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日剛剛強勢登臨蒼穹,取消宵禁的鼓聲剛剛響起,劉黎就麻溜的從自家的‘居所’一躍而起。
在三月世界,‘劉’乃賤姓。
不僅是‘劉’,《百家姓》上,所有姓氏,或者說,所有來自泰蘭星,有著純正泰蘭血脈的族裔,都是賤民。
劉黎的‘居所’,就能充分體現出他的姓氏、他的血脈造成的影響。
地面世界,屬于貧民、賤民,一座座四四方方,猶如鐵棺材的金屬樓宇,高有千丈,底座長寬總在數里長短,偌大的金屬樓宇中,筆直的甬道縱橫交錯,甬道兩側,是一間間蜂窩格子一般狹小的居所,其規格一致,大小相當。
這些蜂窩格子居所,屬于正經的貧民,以及賤民中那些心狠手辣、手段出眾,糾集了大批‘黑灰色勢力’的賤民頭目所有。
劉黎這樣的‘普通賤民’嘛,每到夜間,三輪黑月通知天地的要命時刻,他在樓宇中的安身之處,是鏈接樓宇上下兩層之間的通風管道。
偌大的樓宇,空氣交換是一個要命的問題。
每一座樓宇中,都有著極其龐大的通風系統,一條條大大小小的通風管道,最大的管道直徑超過十丈。
寬敞,干凈,空氣流通,氣味新鮮……除了風吹過身體之時,總有點過于寒冷之外,再沒有任何缺點。
劉黎小心翼翼的貼著堅硬的金屬墻壁前行。
四周都有細微的動靜傳來,各色各樣的賤民紛紛離開了自家的巢穴,順著平日里習慣的秘密通道,涌向了四面八方。劉黎看到,好十幾個平日里在賤民中兇名昭著的家伙,扛著不明來歷的重型槍械,披掛著沉重、生銹的甲胄,低聲嬉笑著擁入了一條狹窄的通道。
這些家伙,又找到肥羊了么?
劉黎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一群只知道眼前快活的蠢貨,他們完全遺忘了先祖的榮耀,完全將自己當做了淤泥中的蛆蟲一樣茍活。
他和他們,不一樣。
至高的‘黑日’啊!
終有一日,黑日教會的火焰,會狠狠的凈化這一方天地。真正尊貴的血脈,將在世界的余燼中崛起,化為籠罩天地的大日,照耀整個世界,為所有的‘賤民’——為這些真正尊貴的血脈后裔,指明命運的正軌。
劉黎是黑日教會的外圍教徒,剛剛被發展的新兵蛋子,但是他和所有的身份相當的教徒一樣,無比虔誠的相信——那尊在黑日中沉睡的,形如大烏鴉的至尊,是傳說中的‘黑日大帝’,是不可思議的至高存在。
當祂從沉睡中蘇醒……
不,確切的說,當祂真正的孕育成熟,當祂脫離黑日這個母巢,現身當世時,這個世界就能‘撥亂反正’、‘踏上正軌’。
到時候,黑日教會的教眾們,當得到救贖,得到榮耀,得到‘榮華富貴’,得到‘永恒不朽’!
