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氣東來,其意極貴。
是以,蜀漢派駐在驪星的使節館驛,就落在了驪山圣宮的正東方。
同樣是某位張三爺的手筆,整座使節館驛,坐落在驪山圣宮正東一座大山之巔,每日清晨,遠遠比驪山圣宮更早沐浴晨曦,整個館驛,正宛如一頭鯤鵬巨鳥,居高臨下,俯瞰整座驪山圣宮。
皇普不鳴召集豪門大族的家主們,關上門密商的時候,百萬年來,常駐大驪圣朝,擔任蜀漢使節的龐統,正袒露胸膛,拎著酒壺,蹲在一塊形如鷹嘴,探出山崖數十丈的山巖上,瞇著眼,盯著數十里外的含光殿。
“小小人兒,大大心思。”龐統看了好一陣子,‘嗤’的笑了起來。
他身后,一頭眸子里閃爍著智慧之光,看上去極其清澈的白馬,帶著一腦殼的鼻青臉腫,正埋頭在碩大的酒缸里,哼哧哼哧的喝著老酒。
這匹馬兒,和龐統是有感情的。
正是當年陪著龐統,一起被射殺在落鳳坡的那匹倒霉蛋。
龐統戰死,被圣人留在九州的古仙接引,因為其在修煉之道上的卓越資質,符合了圣人們擬定的某條標準——古仙們詢問龐統,他可以提出一個條件,除了他的直系親眷之外,他還能接引某些‘特定條件的生物’,讓他們也有升仙的機會。
在過往,那些被接引之人,提出的條件么,都是合情合理的。
比如說,某三位掀開了黃巾起義大潮的老道,他們就將自己麾下的黃巾力士們,一個不拉的全都接引升仙了。
而龐統嘛,他就要了這匹馬。
古仙們也是湊趣,不僅接引了這匹馬升仙,更是動用手段,在這匹白馬體內搜尋許久,為他激活了一縷微乎其微的白龍血脈。
于是乎,這匹馬升仙了。
于是乎,他化形卻無望。
已經不知道幾百萬年了……在這頭倒霉的白馬兒,將自己的白龍血脈徹底激活,徹底化身為龍之前,哪怕祂已經有了大羅巔峰的修為,祂也只能是一頭馬兒。
重重的呼出一口酒氣,白落鳳抬起頭來:“話說,這些小人兒,他們就沒想到一個可能么?他們的陣法禁制什么的,都是先生你傳授給他們的……這些陣法,禁制,其實先生想偷聽,就一定能偷聽到?”
是的,這匹馬兒,被起名為白落鳳。
龐統就是要用這匹馬兒,時刻提醒自己,千萬不要忘記自己在落鳳坡被飛蝗箭雨射殺的過往——謹慎啊,小心啊,三思而后行,一步三斟酌,萬萬不能粗忽大意啦!
聽得白落鳳的吐槽,龐統微微一笑,用力摸了摸上嘴唇兩抹極粗重的燕尾須:“休得胡說八道,本軍師光明磊落,何時偷聽了?嚇,這使節館距離太近了,他們說話的聲音太響亮,自己竄進了本軍師的耳朵,這能怪誰?”
白落鳳‘吭嗤吭嗤’的笑著,朝著龐統直翻白眼。
龐統微微一笑,輕輕搖頭。
一如白落鳳所言,大驪圣朝的所有陣法、禁制之類的修煉手段,都是龐統傳授的。哪怕這些小人兒將各種陣法、禁制,進行了無數的演繹和變化。
但是任憑你萬千手段變幻莫測,你的陣法總綱,你的禁制總綱,都是龐統所授。
千變萬化不離其宗,大驪圣朝的一切陣法、一切禁制,在龐統眼里,都是透明。
所以啊,大驪圣朝這些年小動作越發多了,但是無數的小動作,沒有一條能夠瞞得過龐統的——包括上次,所謂的張苞酒后斗毆,將九皇子毆成重傷之類的。
大驪圣朝,想要將張苞留在驪星,讓他無法及時增援白鸞星。
但是嘛,既然龐統都知道了這事情的前因后果……不僅僅張苞及時趕到了,甚至馬謖、馬良兄弟兩,都已經帶著援兵,及時的趕到了白鸞星一線。
只是,龐統都沒想到,大驪圣朝的小人兒,能夠喪心病狂如斯。
為了打擊蜀漢,他們甚至不惜在司馬晉朝之外,還引得曹魏和孫吳入局,導致張苞的援兵被典韋阻擊,馬謖、馬良兄弟兩的援兵,更是被呂蒙統轄的大軍團團圍困。
“倒是煞費苦心了。”龐統冷冽一笑,輕輕搖頭。
有趣,有趣。
實在是有趣。
如果不是刑天鯉這個極其有趣的后輩道人突然插手,以極其暴力的手段將司馬晉朝、曹魏、孫吳的攪局大軍嚇走……嗯,龐統這邊,還有極大的驚嚇,等著那三家兵馬呢。
蜀漢的五虎上將中,有三位大將,已經統轄大軍,靜靜的潛伏在了白鸞星外的混亂星云中。
奈何啊,被刑天鯉攪局了。
不過,也不算毫無收獲——司馬平居然被生擒活捉?而且已經送去了蜀漢都城?
