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寧視線瞥到包袱里一抹綠色時,登時驚恐地瞪大眼睛……
準確的說,不是全綠,而是綠中夾雜著黑,一小卷一小卷地用皮筋綁起來,一卷比成年男人大拇指還要粗一些,那是——美鈔!
溫寧數了一下,足足有十卷!
溫寧還沒消化完她媽為什么包里有美鈔這個事,寧雪琴又翻騰了一下,給她看了一疊大團結,足有板磚那么厚,粗略估計得有一萬塊,還有好幾封去不同城市的介紹信以及一些標著絕密文件字樣的圖紙,看起來像是某種機械的零件圖。
溫寧懵逼了:“媽,你這些東西哪里來的?”
寧雪琴壓低聲音道:“撿的。”
“就在前鋒村咱們家院子后邊那片山頭撿的。本來我不是被劉軍關家里了嘛,他前段時間收到首都發來的電報,說你被車撞了,人在醫院快不行了,這條消息他沒截住,回家告訴了我。”
“我以為這次他會讓我去首都,沒想到,他告訴我這個消息就是為了讓我難受,報復我。從那天起,我就開始計劃要逃跑的事,但我也知道沒有介紹信,沒有錢,哪兒也去不了,可是一想到你還受傷在醫院躺著,我就顧不上那么多,晚上趁劉軍睡著,直接從后院翻出去,往山上跑。”
“后山有一條可以通到隔壁村的小路,就是陡峭難走了些,知道的人不多,我沿著那條山路跑,也是在那里,發現了這些東西,真是老天有眼,一下錢和介紹信都有了。”
寧雪琴說到這里,一臉的感嘆,興許是老天也在幫她。
她指著其中一張介紹信,繼續道:
“閨女你看,這還有一張去羊城的介紹信,我在火車上正好碰到一個羊城人,聊天的時候她跟我說,羊城有很多蛇頭,可以幫人偷渡去香江,香江是個遍地黃金的地方,她有親戚在那邊打工,可掙錢了。而且香江也不歸咱這兒管,也不要介紹信,只要去了就是香江人,在那邊沒人認識我,我完全可以重新開始!”
寧雪琴雙眸閃爍著對未來的期望。
她這次出來就沒打算再回前鋒村,以前嫁給劉軍,是為了給自己和閨女找個靠山,沒想到靠山沒找到,倒是進了個狼窩,這些年,要不是她一直提防死守,怕是閨女早就被那傻繼子給糟蹋了。
現在閨女在首都有著落,她也有了自由的資本,便再也不想回去過那種天天提心吊膽,隨時都會被人當牲口一樣打罵的日子。
寧雪琴提著一口氣把自己這一路的驚奇經歷說出來。
溫寧卻越聽越眉頭緊蹙,心中警鈴大作。
美鈔加標著絕密文件的圖紙,樣樣都是定時炸彈,一個不小心便會被炸得粉身碎骨。
“媽,你這些東西給別人看過嗎?”溫寧語氣凝重。
寧雪琴想都沒想就搖頭:“沒有!財不外露,這道理我懂。”
溫寧稍稍松了口氣,伸手將包袱重新系好,打了個死結,心道事情還有挽救的余地:“媽,你這些東西都不能留,得馬上交給公安。”
“啊?為什么呀?”寧雪琴不解,更多的是肉痛,那么多錢,就這么交出去?
愛占便宜是大部分人都有的共性,溫寧能理解,但這個便宜擺明了就是大坑:
“媽,你知不知道那捆綠黑的東西是什么,那是美鈔!別說你有這么多捆了,你就是只有一張,但凡被人看見了,立刻就把你當成外國間諜給抓去國安局審問!聽說進了國安的人,這輩子別想出來。”
“還有,你沒看見那些圖紙都標著絕密文件字樣嗎?要是我沒猜錯的話,那些圖紙是某種軍用設備或者武器的組裝圖和零部件圖。”
“至于介紹信,你猜為什么會有這么多去不同城市的介紹信?時間最遠的那張,還是去羊城的?這些東西關聯在一起,你還不明白嗎?”
明白,怎么能不明白,饒是寧雪琴再沒文化,沒見識,也聽明白怎么回事了,是國家內部出了間諜,要把這些絕密文件偷運出境,賣給外國敵人!
而她拿著這些東西,如果被抓到,后果不言而喻!
寧雪琴嘴巴大張,眼神驚恐地看著自已閨女,已經被嚇得說不出話來。
溫寧如她所想地道:“這包東西的主人,肯定是一名長期潛伏在軍方的間諜,現在東西到你手里,你要是不趕緊交給公安,但凡被人看見或者被查到,你就是間諜同伙,到時候跳進黃河都洗不清!”