右手小心翼翼的按著教會配發的一支小型電漿槍,左手隨時準備催發手腕上的納米護盾——這可都是‘文明火種委員會’下轄‘火種軍團’的制式貨色,雖然都是老型號,早就被淘汰了百多年,依舊有著超乎尋常的威力。
就剛才那十幾個身披重甲、手持古老的火藥發射藥重型槍械的大漢,在這兩件裝備的幫助下,劉黎可以輕松的干掉他們。
大概,五個呼吸的時間,他就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邁著靈巧的步伐,劉黎穿過一條條狂風呼嘯的通風管道,在這比蜘蛛網還要復雜百倍的通風管道中,好些交叉、關隘地方,都有行跡詭秘的人有意無意的在四周梭巡。
黑幫,黑市,黑打手,黑心的走私商人……嘖,什么人都有。
劉黎小心的避開了他們,尤其是那些成群結隊的,用小型動能自穩定單輪車,拖拽著大量不明來歷的貨物,在通道中堂而皇之竄行的家伙,他更是遠遠的避開。
有血從那種雖然是單輪,但是運載量頗為可觀的小車上不斷滴落。
有男女痛苦的呻吟聲隱隱從厚厚的蒙布下傳來。
劉黎面無表情的看著這些人從前方快速的掠過。
倒霉的家伙們。
也不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來自什么地方——在這個該死的世界,在這些宛如地獄的金屬樓宇中,這些小車上被當做貨物運載的倒霉蛋,沒人會關心他們的身份,所有人都知道他們的后續命運。
這是一個物資貧瘠的世界。
所有人都在用最可怕的手段,掙扎求存。
活人,當然是一種極珍貴的資源……劉黎不愿意去想那些細節,他曾經在教會播放的宣傳片中,見到了這些倒霉蛋的下場。
他們會成為極珍貴的‘獵物’,供某些大人物享用。
他們的每一片皮膚,每一絲頭發,每一寸身體,甚至是他們的每一聲哀嚎,都是珍貴的‘資源’……他們的皮和肉,他們的毛和骨,滋養著整條可怕的食物鏈。
當他們成為了‘渣滓’,真正意義上的‘腐臭的渣滓’,他們就會被送進深層的培養基地,成為某些作物的培養基。在某些可怕的手段加持下,一具被榨干的‘渣滓’,能夠培養出數千倍、數萬倍重量的‘真菌’類‘口糧’。
錯非如此,這個已經并不適合生物生存的世界,如何能豢養一個又一個生存基地,養活這么多宛如蛆蟲一樣掙扎求存的‘大活人’?
劉黎小心翼翼的順著甬道前行。
他東繞西拐的,漸漸地,他行進的甬道越來越僻靜,臟兮兮的甬道墻壁上,出現了一些類似孩童鬼畫符一樣的涂鴉。
見到這些涂鴉,劉黎呼出一口氣,心情驟然篤定了下來。
隱藏在那些涂鴉中的‘巫印’,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親切,他已經進入了教會的地盤。
前方,低沉的機械轟鳴聲‘嗡嗡’不斷,一個直徑三丈,垂直向下的甬道口旁,幾個看似奄奄一息的男子有氣無力的斜靠在墻壁上。
劉黎默不作聲的行了過去。
有微風從那幾個男子身上輕柔的涌動,緩緩掠過劉黎的身體。
劉黎的眉心處,一枚黃豆大小,極其黯淡的黑日紋章悄然浮現。幾個男子沒精打采的抬起眼皮,朝著劉黎望了一眼,哼哼了兩聲。
劉黎就順著垂直的甬道里,鋼鐵焊成的扶梯,小心翼翼的攀爬了下去。
甬道深有一千五百丈。
每隔十丈左右,甬道的墻壁上,會有一圈拇指大小的熒光燈泡,散發出黯淡的光芒。低頭俯瞰下方,呼嘯的風從頭頂猛地灌了下來,好似惡魔的大手,要將劉黎的孱弱的身軀整個塞進下方深不見底的地獄深淵。
劉黎下意識的加快了攀爬的速度,他向下攀爬了整整一千丈,一側的甬道墻壁上,一塊厚重的鋼板無聲的挪開,露出了一條極狹窄的甬道入口。
他爬了進去,有帶著一股子寒氣的微風從前方吹了過來,劉黎眉心的黑日紋章再次浮現,四周隱隱有古怪的囈語聲滾蕩,好似有無形的手掌,輕輕的撫摸劉黎的身體。劉黎渾身冒出了無數的雞皮疙瘩,他急忙加快了爬行的速度。
前方,又是一整套復雜的通風管道。
劉黎順著復雜的管道系統,快步行走了大概一刻鐘。
前方豁然敞亮,一座半徑近百里,大致呈圓形,氣勢磅礴的地下城池,出現在劉黎面前。天空,光幕繚繞,投射出了藍天白云的虛像。地面,青山秀水,市井縱橫。
人造太陽高懸虛空,散發出明媚的光芒,照亮了一條條寬敞整潔的街道上,那些衣冠楚楚,動作輕快自然,神態安逸閑和的男女。
這么一座生存基地市,地面和地下兩層空間,攏共生存了超過兩億人口。而眼前劉黎所見的這座地下城池,偌大的一片空間,總共生活了大概兩百萬人。
