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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妖:
凌州的天災人禍如火如荼,八百里加急的奏報雪片般飛入皇城。
戶部值房的紅木案桌上散落著拆開的火漆急函,朱筆批紅的調糧文書當夜發出。漕運碼頭的官糧在火把映照下裝入麻袋,押糧兵卒呵出的白氣凝在眉睫結成了霜。
唐楚煜滿面疲憊,已三日沒歸過家。
昭武帝連夜傳太醫院申院使入宮后,整個太醫院就開始沒日沒夜忙碌起來。
藥童們跌跌撞撞往馬車上捆扎艾草與藥箱,報名愿意前往鐵馬城坐鎮的太醫爭先恐后。
其中康塵硯和西月兩口子尤其積極。
“我們在鐵馬城待過,那里我們熟悉。”
“我們跟公主熟,行事方便。”
最終,兩口子帶隊連夜出發鐵馬城。
西月激動得飯都多吃了幾碗,滿面紅光,“夫君,我很快就能見到我們家夫人了。”
“我們夫人如今是最需要我在身邊的時候……”
“夫君,你不知道我在京城度日如年。”
康塵硯抬眸看著夫人沒說話。心酸啊,夫人跟他在一起度日如年可還行……
兵部的銅壺滴漏才過三更,第二波急報到,兩位三品守備將軍下獄的奏報正攤在兵部尚書的案頭。
罪名觸目驚心。
這是兵部的恥辱,更是兵部尚書的恥辱。
潘意志和姜忠信都是他一手提拔起來的屬下,曾讓他引以為傲。
就這么,下獄了!
他甚至覺得里面是否有什么誤會,可文書上白紙黑字,罪狀分明,事實清楚,證據確鑿。
“海晏公主之印”的朱紅鈐記赫然在目,容不得半點置疑。
反倒是一封家書姍姍來遲。從珙城最先發出,走的尋常馬驛,貼著三錢銀子的“常”字火票,混在商賈文牘堆里慢悠悠晃了大半月,最后才到了齊公公手里。
那日,齊公公正在修剪御花園的梅枝。
剪刀“哐當”落地,驚落一樹梅花,“白發那個?就是走路都喘的卓大人?”
啊,天塌了呀!他抓著信箋的手直發抖,“我閨女如花似玉的年紀……”
肯定是被那該死的小舟子傷透了心,隨便找個人就嫁了!
他恨小舟子!
齊公公一陣風裹進慶壽宮,嗷的一嗓子,把蕭允德嚇一跳。
他從地上爬起來團團轉,走過來走過去,“我閨女怎可嫁個將死之人,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我不同意!絕不同意!”
蕭允德忙制止他,“佑恩,你停,別在我跟前轉悠,轉得我發暈。”
齊公公苦著臉,“老奴才要發暈啊太上皇!您想想辦法,我閨女大好的人生……”
“你要相信我閨女,她絕不可能讓你閨女跳火坑。”蕭允德拍拍齊公公的肩膀,“你的心情,我能理解。但是吧,北茴若真能嫁給卓大人,也算是造化。”
人家卓大人是百年難遇的人才,又是京城曾經最年輕的家主,還是太醫院最有前途的。
齊公公嘟囔,極為不滿,“上次您勸我同意小舟子的時候,也是這么吹得油爆爆。結果呢?”
蕭允德恨其不爭,“我哪知道小舟子臨門一腳踢偏了呢?他腦子被門夾了。”
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起態度鮮明地把正在梁國出任務的韋行舟好一頓罵,才算解了一丟丟心頭恨。
齊公公靜下心來,思來想去,“北茴為何忽然要嫁卓大人呢?肯定是卓大人先提出來的。”
為什么卓大人會提出來娶北茴呢?
他沉了沉眉眼,冷笑一聲,“哼!這廝要死了,想成親給家里一個交代,最好是留個一兒半女,也算他對卓家的貢獻了。”
他在宮里早就歷練成精,哪有看不透卓祺然心思的。隔著千里,都能一摸一個準。
心里不由啐罵,這狗東西!主意倒打得好,禍害他閨女算怎么回事?
蕭允德安撫齊公公,“你那閨女也不是省油的燈。她離不得我閨女,但想要個一兒半女傍身,估計打的是這主意。去父,留子,兩全其美。”
齊公公不樂意北茴被人說得這般無情,哪怕這個人是太上皇也不行。于是一怒之下就怒了一下,悠悠道,“別這么說我閨女嘛,哪個女子不希望有個好歸宿?”
蕭允德縱著齊公公,仍舊以安撫為主,“放心吧,我閨女不會讓你閨女吃虧的。卓大人也死不了,北茴不虧。”
主仆二人這日傍晚去了少主府。
蕭允德已有七八日沒見到唐楚君,想念得緊。政務繁忙,他這個太上皇絲毫不輕松。
當然,昭武帝如今更是忙得腳不沾地。這讓蕭允德略略欣慰。
“怎的又清減了?”唐楚君見他第一眼便這般問。
蕭允德低笑時喉結微動,“君兒,你每次見我都是這句。你是在質疑佑恩沒把我照顧好嘛。佑恩——”他故意拖長聲調看向齊公公,“看來我的膳食單子該交予楚君過目了。”
齊公公忙不迭行禮,拂塵在肘間晃出個圓融的弧度,“太上皇后明鑒,老奴日日盯著膳房,連茯苓糕的糖霜都不敢多撒半錢。”
“齊公公!”唐楚君耳尖霎時紅透,“納采禮都未過,這般稱呼是要折煞我么?”
“禮部連妝奩匣子的螺鈿紋樣都擬好了,這是板上釘釘的親事。”齊公公偷瞄主子神色,深得主子的心。
他長紅,得圣心,是有原因的。
蕭允德點頭,“若是成不了親,只有一個原因,那就是我死……”
“呸!”
“呸呸!”
唐楚君繡鞋上的珍珠差點踩落,齊公公的拂塵險些甩飛。兩人齊聲“呸”掉這瞎話。
“你也快呸!”唐楚君嗔怒地拍蕭允德,“這么大個人了,怎的還口無遮攔?你若……哼,我也不活。”
蕭允德立刻正色,與齊公公一道對著青天連“呸”三聲。見她仍絞著帕子,恨不能即刻將人揉進懷里——可惜龍鳳喜燭尚未點燃,終究要守著禮數。
“我瞧著鰣魚湯應該燉好了……”唐楚君突然旋身往小廚房去,石榴裙掃過門檻像朵逃走的云。
她確實覺得蕭允德瘦了,趕忙去張羅膳食,要給他補補身。
蕭允德今日來有要事相告,得徐徐說之,是以全程聽話地吃了所有唐楚君為他親手布下的膳食。
末了,他感慨萬分,“我記得那年想混你一口飯吃,著實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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