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妖:
時安夏深知,去梁國這條路注定荊棘叢生。往后歲月,需得他們一家人在刀鋒上踏出一條血路來。
眼前的花團錦簇,不過是表象。朝堂的激流暗涌,才是真實的生存之境。
她北翼公主的身份遲早會被詬病。那些藏在朝服廣袖下的手,時刻準備著在奏章里埋下刀光劍影。
群臣會盯著夫君的后宮做文章,她的三個兒女如何能健康長大,都是從大婚這一刻起,她需要冷靜思考的問題。
她怕嗎?
其實她不怕。前世的荊棘密布,便是今生的鎧甲。
況且有夫君擋住風雨,她又有什么好怕?
但她必須把兒女們教好,讓他們知道,自己跟別的孩子不同,自出生就比旁人得到更多,是以也必須承受更多。
得與失,從來都是對等的。
是以夫君在書信中與她商議,欲在大婚當日便冊立太子。時安夏沒有半分遲疑就同意了。
她明白,這是當務之急。
先定下來,才能穩住朝局。
吉時三刻,兩國太史令肅立河畔。一人手捧青玉版盟書,一人手持鎏金銅冊。
二人同聲宣誦:“淮杏湯湯,日月煌煌。以河為證,以山為疆。翼梁永契,秦晉恒昌。沉匣為誓,逆者天殃。”
誦畢,太史令共執金匣。此匣的匣蓋浮雕兩國以淮杏河為界的疆域圖。匣身鑄“山河同壽”四字篆文,內鋪北斗七星紋錦緞。
龍紋玉帶與盟書并置匣中。
“沉匣——”隨著禮官長喝,金匣被五彩絲繩纏繞九匝,由雙方十二名金刀侍衛護送沉匣。
入水剎那,以山河為契,兩國盟誓禮成。淮杏河突然平靜如鏡,映出兩岸完整倒影,恰似地圖上嚴絲合縫的接壤疆界。
禮官上前,恭敬行禮,“恭請公主移駕。”
時安夏微微頷首,在侍女攙扶下緩步下轎。
河風輕拂,掀起她面前珠簾,露出那張明艷端方的絕世容顏。
威風凜凜的黑犬夜寶兒自她身后躍下鸞駕。它抖了抖油光水滑的皮毛,警惕地環視四周,而后緊跟在主人身側。
幾個孩子也紛紛下轎,肅立在母親身旁。
此番亮相,讓許多不明真相的百姓看了個稀奇。
“咦,帝后大婚,怎的皇后還帶著幾個孩子?”
當然是有許多懂內情的,“瞧你這孤陋寡聞,梁國羽帝是咱們北翼的駙馬啊!他們可是三媒六聘的結發夫妻,有幾個孩子有什么稀奇!”
“不,不對啊,怎的一下有三個?”
“公主一胎生了三個孩子,九死一生。駙馬若以后不好好對公主,咱們北翼百姓是不答應的。”
“那是那是!”
梁國那頭的百姓離得太遠,還看不分明,就等著北翼公主過河,能一睹芳容。
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樣的國色天香,能讓他們羽帝魂牽夢繞,以半壁江山為聘?
到底是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還是……誰又說得清呢?
有心思活絡的臣子偷偷瞧著羽帝的側顏,心里已經在琢磨自家適齡的閨女有哪些夠得上進宮的條件。
唯有吳賢文和王易等使節團知,他們羽帝恐怕會打破三宮六院的規制,要讓那些臣子心思落空了。
兩艘畫舫駛入河心,分行兩岸。
眼力好的會發現,兩舟之間連著細細的紅線。其實紅線是連在兩盞青玉巹杯上的。
一只杯盞呈于梁國羽帝。
另一只杯盞呈于北翼公主。
這是要飲合巹酒了。
卓祺然在側肅立多時,此刻穩步上前。他指尖輕叩青玉巹杯,聽音辨質;又以銀針試酒,觀色驗氣。直至確認無誤,方向西月頷首示意。
西月雙手捧著鎏金酒注,神色凝重。這壺合巹酒是于卯時方才啟封,由卓祺然親自驗過后貼上朱砂封條,后一直捧在西月手中,從未離手。
羽帝那頭,也是一樣的謹慎小心。
這場和親大典的每一個環節,都經過數次推演與防備。每一個步驟,都絕不含糊。
帝后隔河舉杯,同時飲盡后,將酒杯擲于河中,取“同甘共苦”之意。
爾后,南雁捧上纏著五彩絲的金剪,剪下一縷時安夏的青絲,被魏嶼直以特制的無鏃禮箭承載,穩穩射向對岸朱漆箭靶中央。
羽帝抬手抽出腰間玉具劍,劍光閃過,一截繡著龍紋的袖袍應聲而落。禮官俯身將斷袍置于蓮花河燈之上,燈芯浸過松脂,遇水不滅。
斷發意為與過往離散歲月告別,日后與君永不分離。
斷袍乃衣冠寄誓,燈載歸期。是羽帝的婚誓:此心如磐,永世不移。金石可銷,永不負卿。
箭矢破空為陽,河燈逐水為陰,暗合“天地交泰”的吉兆。
禮官朗聲唱喏,“吉時已至,恭請公主登舟渡河!”
兩岸侍從聞聲而動,同時展開朱紅錦緞,沿河岸鋪就十里長毯。
各三十二名童男童女手持金鈴與花籃,踏著淺灘緩步前行。花籃中灑落的花瓣隨河風飄舞,在陽光下映出點點金輝,與河面粼粼波光相映成趣。
一艘朱漆樓船緩緩向著北翼靠岸,船首雕金鳳銜珠,船身披掛紅綢錦帳。
甲板鋪五色土,桅桿懸青銅鈴,舵輪嵌合巹玉。
十六名舟子身著靛青箭袖勁裝,腰束朱紅錦帶,手持纏金絲的長篙肅立船側。每根篙桿中段皆嵌有青玉環,玉上陰刻淮杏河水文脈絡。
時安夏輕搭北茴的手臂,緩步踏上檀木跳板。翟衣的裙裾掠過跳板邊緣,在河面投下流金般的倒影。
紅鵲緊隨其后,左手穩穩牽著身姿挺拔的一一,右手牽著頸系朱紅禮帶的黑犬夜寶兒。那黑犬步伐莊重,金色鈴鐺隨著腳步發出清響。
東蘺俯身為二二整理腰間佩玉后,牽起她的小手。小姑娘雀躍地蹦跳兩步,又被輕柔地拉回身側。
南雁則半蹲著為三三撫平衣襟,才接過她怯生生遞來的小手,牽著她上船。
朱漆樓船發出一聲清脆長鳴,船動,兩岸禮樂聲再起。
緊接著,數條樓船向著北翼靠岸,來接公主的送親隊伍渡河。
黃萬千神采奕奕領頭上船,能親眼見證先生這場大婚及封后盛典,但覺這一生圓滿。
羽帝在朱漆樓船靠岸前,已先至等候。
待時安夏千呼萬喚始出來時,他在眾目睽睽下,親自上前伸手扶她下船。
他牽起她手的剎那,忽然百感交集,仿佛等這一刻,等了千百年悠長的歲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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