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俠小說
聽得夏玄言語,幾個農人哪里還敢啰嗦,急忙牽著毛驢摸黑兒離去。
夏玄來到廚房,取了木桶到井邊打水,他原本是想洗澡的,奈何傷口剛剛開始愈合,沾不得水,無奈之下只能自破碎的法袍上扯下布片蘸水擦拭。
初春的夜晚寒氣很重,但夏玄卻絲毫感覺不到涼水上身帶來的刺骨寒意,此時他整個人都處于一種茫然的麻木之中,除了無盡的悲傷和極度的憤怒,幾乎沒有任何感覺。
梳洗過后,夏玄回到住處,找出黃七早些時候留下的金瘡藥自行敷藥,直到此時他才發現自己胸腹的血洞竟然多達二十幾處,似這種傷及臟腑的傷口,只一處便足以讓人喪命,自己之所以能夠活下來,全靠黃七內丹所化的那股先天元氣護住了心脈,維持了生機。
敷好傷藥,穿戴整齊,夏玄隨即開始裁紙畫符,同樣的法袍他一共做了兩件,眼下自己穿戴的這件也可以儲納大量符咒。
黑暗之中夏玄一直在悶頭忙碌,周圍死寂一片,起初夏玄還沒感覺到異樣,直待忙完坐下,這才發覺周圍很是安靜,安靜的有些壓抑,安靜的令人心慌,直到此時他才想起除了自己,玄云宗已經沒有別的活物了。
這一刻夏玄仿佛再次回到了姬有德剛剛離開的那段時間,舉目無親,孑然一身,曾幾何時他以為自己跟別人一樣,也是有家有朋友的人,直到這一刻他才清醒的認識到自己一直都沒有家,所謂的朋友也只是一個異類幻化的女人和幾條狗而已,而現如今她們都不在了。
一直呆坐到三更時分夏玄方才回過神來,隨即離座站起,取了镢頭自南墻外三月母子生前經常趴臥的地方挖了個很大的土坑,他不忍心將三月直接放到冰冷的土坑里,便將自己所用的褥子鋪在了下面。
將三月放進土坑之后,夏玄又施展土遁回到先前藏身的草叢,找到并帶回了白鼻子和黑眼圈兒的尸體。
回想先前與它們朝夕相處的點點滴滴,又想起它們臨死前的忠心護主,再看土坑里它們已經僵硬的尸體,夏玄免不得心如刀絞,再度淚如雨下。
四更時分夏玄便將三月母子放進了土坑,但他始終不忍心填土掩埋,一直自土坑邊呆坐到日出天亮方才勉力起身,將自己的被子蓋到了它們身上,轉而拿起鐵鍬準備填土。
只填了一鏟,夏玄便痛苦的蹲了下來,一旦填上土坑,它們就徹底消失了,自己以后就再也見不到它們了。
想到此處,夏玄扔掉鐵鍬再次跳進了土坑,掀開被子抱著尸體嚎啕大哭。
由于傷心欲絕,很快夏玄便感覺頭暈眼花,察覺自己即將暈厥,夏玄急忙強忍悲傷,努力保持清醒,雖然昨天他親眼看到姜召等人已經離開了,卻不表示他們不會去而復返,自己好不容易活了下來,可不能疏忽大意,再度落進敵人的手里。
就在他將被子重新蓋好,爬出土坑之時,突然發現東廂附近有兩道人影快速躲進了屋后的樹林,他雖然身受重傷,但修為仍在,清楚的看到剛才那兩道人影是兩個衣衫襤褸的婦人。
眼見又有農人潛入玄云宗,夏玄陡然皺眉,如果對方只是來偷東西,他或許不會把她們怎么樣,但她們來的不是時候,自己剛才悲傷嚎啕,她們肯定聽到了,而且她們也發現自己在這里挖坑,如果誤認為自己在埋藏什么寶貝,待自己離開之后,她們就可能將三月母子的墳墓重新挖開。
想到此處,夏玄心中驟起殺機,隨即起身向東廂走去,若是換做之前,他肯定不會為難這些農人,但此時的他悲憤莫名,看誰都不順眼。
那兩個婦人自認為藏的很隱蔽,但夏玄耳目清明,去到近處,徑直將她們給揪了出來。
兩個婦人并不知道自己死到臨頭,磕頭求饒也不是為了乞命,而是為了免除責罰。
夏玄面無表情的看著這兩個蓬頭垢面的婦人,殺機越發濃烈,當一個人身處絕境而無人救助,全靠自己艱難的爬出火坑,保全性命之后,心中會充滿了戾氣和憤恨,看任何人都是不順眼的。
就在夏玄準備對二人痛下殺手之際,心中的善念突然閃現,不能因為自己經歷過非人的痛苦就遷怒于他人,這兩個婦人固然有錯,但罪不至死。
想到此處,夏玄押著二人來到土坑旁,讓她們幫忙填土,將功補過,他之所以有此一舉有兩個原因,一是得讓她們知道他挖坑埋的只是尸體而不是金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實在不忍心親手填土。