這就,很有趣了。
想來,司馬氏的使節,已經屁顛屁顛的跑去找諸葛丞相扯皮談條件了罷?一個司馬平,能夠換取多少地盤呢?一千個宜居星球?應該,大差不大罷?
龐統眸子里,閃過一抹凌厲的鋒芒。
多年以來,蜀漢困居大驪圣朝,這么多年了,蜀漢幫助大驪圣朝發展成了如斯龐大的強盛帝國,大驪圣朝居然,只給了蜀漢區區一百多個宜居星球以為轄地。
這等事情……
要不是……
要不是……
不過,不從大驪圣朝下手,用司馬平的腦殼,從司馬氏手上換取一千個宜居星球,合情合理,合乎天道……主公也不會反對的罷?
龐統舉起酒壺,‘咕咚’就是一口。
“主公呵,你什么時候,才能打破那一層迷障?真個渡過劫火?”龐統愁眉苦臉的,用力拍了拍白落鳳的大腦袋:“小白啊,小白啊,你要努力啊,多寵愛幾匹小母馬,多留點血脈啊……好些個小輩,就盯著你呢。”
白落鳳很深沉的看著龐統:“可是,老龐啊,我和那些小母馬,實在是沒有什么感情基礎啊……你說,你說,等我血脈純凈,化形為人的那一天……我是人呢?還是馬呢?我到時候,還能看得上那些小母馬嘛?我,到了那個時候,是不是我的審美,就會變成妖嬈傾城的大美人呢?”
“這是,多么嚴肅,又多么嚇人的課題啊。”
白落鳳很苦惱:“那時候,我和那些小母馬,和那些大美人之間,我們之間的道德倫理……”
“倫你老母!”龐統怒了,他一巴掌接著一巴掌的拍在了白落鳳的腦殼上:“老子管你化形以后的事情?你現在是一匹馬,你就給老子去多生一些馬子馬孫……有你血脈的小馬駒兒,跑得快,蹦得遠,修煉起來,一日千里……各家的小家伙們,可都盯著你的小馬駒兒!”
“老子可給你說,你現在老老實實的去和那些小母馬配對,還能維持幾分體面……有幾家小崽子,心狠手黑的,都準備給你下藥了……”龐統的面皮一陣抽搐。
白落鳳一臉的扭曲。
他清澈的眸子里,充滿了駭然之色——給他下藥?僅僅是為了讓他多寵愛一些小母馬?
“俺是有尊嚴的。”白落鳳憔悴了,憂傷了,他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在彌漫,雖然他知道自家的小馬駒兒天分極佳,到了哪里都很受歡迎,但是,何至于斯?
