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泡在一罐糖漿里,
吳痕緩緩的支撐起了身體,環顧起了空蕩蕩的四周。
還好身上有一套液氧服,緊緊的貼合著身體,讓吳痕不至于剛醒來就徹底走光。
但事實上這里空無一人,吳痕也不需要擔心被人占了大便宜。
按了一下開關,養艙玻璃罩升了起來,吳痕試著從里面直接跳出來,結果就像是一個破了塑料袋的魚,身體極其不協調不說,甚至有點不適應外面的空氣了。
“咳咳”
吳痕重重的咳嗽了很久,將鼻腔之中的生命液都給咳了出來。
他呼吸不暢,全身泛紅,隨時都要窒息那般,好在自己腦海里始終清晰記得在繪卷之界中學的自然呼吸。
快速的自我調節,迅速的讓周圍的空氣填充自己的肺腑,又進行一波氣息的交替,吳痕身上泛起的通紅慢慢的消退,肌膚也漸漸的變成了蒼白之色。
“老子怎么像個吸血鬼出棺?”
吳痕看到了自己肌膚像發病一樣的白,一時間也不知道自己身魂在這里昏迷了多久。
“這里不是巡度者的異度室嗎,我竟然直接從這里醒過來了?”
吳痕大感意外,還以為又需要經過漫長的找尋,才可以像其他半迷失的人一樣回歸到女媧神端,回到家園之中,不曾想自己的靈魂竟直接回到了本體,當真是大夢一場!
利用自然呼吸,吳痕開始疏通自己的筋脈。
本以為靈魂回歸,棲體不算引渡,那么自己之前修煉的圖騰圣童也會隨之消失,可當吳痕下意識的調解時,卻發現圣童依舊在自己丹田位置,圣息也可像循環的血脈那樣在全身流淌,迅速的沖破自己多年來的淤堵癥結。
這樣的方式回歸,讓吳痕一時間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是迷失了,還是真的被遣送回來了。
好在三階聽感還在、圣童修為還在、黑琉璃物質的小義也在、唯獨不見了那系在腰上的破葫蘆。
“白澤姐姐遺失了?”
“我的神獸啊!”
“女媧神端這里不包郵是吧?”
八位神司如此了得,怎么連這點福利都不給自己。
仿佛是早就預知了吳痕會對丟失白澤的事情而懊惱,忽然吳痕腦海里浮現出了一個幻音,這聲音竟來自于司雪。
“我們的約定會指引你找到白澤。”
一句非常縹緲的幻音,如果不是擁有三階聽感,吳痕甚至會覺得這句話是自己臆想出來的。
可吳痕明白,那就是來自于繪卷之界至高神司的聲音,他們使用強大神通直接將自己迷失在外的靈魂送回到了女媧神端內……
繪卷神司,牛還是牛的!
自己的棲體和靈魂不知道被雌雄龍鯤帶到了什么異度宇宙邊緣,經歷可是無比漫長的歲月,真自己找回去,確實不知何年馬月了。
“奇怪,怎么沒人迎接自己,按理說我為人類做出了如此重大貢獻,至少在我醒來的時候,給我脖子上戴一個花圈,然后一群年輕貌美的泳裝美女在自己走過時開啟香檳……”
“好冷清啊,我這是被人當植物人處理,丟在某個廢棄病院了嗎?”
“大家伙都還好嗎??不會是集體感染,變成了喪尸了吧?”
“沒我,人類就這么艱難嗎?”
吳痕感覺自己身體恢復到了一個孩童水平之后,忍住諸多內心疑問,朝著這間空曠樓層外走去。
到了電梯處,透過電梯的玻璃窗景,吳痕看到自己是在一個廣場大廈中。
周圍銀色的氣派大廈矗立,形成了一片非常壯觀繁華的都市穹景。
下方是一個城市廣場,廣場之中聚集著很多人,仿佛在舉行著什么盛大的節日,人們都圍在廣場內外……
“就說怎么一個人都沒有,原來都在下面開演唱會呢,哪個明星這么大牌場?”
