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遠處的化妝間走去,緊接著,就傳來爭吵聲。
賀聞禮素來不愛看熱鬧,況且這群小姑娘看著也就十七八歲,一群孩子鬧騰罷了,只是前往劇場必經化妝間。
“……鐘書寧,你憑什么說鞋子是我弄的!”
“上場前,只有你喝咖啡!”
“那也可能是別人把我的咖啡倒進去的,你憑什么覺得是我!”
賀聞禮記憶力素來不錯。
這聲音,就是剛才語氣刻薄,一口一聲大小姐不吃平民餐的那位。
女孩似乎很委屈,“老師,你看鐘書寧,她沒證據,卻污蔑我。”
“好了書寧,可能就是個誤會,算了,鞋子洗洗就行。”老師出來打圓場,“咱們這次出來,是交流學習的,別被人看笑話。”
“你也是,鐘書寧,多大的點事啊,至于弄得關系這么尷尬嗎?”
賀聞禮挑眉。
這是要那小姑娘生生咽下這口氣?
許多大人解決矛盾的方式,就是和稀泥。
只是他沒想到,那小姑娘竟直接把鞋扔到了那女孩身上,“你弄的,你洗。”
“鐘書寧,我說了,不是我!”
“劇場到處都有監控,我們可以去查。”
“你……”
到底是年紀小,一句監控就把她唬住,眼淚嘩嘩往下掉。
“不就是仗著你家有錢嘛,干嘛這么欺負人?我幫你洗還不行嗎?”
“鐘書寧,你確實太欺負人了。”
有其他女生站出來幫腔。
那姑娘腰背挺得筆直,“如果覺得我欺負人,那你可以幫她洗鞋。”
那人瞬間就慫了。
“行了,多大的點事啊,你家這么有錢,再買一雙就行,何必為難人呢,咖啡漬最難洗了。”又有人嘀咕。
“大小姐脾氣就是大。”
鐘書寧:“你如果不幫我弄干凈,我就報警處理。”
“都少說兩句!”老師低聲怒斥,看了眼鐘書寧,“你也得饒人處且饒人,少說幾句。”
她沒說話,只拿起自己的東西,離開化妝間,里面瞬間傳出那女孩的哭聲,一群人寬慰,那姑娘卻頭也不回地離開。
賀聞禮整理了下口罩,心下有些不是滋味。
這姑娘的處境,跟他現在很像。
作為接班人進公司,大家表面巴結奉承,想看他笑話的不少,做得好是理所當然,做錯了就十惡不赦。
有時訓斥做錯工作的員工,還被扣上大少爺小肚雞腸,睚眥必報,個性孤傲難搞。
賀聞禮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
那姑娘找了個四下無人的地方,坐在冰涼的臺階上,從包里翻出卸妝濕巾和隨身鏡,卸著妝……
卸著、卸著,
這眼淚就好似斷了線,連成串般往下落。
她死死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隱忍委屈好似在一瞬間爆發。
賀聞禮無聲嘆息。
真是小姑娘,還以為性子多堅強。
受了委屈只會躲起來哭。
約莫幾分鐘后,之前那群姑娘快步走來,嘴里還念著,要給她一個教訓之類,說她無非是仗著家里有錢,太強勢……
鐘書寧急忙擦了擦眼淚,只是臉上的妝沒卸干凈,弄得滿手彩妝。
而那群人聲音越來越近,
賀聞禮心里清楚,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一幕。
素來不愛多管閑事的他,
第一次,
主動走出來。
鐘書寧還沒反應過來,就看到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突然出現,她被嚇得往后退,后側是墻壁,無路可逃,而眼前的人卻在她面前站定。
他戴著口罩,看不清臉,讓她無措心慌。
兩人間的距離,很近。
他卻沒再上前,個子太高,幾乎將她整個人都籠在身下,瞳色濃得深沉,看著她,像是能輕易把她看穿。
她剛哭了一場,心率都失衡。男人背著光,神色晦暗,看不清。
只是周身氣場很強,鋪天蓋地襲來,讓她覺得呼吸都艱難。
“……你確定鐘書寧是往這里走的?”
“應該是吧。”
“別去找她了,聽說她男朋友家在青州也特別厲害。”
“那又怎么樣,現在又不是在青州!”
一陣腳步聲急促走來,在空蕩的走廊顯得格外刺耳,鐘書寧咬著唇,眼妝氤氳在眼周,看起來有點滑稽可笑。
因為賀聞禮遮擋,那群人并沒看到她。
鐘書寧舒了口氣,看向眼前的男人。
他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腿上。
鐘書寧今天演出穿的是芭蕾長裙,剛才坐下時,怕弄臟演出服,把裙擺胡亂塞起來,此時幾層紗堆迭在膝蓋處,胡亂糾纏在一起。
她下意識彎腰整理,細紗蕾絲的裙擺與她所穿的毛衣拉鏈勾扯在一起。
不敢用力,怕扯壞裙子。
“別動,再扯就要壞了。”
賀聞禮俯低下身子,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幫她將困在拉鏈處的裙擺整理出來。
他聲音很啞。
像是感冒。
鐘書寧剛哭了一場,在家就不受重視,在舞團也被排擠,忽然有個陌生人愿意彎腰幫她整理衣裙,她腦袋嗡嗡地疼,更委屈。
“好了。”賀聞禮起身。
“謝謝。”
他點了下頭,看了眼腕表,舞臺劇演出已經結束,所以他很快轉身離開,鐘書寧甚至沒來得及說聲謝謝。
“哥——”賀聞野獨自站在劇場門口,“我還以為你丟下我跑了。”
“接了個電話。”
“演出一共兩個小時,您接了一個半小時電話。”
“你對我的工作很好奇?”
“沒有。”賀聞野憋著嘴,“外面有賣糖葫蘆的,你給我買一個吧。”
“你沒錢嗎?”
“上次考試沒考好,我媽把我零花錢沒收了。”
“考了倒數第幾?”
“什么倒數?考了35名。”
“如果我記得沒錯,你們班應該不到40人。”
兄弟倆走出大劇院的時候,外面飄起了小雨,賀家的司機早已等候多時,賀聞禮直接上車,賀聞野則冒著雨跑去買糖葫蘆。
賀聞禮無奈,為了口吃的,淋雨都不怕。
這要是感冒了,回頭又要哼哼唧唧。
賀聞野個性如此,有點不痛快,就恨不能嚷得全家都知道,賀聞禮看向司機,想讓他去給弟弟送傘,他坐在車里,看著大劇院外張貼的各種演出劇目。
青州芭蕾舞團交流演出。
演出時間持續一周。
剛才那姑娘,應該就是青州來的,他余光忽然瞥見劇場門口有個熟悉的身影。
那姑娘……
是叫鐘書寧。
她站在廊下避雨。
不是說有男朋友?怎么會讓她一個人躲雨?
如果她的男友對她不好,那自己是不是可以……
橫刀奪愛?
這個念頭冒出來時,賀聞禮自己都驚到了。
“把傘給她送過去。”
司機愣了很久,不給小野少爺送傘,卻給個陌生姑娘遮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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