其他九成九九以上的人口,全都宛如蛆蟲一樣,蜷縮在地面那座可怕的金屬城池中。
貧民,賤民。
根本不算人。
眼前這座地下城池,才是真正的‘阿茲特’城。
這座地下城內的百萬常駐民,才是真正的‘阿茲特’城民。
至于地上那座金屬城池中的‘蛆蟲’嘛,他們是肉盾,他們是耗材,他們是資源……有時候,他們還可以是玩物,是口糧……總之,他們可以扮演很多角色,唯獨不能算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人’。
呼嘯的風從身邊吹過。
巨大的地下空間,四面八方,都是純金屬澆鑄的護壁。一條條寬窄不一的天橋走道密密麻麻附著在護壁上,各處可見身穿制服,金發而銀眸,或者呈現出銅色、鐵色的男女,優哉游哉的順著走道行進。
護壁上,滿是各種光影投射出的藤蘿、古樹、飛瀑等絕佳的景色。
但是這些男女走過,偶爾手一揮處,光影散開,藤蘿后方,或許是一處休息室;古樹后面,是一間分樞動力艙;飛瀑的后方,則是一架直達地面的直降電梯……
劉黎剛剛從甬道中竄出來,剛剛站在天橋走道上,兩名身披淺銀灰色制服,袖口、肩膀處有血色紋路的壯碩男子,就當面迎了上來——這種制服,代表這兩個家伙,是負責這座地下城池日常治安的‘火種局’的巡衛。
劉黎微笑,從腰間掏出了一枚金屬徽章,手一點,金屬徽章上一道光影沖出,三寸高下,和劉黎生得一般無二的小小人影,靜靜的浮現在光影中。
一個低沉的女子音隨著光影出現,也同時響起。
“火種局,外勤處,編號……”
兩個金發銅眸的巡衛面面相覷,極厭惡的朝著劉黎橫了一眼,低聲嘟囔了一聲‘該死的賤種’。他們目光掃過劉黎的黑發黑眼,以及略呈小麥色的皮膚,一名巡衛突然一拳轟在了劉黎的小腹上。
劉黎悶哼一聲,‘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捂著肚皮,宛如一條青蟲一樣劇烈的抽搐著。
兩個巡衛放聲狂笑,昂首挺胸的順著天橋走道慢悠悠繼續向前巡視。
劉黎等得兩個巡衛走遠了,這才緩緩站起身來,右手輕輕拍了拍紅都沒紅一點的肚皮,低聲嘟囔道:“兩個弱渣……嘿嘿……”
輕輕扭了扭脖頸,晃了晃腰身,劉黎體內一縷粘稠如水銀的精血緩緩滾動,從腳趾尖尖開始,他光潔的皮膚下,一條條極細的肌肉紋路緩緩蠕動,一路向上,小腿、大腿、腰腹、上身、脖頸、頭皮……
他皮膚下的肌肉紋路一根根清晰異常,宛如鋼絲,密密麻麻的肌肉纖維在皮膚下細微抖動,發出‘鏘鏘’宛如琴弦的細微鳴叫。
“放在上面,老子一巴掌糊死你們!”劉黎戾氣十足的低聲嘟囔:“等到黑日普照大地,老子親手殺你全家!”
將金屬徽章掛在胸口,劉黎微微低頭,微微佝僂著腰身,順著天橋走道,一路接受了數十重檢查,最終踏上了‘實地’,真正來到了‘阿茲特城’的地盤。
在地下城的邊緣地帶,按照地面上的方位來看,應該是正東角落,矗立著一座高有六層,占地十幾畝的小樓。
樓外有一處院子,院子里綠樹紅花,鶯飛蝶舞,看上去端的是一副早春美景。
但是認真看去,那鶯飛蝶舞的鶯啊蝶啊,總是循著一個固定的軌跡飛行,分明都是機械造物,外面蒙了一層仿生的毛皮;而那些花草,九成九都是用高科技材料制成的假貨,真正的花草樹木,只有一株高兩丈許的花樹,十三顆一尺多高的紅白花朵,以及不到三丈方圓的一片綠草……
這一方天地,哪怕深處地下,厚厚的巖層隔絕了大半來自黑日和黑月的負面影響,生靈的存活,尤其是這些花草樹木的生長、繁衍,都是極其艱難的事情。
能夠在這地下城,擁有一株樹、十三顆花、一大片草,足以凸顯,這座小樓擁有的可怕權柄了。
這里就是‘火種局’‘外勤處’的駐地,一個專門負責監視異端、剿滅邪魔、平定貧民和賤民中群體中一切不安因素,其地位類似于‘東廠錦衣衛’的特殊機構。
劉黎從側門進了小院子,再從側門,進了六層小樓。
經過了三重檢查,劉黎來到了一間辦公室門前,靜靜的等待了大概半盞茶時間,一名身穿淺黑色制服,身形高挑,凹凸有致,面容絕麗,金發銀眸的嬌俏少女,就捂著紅潤腫脹的嘴唇,邁著急促的小碎步拉開門跑了出來。
一股石楠花的特殊氣味從身邊滾過。
劉黎低下頭,在心中狠狠的羨慕了一把‘黑日教會阿茲特城大主教’的悠哉生活——他在心里惡狠狠的告訴自己,等到黑日普照大地之日,他也要弄幾個平日里高高在上的金發娘兒,狠狠地鞭撻她們一萬年!