就在二人填土之際,夏玄猛然想起一事,本想出聲叫停,但閃念過后又沒有開口,他剛才突然想到早些時候和黃七趕去不周山的途中,黃七曾帶他繞路去找那個犀牛精報仇,那個犀牛精的洞府里有一株可以活死人而肉白骨的靈犀玉樹,他想到可以借助那株靈犀玉樹救活三月母子,之所以隨后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乃是因為靈犀玉樹救人有個前提,那就是魂魄必須完整,而異類本身七竅不全,死后也不會有魂魄留下,即便自己拿到了靈犀玉樹,也無法復活它們。
想到靈犀玉樹,夏玄隨即想到了黃七,眼下黃七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接下來自己肯定要盡快找到她,萬一黃七遭遇了不幸,那株靈犀玉樹就可能用得上,不過他也隱隱的有些擔憂,雖然黃七說自己已經齊全了七竅,與人無異,卻并不表示她真的擁有完整的三魂七魄,萬一黃七沒說實話,就算拿到靈犀玉樹也毫無用處。
兩個婦人經常干農活,輪流上陣,很快將土坑填平,唯恐填的不夠平整,其中一個婦人還在填平的土坑上踩了幾腳。
“你干什么?!”夏玄勃然大怒,在他看來這幾腳不是踩在土坑上,而是踩在三月母子的身上,踩在他的心上。
二人并不知道夏玄為什么動怒,噤若寒蟬,面面相覷。
好在夏玄接下來只是嘆了口氣,并沒有過激舉動。
眼見夏玄面色蒼白,其中一個婦人小心翼翼的問道,“小兄弟,你是不是病了?”
“我看不像生病,”另外一人也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夏玄挑眉看了二人一眼,轉而隨手拿起一塊兒挖坑挑出的石頭,催動靈氣捏成齏粉,“我的確有傷在身,但殺掉你們輕而易舉。”
二人本想關心示好,不曾想夏玄卻是毫不領情,眼見夏玄喜怒無常,二人再不敢隨便說話。
見二人嚇的渾身發抖,夏玄閉目長嘆,“你們走吧。”
二人聞言如蒙大赦,連聲道謝,轉身就跑。
“等等。”夏玄發聲。
二人聞聲止步。
“廚房的灶臺上還有半袋粟米和一些雞蛋,你們都拿走吧。”夏玄平靜的說道。
二人聞言連連搖頭,只道不敢。
夏玄此時壓根兒就不想跟人說話,多說一句都會令他更加煩躁,“別啰嗦,拿上東西快滾。”
罵跑了兩個婦人,夏玄倚著墻根閉目呆坐,良久過后撐臂起身,站起之后只感覺眼冒金星,天旋地轉,這才想起自己已經數日水米未進。
但他此時實在吃不下東西,便強撐著去到黃七房間,開始拾撿那些散落在地上的首飾,黃七很喜歡這些東西,若是黃七這次能夠化險為夷,事后可以將這些首飾再還給她。
不過只撿了幾件夏玄便愣住了,只因他突然想到黃七失去了內丹,再也無法幻化人形,這些首飾對她已經沒用了。
這一刻夏玄又忍不住想要落淚,好在他并沒有放任自己再度失控,強行忍住,背上包袱走出了房門。
不知是出于習慣,還是出于眷戀,夏玄再度將兩處房門掛上了鎖頭。
鎖好門,夏玄又愣住了,之前出門他都會跟黃七和三月打個招呼,現如今山上再也沒有可以打招呼的了。
嘆氣過后,夏玄施出土遁離開了玄云宗,他并沒有往遠處去,而是現身于當日遇襲的墳地,當日他只搬走了自己父親和白虎的尸骨,子許和姬有德的墳地還沒來得及遷移就遭到了敵人的伏擊,他此番回來乃是為了確認一下子許和姬有德墳地還在不在。
確認的結果是二人的墳墓已經被挖開了,尸體也被帶走了。
夏玄雖然異常憤怒卻并不感覺意外,因為這樣的結果也在他的意料之中,而今自己已經與姜召等人徹底撕破了臉皮,雙方都不會再有任何顧忌,不過姜召等人帶走子許和姬有德的尸體倒不是為了激怒他,而是為了在關鍵時刻作為條件跟他進行交換。
確定二人的尸體已經被姜召帶走,夏玄便開始思考接下來的去處,姜召等人先前之所以急著回返皇城,無疑是為了提前進行安排和布置,自己此時有傷在身,且地元丹蘊含的靈氣也所剩無幾,此時趕去皇城等同送死。
短暫的沉吟過后,夏玄做出了決定,自己目前的情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先找個安全的地方練氣療傷,恢復元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