,讓他在應付不來時,燒陳牛符,或者來找我們,天上人間,都可保他無憂。」
「哈哈!說得好!」林覺大笑,「他可給師妹回了信?」
「他先扯了一些別的,又寬我的心,說他才是主修扶戰的,如今又轉到了推演卜算上,他比我們看得更遠,也比我們更會下算吉兇,他的安危如何他會比我們更清楚。」小師妹說,「反正就是說,他心中有數,讓我們不要憂心。」
「這樣啊·—」
林覺的笑容逐漸放緩消失。
正說著時,下方三人已經除妖結束,拿了村中富戶奉上的銀錢謝禮,背著長劍又騎著驢兒往回走了。
紫云從她師父那里繼承了可以迷魂的鈴鐺,也繼承了她師父的喜好習慣,將鈴鐺掛在了紙驢的脖子上,許意和普梅又學了她,不知從哪也買了鈴鐺來掛在自己紙驢的脖子上,
三人走在路上,驢兒腳步搖晃,他們和鈴鐺都隨之搖晃,響個不停。
又有人察覺到幾分不對,抬頭往大上看來。
「這幾人往回了。師兄,我們也往回吧。」小師妹說,「雖然南方還沒平定,不過今年以來,京城已有幾分太平氣了,也好給師兄說一說。」
「好!」
林覺將手伸進袖子,從中摸出幾縷龍須,遞給師妹:「濟靈真君身邊黑龍的龍須,師妹先收著吧。」
「這么多。」
「除了師妹,還有別的師兄呢。」林覺笑道,「不夠還有。」
至于那幾片龍鱗,他已有了用處。
既然下方二弟子的御物之法越發熟練,降妖除魔之時,凡間普通鋼鐵做的兵刃自然不夠用,就先取兩片龍鱗,摻雜靈金給她做幾把飛劍,也好讓秦州的妖魔感受幾分真龍的靈韻威勢,為它們長長見識。
別的則留下來,以待它用,乃至于流傳下去。
對了一為了存放這些寶物,還有今后可能會越來越多的寶物,還得在山間崖壁上修個儲物閣才對。
「嗯—」
雷云迅速向著遠方飛去。
下方三人也似乎終于確定下來,開始騎著紙驢小跑,朝著山中跑去。
一月之后。
道人坐在閣樓之中,面前站著的是隨著年歲增加越發英氣的二弟子。
「我觀你的御物之法長進不小,不過比起你師兄主修的法術,御物之法對于飛劍兵刃要更挑剔一些。你用凡間的尖刀銳劍對付尋常妖魔還行,今后隨著道行增長,對付的妖魔更加厲害,便有些不夠用了。」
「御物之法里還有祭煉之法,我可以一直祭煉。」普梅說道,「師父說了,若是有一樣東西,可以從我修行之初陪我成真得道,那么哪怕是尋常金鐵也可以化作神兵利器,哪怕是尋常一根竹杖,也可以隨我超凡脫俗,變成了不得的法器。」
「是這個道理不錯。」林覺微微一笑,對這個弟子十分滿意,「你能明了這一點,看來無論是心是道,都算修入門了。」
說著頓了一下:
「可是用神兵利器和尋常刀劍自然也是有分別的,既然一直祭煉,何不一開始就用神兵利器呢?為師以前就曾吃過這個虧,用了好久的飛劍,甚至因為斬妖除魔太多,飛劍已經自生靈韻,可后來卻因材料不足,須得添入金精,而將之熔了重鑄,又得重新祭煉溫養,好生吃虧。」
「原來還有這樣—.
普梅愣住了,顯然沒有想到。
這便是師父的經驗了。
隨即她又窘迫直白的說:「師父,可我沒有啊,只有師叔贈我的長劍。」
「這是你該操心的嗎?」
「啊?」
「喉—..」
弟子太傻,真是不知道有個名聲大又善于斗法的仙人師父意味著什么啊。
「為師參照你的使用習慣,為你打造了六把龍鱗飛刃。」
林覺說著,伸手一招。
六把飛刃便從他袖中飄出,緩緩浮現在他身后,無聲無息間,像是一對翅膀一樣展開,仙氣之中,俠氣也是撲面而來。
這一幕看得普梅一呆。
「這六把飛刃取用的乃是西海黑龍的鱗片,兼之上好的靈金,鍛造半月而成,若是用它來對敵,無需祭煉,便足以傷到大妖。
「雖說如今的它還難以對真人真君造成威脅,可若你從現在就開始用它,祭煉于它,
與它一同成長,若你有朝一日需要用它對付真人真君了,那時的你也定然成真得道了,它便也早跟隨著你超凡脫俗,遠遠超出此刻的材料限制了。」
普梅聽見這些,又呆住了。
西海黑龍?真君真人?
莫說這些,就連那句「大妖」于她而言都太遙遠。
而當這些詞語跟著面前這六把飛刃一同出現,自然會為它添上不一樣的光彩,又讓她覺得,這六把飛刃不是自己配擁有的。
可是師父似乎要將它賜給自己!!
「當然!」
師父微微一笑,拍著她的肩膀:「光是給你寶貝,不給許意,怕他不平衡。因此你修行之余得再辛苦一些,在這座閣樓左下角修一個儲物閣。到時就說,這是你修建儲物閣的酬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