“劉黎來了啊,進來吧!”慵懶的聲音傳來,劉黎邁著和那少女一般的小碎步,極恭謹的行了進去。
他心知肚明,在這里,他要盡可能的謹慎行事。
哪怕,‘黑日教會阿茲特城大主教’身份特殊,乃是火種局負責特勤處一切事務的處長,他也要謹言慎行,絕對不能給這位大佬帶來任何麻煩。
經過了有兩個金發銀眸女秘書把手的秘書間,走過一段長有一丈的小門道,推開半掩的厚重房門,劉黎見到了道貌岸然,背對著巨大的落地窗,端坐在一張厚重辦公桌后方的海格力。
金發金眸,瞳孔正中,更有一點暗金色幽光若隱若現。
看上去三十歲出頭,身形魁梧,坐在椅子上都有近乎六尺高的海格力輕輕的拍了拍手,他身側的一扇小門無聲開啟,兩名身穿淺綠色絲綢旗袍,生得嬌小白皙,面容不斷絕美,卻也清秀可人的少女,端著紫檀制成的茶托盤,緩步行了上來。
黑發,黑眼,略顯小麥色的肌膚。
劉黎直勾勾的盯著兩個少女,莫名的,他體內血脈一陣悸動——他很艱難的吞了口吐沫,雞蛋大小的喉結急速的上下蠕動著。
海格力微笑著朝著兩個少女指了指:“至高的黑日,剛剛發現了一方世界,解救了一些受苦受難的土著,她們,就是剛剛從那個世界送來的。哦,因為你們前些日子的貢獻,我立下了很大的功勞,所以更高階的大主教,給我分配了兩個。”
劉黎低頭,肅然應了一聲。
兩個帶著標準賤民特征的少女,為什么能夠出現在海格力的身邊……這并不重要,黑日的偉力,足以完成一些看似匪夷所思的事情。
比如說,海格力分明是黑日教會的大主教,卻偏偏成為了阿茲特城首要職責就是打擊黑日教會的火種局特勤處的首腦,這并不矛盾!
黑日的偉力啊!
“來,試試這茶的味道。”海格力溫和的說道:“這也是,從那個剛剛發現的世界,耗費了極大的代價,好容易收集到的珍貴土特產。我的份額也不多,只有區區二兩,但是,我愿意和我麾下最虔誠的教中兄弟一起分享!”
一名少女,將一盞清茶,盛在了一個美輪美奐的雨后天青色細瓷茶盞中,輕輕的送到了劉黎的面前。
劉黎直勾勾的盯著這絕美的細瓷茶盞,血脈深處,有一些和‘審美’相關的東西,似乎被喚醒了——這瓷,這茶,這冉冉升起的茶香,莫名的讓他眼角一燙,兩滴眼淚緩緩垂落。
海格力目光驟然變得深沉,狠狠地盯了劉黎一眼。
他呼出一口氣,微笑道:“來,試試罷?哦,對了,最近有什么發現么?可有注意到,適合發展成為我們兄弟的人?”
“教內,正在和那些邪惡的家伙大戰,我們需要更多的新鮮血液的補充!”海格力憂心忡忡的說道:“我們,還要付出更大的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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