寧雪琴臉色唰地蒼白一片,血色全無,整個人如遭雷擊一般后退幾步,堪堪扶著墻壁才穩住身形,反應過來后,急切地道:
“閨、閨女,那還等什么,咱們趕緊去找公安,把這些燙手的東西交出去!”
溫寧上前拍了拍親媽的肩膀,示意她別緊張,開口道:“媽,去找公安之前,咱們得對好口供,你可不能說你是從村里逃出來的。”
寧雪琴現在對閨女的話是言聽計從:“那閨女,媽要怎么跟公安說?”
溫寧附在親媽耳邊,講了一番說辭。不是溫寧不誠實,要教自己媽撒謊,而是如果寧雪琴如實跟公安交代,說自己是從村里跑出來的,那公安大概率會前腳做完筆錄,后腳就聯系前鋒村那邊的人,把她給遣送回去。
到時候回去落到劉軍手里,結果可想而知,又是一頓毒打。
所以,溫寧得幫著親媽留下來,至于怎么留,就得看現在手里這些美鈔和圖紙發揮作用了。
寧雪琴聽完溫寧教的那番說辭后,又喃喃重復了幾遍,直到溫寧聽著沒什么大問題,才帶著她一起去公安局。
到了公安局,公安同志見到這些東西,同樣大吃一驚。
接著就帶寧雪琴單獨去做筆錄。
很快溫寧教親媽的那番話就派上了用場。
寧雪琴一副老實的表情,開口道:“公安同志,我是在我家后院那片山上挖野草的時候發現的,當時挖著挖著,挖到一角看起來像油紙一樣的東西,我把東西挖出來,打開,當時就嚇了一跳,從來沒見過這么多的大團結!還有些奇奇怪怪扎成捆的東西,還有些畫紙一樣的東西,上面還印著絕密文件。”
“本來第一反應是想趕緊交給公社,但是不瞞你說,我丈夫是村民兵連的,公社領導跟他關系很近,我丈夫這個人人品不行,這么大筆錢,如果交上去,被他們私吞了怎么辦?我就想到我前夫的領導,我前夫犧牲了,但他的領導是現在軍區的大首長,正好又認了我女兒作干女兒,我就想著,到首都來,把這些東西都交給大首長,這樣準沒錯!”
“但我現在的丈夫知道我要來首都,千方百計阻撓,不允許公社領導給我開介紹信,還把我關在家里,天天對我不是打就是罵!”
說到這,寧雪琴把衣袖卷上去,讓公安看她手臂上的傷。
還指著自己身體別的不方便脫出來的部位說:“這些地方都有他打的傷口。他越這樣,我越不敢讓他發現那些東西,更想著得趕緊來首都,把東西交出去,所以我便連夜從村里逃出來了。因為是逃跑出來的,沒有介紹信也沒有錢,我只好用這包東西里的一封介紹信和兩張大團結,買了火車票到了首都……”
果然,寧雪琴按照溫寧教的話一說,公安沒有說出立即把她遣返回去的話。
寧雪琴又跟公安道:“同志,既然東西交給你們了,要是大首長問起來,你們不用提到我。我女兒已經很麻煩首長照顧了,我不想再給領導添麻煩。”
公安同志覺得她還真是人好心善覺悟高,反而替她著想地說:“你不找首長,但你又沒有介紹信,在首都寸步難行,要不這樣吧,我找人幫你補開一張介紹信,但只能在這里待七天。”
聽到這話,寧雪琴瞬間感激得眼眶通紅:“謝謝!謝謝公安同志!”