“時代變了啊,大人……你不覺得,各位將軍家的小將軍們,不應該繼續騎馬打仗了么?這個,漫天都是戰艦飛馳,到處都是戰艦對轟,戰陣、弓弩、甲胄、坐騎,這些東西,都不合時宜了啊!”白落鳳很苦惱。
龐統撫摸著白落鳳的大腦袋,正想說些什么。
‘叮’,一聲輕柔的玉磬聲響起,龐統愣了愣,微微一笑,緩緩起身,慢悠悠的整理衣衫,換上了一裘正兒八經的大漢重臣的公服,腰間懸掛了金印,手持節杖,慢悠悠的走進了自家的使節館驛。
四下里,一條條身高丈許的蜀漢雄兵,身披甲胄,正腳踏流云,無聲無息的在離地三尺的高度往來梭巡。見到龐統,這些修為最低都在金仙境的雄兵紛紛按下云光,右拳重擊胸口,向龐統行禮。
如此,一路行到了館驛深處,龐統挪動機關,一處秘門無聲開啟,露出了一條地宮通道。
龐統順著幽長的甬道行進了十幾里地,此處已經深入山腹。兩名身高兩丈許的力士喘著粗氣,緩緩推開了一座高有十二丈,厚達三丈的巨型青銅門戶,一座天圓地方,屋頂用各色寶珠鑲嵌出了燦燦星宇的地宮,通體星光彌漫的地宮豁然出現。
若是刑天鯉在這里,就能看到,屋頂上的星圖,赫然是前世故鄉的周天星相,其北斗七星、南斗六星等熠熠生輝,頗為顯眼。
剛才還在驪山圣宮中,和皇普不鳴密商的大驪圣朝頂級門閥葉氏的當代家主葉楷,正堆著一臉的笑意,一溜煙小碎步的朝著龐統迎了上來:“龐大人,龐軍師,龐老仙師,多日不見,小人頗為想念啊!”
龐統笑了。,
他風輕云淡的掏出了一枚拇指大小,色澤朱紅,散發出淡淡幽香,有縷縷云煙繚繞的仙丹,隨手遞給了葉楷:“前些日子,本官開爐,又出了一爐品質不錯的三元返火丹……一丹,就能讓一個資質普通的孩童,直接擁有天仙修為。”
葉楷呆了呆。
龐統瞇著眼:“你在外養的那個外室,果然是國色天香,妖嬈動人,只是身份么,頗為尷尬了些……你十三世孫女的同校閨蜜,居然被你收為外室,果然是不好對人說起的。”
“不過,既然那小丫頭,已經為你誕下了孩兒,偏偏先天不足,修煉資質不夠,這顆三元返火丹,正好為他填補先天空乏,讓他直接擁有天仙修為,日后的修行,就暢通了。”
葉楷額頭上,明顯就有冷汗滲了出來。
那個外室的事情,因為果然是見不得人的,所以,葉楷自詡,他做得極其隱秘——他已經,動用了自己權柄、自己權勢范圍內,所能動用的最強大的保密措施。
他以為,這件事情,也就自己和幾個心腹死士知曉。
但是,龐統居然連那個孩子先天不足,修煉資質不夠的事情,都掌握得清清楚楚,甚至預先都練好了一路三元返火丹在這里伺候著。
“睿智,莫過于老仙師您!”葉楷滿臉笑容,燦爛的笑容下,是極力想要遮掩,卻怎么都掩不住的驚駭,以及深深的恐懼。
蜀漢降臨,已經百萬年了。
哪怕在那位劉皇叔的掌控下,蜀漢并沒有刻意的對大驪圣朝做些什么,天長日久之下,蜀漢已經自然而然的,對大驪圣朝,有了極其可怕的滲透和掌控。
更不要說,按照葉楷等人的推算,以及他們從各方面渠道得來的消息——龐統,更可能是,蜀漢專門的情報頭子——他麾下,當掌控著一張無形的大網!
落座,奉茶,葉楷小口小口喝著香茶,一五一十的將剛才在驪山圣宮中,大驪圣朝高層商議的諸多事宜,詳詳細細的向龐統做了匯報。
“所以,小九兒被扔垃圾了?”龐統抿嘴一笑:“小小人兒,大大心眼,但是實力撐不起嘛……”
葉楷也笑得燦爛。
他舉起茶杯,目光擦著茶盞邊緣,小心翼翼的打量著龐統的笑臉:“只是,據說,那攻破了天馬星云的黃巾叛軍,喊出的口號是——驪天已死……”
龐統微笑:“皇漢當立?”
搖搖頭,龐統笑了,他低聲自言自語道:“后輩小子,果然有趣……咳,不管你們信不信,反正,你們必須要相信,這黃巾軍,實實在在是和我們沒有任何的干系啊!”