吳痕對這里倒有印象,是銀穹之都的中心,周圍幾棟非常賽博的大樓正是隸屬于幾大人類前沿集團,斗衣星工、帝王聯盟、生命基因會……
看LOGO的話,還是這些。
只不過與自己離開前相比,家園的科技水平好像明顯上升了一個檔次,哪怕始終保持著大家最熟悉的都市風貌,也難掩那前衛科技設計感。
看到人潮聚集,且在激動的慶祝著什么,吳痕不由松了一口氣。
家園應該是保住了,而且在自己“昏迷”的這段時間里,應該是進入了一個高速的發展階段,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像最初接觸異度荒塵那樣脆弱。
壓根沒人理會自己。
吳痕也是干脆直接坐電梯到了大堂,隨后走向了人潮涌動的廣場中。
廣場內有一座被摧垮的石雕,雕像的殘骸散落的滿地。
吳痕看到很多年輕人高高的跳起來,重重的將這些雕像碎片給踩碎,踩成石渣渣,他們青春活力感染了吳痕,以至于旁邊有一個鼻環少女鼓動下,吳痕也跟著他們跳了起來。
這演唱會可以啊,還自帶解壓道具。
別說,將這種不知道什么材質的石料放到腳底下踩,那整齊的“嘎吱嘎吱”聲,不壓于卡鼓點踢踏舞,再搭配上葬愛家族最愛的那首歌,甩動著斜劉海,文藝復興!
“混蛋!”
“你們這些混蛋在做什么!”
“我涂山蘭不允許你們這樣褻瀆我們全人類的救世者!”
一個身材高挑出眾的女子出現在了廣場入口處,她看似柔軟纖細,卻展現出了驚人的戰斗力。
她一個人就扒開了“狂歡”的人群,只要有人在踩踏石雕,便干凈利落的將其放倒!
“不是吧,你還在相信早幾年的造神謊言啊。”
“是啊,這就是那些舊派編出來,完全沒有任何真實的證據表明,那個人是存在的。”
“這個廣場為何要供奉著一個虛假的救世者,就應該放著我們長生派的領袖!”
“沒錯,你是什么東西,也敢公然冒犯我們長生派??”
一時間,人潮之中處出現了大量的憤怒者,他們就像是一群為了音樂信仰而堅定不移的新生力量,勇敢的與舊派代表抗衡。
涂山蘭一個人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撼動得了整個廣場的人群。
同樣的,在廣場之外,確實也還有一些人,他們神情之中透著幾分無奈,似乎明知道這群新生力量在做傷風敗俗的事情,可卻無法壓制住他們的瘋狂,只能夠指指點點,不敢真的站出來。
人潮聲勢浩大。
涂山蘭終究還是被人群給推了出去。
“滾!你們這群舊派的騙子,不要打攪我們長壽長生!”
“舊派的騙子!”
“騙子!!”
聽到這番話,涂山蘭氣得渾身發抖。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會有那么一天,一個真正拯救了全人類的人竟被說成是虛構的!
她可是參與了那次天外來客之劫的啊,甚至還有那么多真實的戰斗影像,竟都被說成是AI合成的嗎,即便現在的科技確實可以讓很多影像以假亂真,那也不應該將那么一段重要的歷史給抹去,更可氣的是,那還不是歷史,僅僅過去五年。
五年,家園是翻天覆地,隨著各種異度勢力的滲透,呈現出了多派別的態勢,他們能量是很大,大到可以改變整個人類的命運,可在人類最艱難的那段歲月里,是有一個不壓于女媧神端的存在撐起了那垮塌的天……
謾罵、諷刺、惡毒的批判與群體的反駁,讓本就不善言辭的涂山蘭更加無措,眼淚不由自主的涌了出來。
“惺惺作態,趕緊滾。”
“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即便你們有了新的信奉,為什么要抹殺他的痕跡??”涂山蘭感到萬分不解,更感到這個世界是如此瘋狂。
“舊派給我們灌輸了太多年這個人,以至于我們真的相信有救世者,現在我們醒悟了,一切皆是你們舊派的操控之術,操控著我們這些鮮活的生命,鮮活的個體,鮮活的靈魂!”
“是啊,一天到晚說什么為了全人類奉獻自己,生命不在乎短暫,但一定要璀璨……憑什么要短暫,我們就是要長生,乃至于永生!”
人潮中,有幾個言論代表,他們指著涂山蘭這種人一頓罵。
涂山蘭孤立無援,意識到自己一個人是無助的,她也只能夠拾起地上所剩不多的殘渣,小心的用衣服給包裹起來。
“都給你,舊派的走狗!”