這下介紹信的問題解決了。
拿到剛開的介紹信,溫寧給公安留了一個聯系方式后,便帶著寧雪琴去招待所開房了。
把寧雪琴安頓好,溫寧還著急回單位上班,把包里的饅頭還有奶糖都留下,還給了她十塊錢和一些票,叮囑道:“媽,招待所七天的費用我都交完了,這些錢票你留在身上花。”
寧雪琴把錢票又塞回溫寧挎包:“這些你自己留著,媽就在招待所待著,沒有花錢的地方。”
溫寧再次塞給她:“拿著吧,我現在上班了,每個月能領工資,這些錢是我自己掙的。”
寧雪琴推脫不下,最后只拿了兩塊錢和幾張票,剩下的都還給溫寧:“你用錢的地方比我多,你自己留著吧,你從小就愛美,攢點錢自己買漂亮衣服穿。”
溫寧今天出來的時間有點久,得趕緊回單位,也沒再堅持,點點頭道:“那媽你先在這里休息,等我下班再來找你。”
回單位的路上,溫寧路過商店,買了些糕點和糖。
回去后,周芳不在辦公室,溫寧正好也不用被她陰陽怪氣,把糕點分了些給苗苗和劉梅。
兩人見有好吃的,頓時喜笑顏開,早忘了沒評上先進獎的事兒。
尤其是劉梅,對溫寧的態度好了不少,跟她說了不少單位的八卦。
誰誰有背景,丈夫是什么大領導,最好別得罪。
誰誰不靠譜愛甩鍋,工作對接的時候得留個心眼。
別看劉梅這樣的老員工工作能力一般,但論消息靈通,比溫寧這個初來乍到的新人要強得多。
溫寧沒對這些八卦發表意見,只認真聽劉梅說,但心里默默把這些人都給記住了,以后接觸的時候盡量小心點。
下午把工作處理完,溫寧又跑了趟杜春梅的辦公室。
杜春梅就是當初告訴溫寧怎么準備宣傳科考試的人,溫寧記著這份情,特意買了稻香村的混裝糕點禮盒,用牛皮紙包好,拎著來找杜春梅。
“杜老師!”一進門,溫寧便笑盈盈地叫了一聲。
杜春梅是招聘辦的主任,單獨一個辦公室,見到溫寧進來,她頓時臉上浮起笑容:“小溫同志,來,快進來坐,你們王科長剛從我這兒走,夸了你好半天呢!”
“聽說你最近還拿了個先進獎,好多同志工作幾年了也沒機會拿,你一來就拿了,太厲害了。”
杜春梅發自內心地夸獎,還豎起大拇指。
溫寧謙遜又感激地道:“杜老師,要不是您當初指點我,我也不可能準備得那么充分,更不可能考進來,之前一直想來感謝你,可又覺得真正的感謝,是對得起你給我的機會。”
“這次我拿了先進獎,也算沒有辜負您的賞識,這是一點小心意,您務必收下。”
溫寧把網兜里牛皮紙包的東西放到杜春梅辦公桌上。
她特意打聽過,杜春梅最愛吃稻香村的糕點,所以投其所好買了糕點禮盒。
杜春梅一聞到牛皮紙里面散發出的味兒,就知道是什么,心里一暖,但這東西她不能收:“哎呀,小溫,這使不得使不得,東西你拿回去,我當初就是隨口點撥了你一句,打鐵還需自身硬,你能考進來,是你自己爭氣。”
溫寧真心實意地道:“杜老師,您就收下吧,我拿了獎金也給辦公室的同事們買了奶糖吃,這不算送禮,就是一點心意。”
推脫一番,杜春梅還是收下了。
溫寧跟她聊了幾句,準備回自己辦公室,杜春梅叫住她:
“誒,等等小溫,是這樣的,我侄子過兩天結婚,新娘子想找個會拍照的人,多拍幾張婚禮當天的照片,本來呢,我侄子打算找照相館的師傅,說出十塊錢,洗照片的錢再單獨付,我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去外面找人不如找你,你看你有時間嗎?”
溫寧正因為寧雪琴來首都,覺得缺錢呢,一聽有錢掙,當即便問道:“可以啊杜老師,婚禮是什么時候?”
杜春梅道:“這周末,你要是可以的話,我讓我侄子跟你聯系,具體的細節,還得你們年輕人聊。”
“沒問題,我時間可以的。”溫寧笑著應下來。
杜春梅道:“那就這么說定了啊,我回去告訴我侄子去。”
溫寧從杜春梅辦公室出來。
沒多久就到了下班的時間。
她背著包往食堂走,打算打點飯菜,然后去招待所找寧雪琴。
一路走一路還在思考,怎么讓寧雪琴能夠留在首都。
先留在首都,再計劃離婚的事兒。
可惜想破腦袋都沒想出個頭緒來。
剛回過神,在食堂門口碰到何芳。
何芳前段時間被派出去參加文藝匯演了,最近才回來。
“寧寧!”見到溫寧,何芳激動得上前給了她一個大擁抱,“好久不見!想你了!”
溫寧臉上也露出驚喜的笑:“你們匯演結束啦?”
何芳點點頭:“是啊,接下來半年應該都留在京市,不會再去外省了。你這段時間在單位怎么樣?還適應嗎?”
溫寧報喜不報憂地說:“還不錯,最近立功了,拿了個先進獎!對了,請你吃糖!”
溫寧從挎包里摸出奶糖和水果糖,給何芳塞了一些。
何芳接過糖,剝了一顆進嘴里,笑得開心:“哎呀,真甜!恭喜啊寧寧!”