龐統笑得極其開心,極其燦爛。
他抬起頭來,看向了屋頂那璀璨的,用寶珠鑲嵌的星圖。
也不知道,那正品的大賢良師,他們兄弟三個,正帶著當年的追隨者們,在星空的何處,正在做著什么事情。
葉楷額頭上,又有冷汗滲出。
他舉起袖子,用力擦了擦額頭:“是,是,是,大漢皇帝陛下仁德,是斷然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咳,那黃巾軍所過之處,一應貴族、官吏,幾乎被屠殺殆盡,實在是,太殘暴了。”
龐統若有所思的看著葉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幽幽問道:“真個殘暴么?”
葉楷舉起茶盞,許久沒有放下。
過了好久,好久,他才輕嘆了一口氣,抿了一口茶。
大家都沒說話。
又喝了兩口茶水,然后,葉楷起身,在一名侍者的帶領下,推開了墻壁上一扇秘門,葉楷進了秘門,順著幽長的甬道行走了數里地,拐彎抹角了好一陣子,終于到了一個小小的密室。
密室地上,架設了一座直徑丈許的小型挪移陣。
葉楷踏上挪移陣,掏出一枚玉符輕輕一抖,挪移陣上幽光閃爍,他整個人瞬間消失了——等他再次出現的時候,他已經來到了專屬葉氏家主的定制戰艦上。
這條戰艦,正在大群戰艦的簇擁下,高速離開驪星。
天馬星云。
邊境地帶的防御線,數日之前已經被攻破,天馬星云的總督,來自大驪圣朝頂級門閥上官氏的上官正,準圣中期的大能,莫名在戰場上感染了瘟毒,連同身邊大群幕僚、將領,上吐下瀉,全然沒有了戰斗之力。
天馬星云的駐守艦隊,直接被黃巾軍無論是數量還是性能,都強出數倍的龐大艦隊降維碾壓,超過十萬條主力戰艦一戰盡歿,無數操艦士卒被黃巾軍俘虜后,短短數日,就徹底轉化成了黃巾軍的狂熱擁躉。
一千五百多顆宜居星球,此刻已經有大半被黃巾軍掌控。
還是那一套操作——公開審判貴族和官吏,發動底層民眾,瓜分土地和浮財,從民眾中挑選新的基層官員,以極可怕的效率擴充黃巾軍的規模。
大量的浮財,被小李五幾個拿去了通天商行,兌換成了大量的強大戰艦。
于是,黃巾軍的軍隊不斷在虛空中前進,攻破一顆顆星球的防御網,而病懨懨的上官正,就帶著一小撮兒心腹下屬,不斷的向后敗退。
敗退,敗退,敗退……
沿途,好些星球上的大驪圣朝官員隨之撤退,將一顆顆星球拱手讓給了黃巾軍。
終于,就在黃巾軍幾乎要攻占整個天馬星云的時候,大驪圣朝的平叛軍,直接從驪星周邊調動的,圣朝直屬的近衛軍團,終于抵達了。
兩支規模龐大的艦隊,在虛空中隔著百萬里遙遙對峙。
不多時,如飛蝗的修士,身披各色仙衣、護甲,祭起各色仙器、仙兵,浩浩蕩蕩從龐大的艦隊中沖出。沖在最前方的,赫然是披頭散發,身披猩紅重甲,手持重戟,擺出了一副拼命模樣的九皇子。
他,被任命為平叛軍的監軍,麾下更是一支直轄的禁衛軍歸他指揮。
出發前,他的父親,當今圣皇皇普不鳴已經明確的告訴了他——若是平叛得力,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消滅了黃巾軍,九皇子可以保留親王封爵。
固然,就算保留了親王封爵,九皇子事后,還要因為某些緣由,去蜀漢負荊請罪,尤其是向張苞負荊請罪——但是蜀漢仁德,他不會受到太嚴厲的懲罰,他依舊還能以王爵之尊榮華一世。
當然,圣皇寶座就和他無關了,徹底無關了。
可是,如果無能平叛——那么,九皇子就死在戰場上吧。皇普不鳴說了,如果他不能消滅黃巾軍,就讓黃巾軍消滅他。再無別的選擇!
九皇子氣急敗壞,揮動重戟,氣急敗壞的咆哮著。
“天公、地公、人公,三大叛賊何在?”
“本王和你們,不死不休……來戰,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