“全都給你!”
人群立刻拾起了地上的碎渣,憤怒的朝著涂山蘭丟去。
這個時候,終于有一些人看不下去了,拉著涂山蘭離開了這里。
“哎呀,姑娘啊,現在人人都喊長生,也沒有人不希望獲得長生,你何必去觸他們這份狂熱追求的霉頭呢,你堅信你的,就找一個更安靜的地方,重塑一個雕像就好了,現在有那么多復興的老城,終究還有一群跟你一樣相信那一切的。”一個老者語重心長的說道。
“我不是相信,我是見證人,如果連我都不站出來……”涂山蘭眼圈通紅,根本不知道該怎么去爭辯,淚水再次涌了出來。
委屈、不甘、更不可置信!
短短幾年,世人會變成這樣,要沒有那位救世者,整個家園早已經變成一顆死寂的星球,活都活不下來,還談什么長生?
“小伙子,你年輕人安慰一下姑娘。”老人遞給了吳痕一包紙巾道。
吳痕也是一副懵逼狀。
但還是抽出了紙巾,先扶著涂山蘭在旁邊的公園長椅上坐下來,隨后好心的幫她擦眼淚。
“別哭了,別哭了,你這么好看的一個女孩子,哭花了眼就……也很好看啦,啊哈哈,哈哈”吳痕說道。
“你懂什么……還有別以為我剛才沒看見,你和那些人一樣踐踏雕像碎片,而且踩的特別重,這會在這裝什么好人!”涂山蘭氣得不行,惡狠狠的瞪著吳痕。
吳痕更尷尬了。
自己純粹是湊熱鬧。
哪知道這還關系到不同信仰啊。
長生派?
聽上去還蠻牛的,難不成是家園這邊有神明駐扎了?
“我以為是開哥哥的演唱會呢,主要好久沒感受這樣氣氛了,我這人無信仰、無黨派,堅定的無神論者。”吳痕發誓道。
盡管自己剛剛被八位神司送回來,可人到了這個年紀也就剩下嘴巴是硬的了。
“若不是你長的與那位很像,我早已經把你踩在地上!”涂山蘭說道。
“額……你說的是哪位啊,雕像的主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如果是你的信仰,那我就不冒犯了,話又說回來,你不認識我了嗎,我還救過你一命的呢。”吳痕對涂山蘭說道。
這女子吳痕印象很深的,正是當初駕駛著紅鷹機甲并肩作戰的女人,自己從海里將她拖了出來。
自己究竟在那生命艙中睡了多少年啊,涂山蘭看上去更成熟了許多,而且她好像不認識自己了。
“你救過我?”涂山蘭疑惑的看著面前蒼白又消瘦的男子。
太瘦了,符合鬼火少年的形象,皮膚又過分的白,仿佛是蹲在某個陰暗的網吧就那么稀里糊涂渡過了動蕩的年代。
“我是吳痕啊,你當初駕駛機甲,我們一起對付天外客來著……對了,現在是幾幾年,不瞞你說,我剛醒過來。”吳痕掛起了一個笑容。
涂山蘭盯著面前這青年,濕潤的眼眸瞪得很大很大,漂亮的臉頰上表現出來的第一個情緒倒不是驚駭,而是被冒犯的憤怒。
“你說你是誰?”涂山蘭語氣認真嚴肅道。
“吳痕啊!第一次介紹我自己的時候,你還喊我吳痕大人,哈哈。”吳痕笑著說道。
涂山蘭幾乎要一拳打在這個敢褻瀆自己信仰的男子臉上,可聽到“吳痕大人”這四個字時,涂山蘭眼睛瞪得更大更圓,小嘴不由自主的張開……
吳痕大人。
涂山蘭清楚記得那就是自己和吳痕最后說的一句話,以至于這些年來,她郁郁不得志,她遭受排擠,她發現世界發生翻天覆地變化嚴重不適應后,她都會不斷的重復“吳痕大人”這個稱呼,仿佛真的能夠獲得對方在天之靈的守護!
“不可能,不可能……如果你是我的吳痕大人,那巡度者大廈上躺著的……”涂山蘭猛然間意識到了什么,隨后竟不顧一切朝著那棟大廈中奔去。
“我就是剛從上面下來,喂,喂,我真是你的吳痕大人啊!”吳痕大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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