何芳是京市本地人,上次溫寧在電影院幫她擺脫相親男的算計,兩人便因此結緣。
后來溫寧考文工團,她也幫著打聽了不少消息。
是溫寧目前在京市唯一的朋友。
溫寧心里想著寧雪琴留首都的事,這些事不方便跟陸家人打聽,但跟何芳打聽一下,應該是可以的。
溫寧道:“阿芳,你知道外省人怎么才能在京市留下來嗎?”
何芳想也沒想就搖頭:“那不可能,除非京市有哪個單位愿意接收她,但這幾乎不可能,單位的工作一個蘿卜一個坑,盯著的人可多了。”
“你不是進文工團了嗎,還擔心不能留在京市嗎?”
何芳疑惑地看著溫寧。
溫寧也不打算瞞她:“不是我,是我媽來了,她在老家被我繼父天天家暴,離婚暫時又離不了,我就想著讓她先到京市安頓,再慢慢計劃離婚的事。”
何芳聽了,立刻感同身受地說:“天吶,你繼父也太不是東西了!我最煩打老婆的男人,那你是得幫幫你媽。這樣吧,我幫你打聽一下,看看有沒有哪里缺臨時工,不過你得準備好錢,一般這種工作,有關系還不行,還得花錢買。”
錢可以想辦法,只要能幫寧雪琴留下來,溫寧感激道:“那就麻煩你幫我打聽一下,謝謝!”
何芳擺擺手:“咱倆還客氣什么。”
溫寧跟何芳分開,在窗口打完飯菜,拎著東西去招待所看寧雪琴。
母女倆在招待所吃完飯,開始嘮家常,寧雪琴除了溫寧的身體,最關心的就是她的個人問題。
“閨女,你跟陸家那兩兒子處得怎么樣呀?有沒有跟哪一個處上對象?”
溫寧頓了一下,想了想,暫時沒把跟陸進揚處對象的事告訴寧雪琴,而是說:“媽,我現在好不容易考進文工團,想先好好工作,個人問題以后再說。今天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明天再來看你啊!”
她怕親媽知道她跟陸進揚處上了,會開始催婚。
畢竟寧雪琴送她來首都的目的之一,就是想讓她嫁個金龜婿。
寧雪琴是眼看天色有些晚,怕女兒回去晚了不安全,起身送到:“行,那你回去注意安全啊。”
溫寧告別寧雪琴,回到陸家。
張嬸和陸耀都在各自的房間,溫寧輕手輕腳地往樓上走,路過客廳茶幾,電話忽然響起來。
她順手接起來,剛聲音清甜地說了句“你好”,那頭便傳來熟悉的低沉聲音:“是我。”
陸進揚聲音磁性又低沉,如金石振振,敲擊著溫寧的耳膜,讓她覺得耳朵都要酥了。
“去哪兒了?這么晚才回家。”
溫寧怕給他添麻煩,沒說自己媽媽來首都的事,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過去,然后用撒嬌的語調轉移他的注意力:“你還在基地嗎?什么時候才能回來呀?”
她習慣了兩個人每天晚上在床上親親抱抱,溫存一番再睡覺,現在陸進揚走了好幾天,她一個人便覺得孤枕難眠。
“周末就能見面了。”陸進揚又何嘗不是,分開這幾天,他白天訓練,晚上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滿腦子都是她。明明已經是十月的天氣,卻還是覺得熱意難耐。
溫寧一聽還要周末才能見面,掰著指頭數了下,今天才周二,還要熬三天。
對熱戀期的情侶來說,三天就跟三年差不多。
她有點失落地哦了一聲。
陸進揚一顆心好像都跟著她的語調落了下去,低沉的嗓音透著幾分緊張:“怎么了?”
“想你了呀。”溫寧嬌滴滴地說,還說要親親。
她剛一說完,那頭便響起陸進揚咳咳的咳嗽聲,緊接著沉聲提醒道:“寧寧,電話是轉接的。”
總機的轉接員是可以聽到這邊對話的,只不過接線員也不會每個電話都聽,有時候轉接成功后,就把電話放到一邊。
溫寧才想起來還有接線員在,頓時臉頰緋紅一片,尷尬地說:“那先掛了吧,見面再聊。”
溫寧掛了電話,那頭的陸進揚卻失眠了。
血氣方剛的年輕男同志。
白天在訓練里揮灑熱汗,晚上還有一腔精力無處釋放。
那句,想你了就跟刻進陸進揚腦子里一樣,不斷循環播放。
挑戰著他二十五年來所有的自控力。
其實基地訓練期間也是可以外出的,只不過時間很緊張,因為第二天早上五點就要出早操……如果他現在出去,半夜就得往回趕。
十分鐘后。
陸進揚穿戴整齊,坐進了吉普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