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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流驚恐的站在原地,看著遠處那場景。
他本來正準備出門,就聽到了有人上墻的動靜,他趕忙出來查看,卻是看到一個紅衣鬼朝著自己沖來。
寇流從未見過如此可怕的東西。
那家伙渾身通紅,一條好長的舌頭,隨著它的跑動而四處甩動。
寇流嚇得當即呆住,不敢動彈。
可就在這個時候,那紅衣鬼卻主動跳下了墻,下一刻,他就看到自家兄長飛了出去,直接撞在那紅衣鬼的身上,然后騎著對方就是咣咣兩拳。
即便隔著老遠,寇流都能感受到兄長是用了全力的,那兩拳發出的聲音極大,寇流都聽的如此清晰。
寇流深吸了一口氣,給自己壯了壯膽,隨即快步走下墻,來到了兄長的身邊。
他一低頭,就看到兄長扯下了那紅衣鬼的面具。
面具下,正是一個胡僧。
劉桃子將面具丟給了寇流,寇流拿起面具來,卻發現面具已經破碎。
那胡僧此刻臉上滿是血污,就這么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桃子幾拳下去,似是直接將他打去了極樂。
“兄長,這是來行刺的?”
“是來嚇唬人的。”
開口回答寇流的并非是桃子,而是遠處一個身影,有一人從陰影里緩緩走出來。
此人正是縣令石曜。
此刻的石曜,臉色格外肅穆,他看向了桃子,“你打壞了我的門不算,如今還要半夜闖進我院里,成何體統啊?”
劉桃子壓根不理會他,他看向了寇流,“將這人扛起來,走。”
石曜快步跟上了他們,劉桃子也就任由對方跟上自己,寇流將那胡僧帶進了劉桃子的屋里,將他丟在地上,卻看他也沒有醒來。
石曜此刻站在一旁,觀察著桃子的住所。
寇流看向了劉桃子,“兄長,您下手有些太重了,要不我去找褚兼得過來?”
“害人之鬼,還救他做什么?”
石曜當即開了口,他看向了劉桃子,“就是救活了他,他也不會透露半點,我過去也抓過,皆自殺了。”
寇流看向了桃子,桃子上前一步,直接踩在了那鬼的脖頸處,只聽得咔嚓一聲,那‘鬼’頭一歪,是徹底沒了.
石曜都被嚇了一跳,他再次打量著面前的劉桃子,“你這人怎么”
他搖搖頭,將后續的話收回心里,他吩咐道:“勞煩這位君關了門。”
寇流看了眼桃子,桃子點點頭,他方才上前關上了門。
石曜低頭看著那胡僧,“他們又來這一套.哪有什么鬼怪呢?整個黎陽,鬼怪都在城南!”
“那些胡僧跟太守勾結,他們占據大量的耕地,黎陽有半數耕地都落在了他們的手里,大量的百姓成為了他們的奴仆,他們還做其他的勾當,諸多惡行,我實在說不出口!!”
石曜忽然變得激動。
“官府,豪族,寺廟,三者勾結,整個黎陽,都被他們分而食之!!”
“此三者分工有序,通過各種各樣的辦法來劫掠,這鬼怪之說,就是最基礎的一種。”
“先是由胡僧裝神弄鬼,而后官府出面,動用縣庫的糧食去找僧人禮佛,這些僧人裝模作樣的走上一遍.百姓們得知惡鬼被殺,紛紛前往參拜”
“一年前,寺廟說有惡鬼食人,需要十個童男童女.我氣不過,帶著人殺進寺廟,卻被制服。”
石曜越說越多,越說越是激動,他猛地附身,將那惡鬼身上的紅衣猛地撕扯下來,隨即憐憫的撫摸著那紅衣,“百姓何其無辜啊”
寇流這才注意到,那紅衣是真正的女裝,是婚嫁時所穿的,一時間,寇流聯想到了無數惡心的東西。
劉桃子示意寇流將尸體帶出去,再將諸多麾下叫進來,自己則是拉著石曜坐在了一旁。
石曜還在平復著心情,很快,劉桃子的諸多爪牙就走了進來,看到坐在桃子身邊的縣令,他們大多驚愕。
等到眾人到齊,寇流便給他們講述了今晚所發生的事情。
眾人大吃一驚。
田子禮趕忙說道:“兄長!好機會啊,胡僧前來,想要刺殺官員,我們以此為由,直接殺進去就是了!”
石曜瞥了他一眼,對劉桃子說道:“你麾下此君,有膽魄,卻少謀略。”
“我方才也說了,崇光寺與太守勾結,你現在要攻崇光寺,是走私還是走公呢?”
田子禮一愣,“走公如何?”
石曜搖頭晃腦的說道:“若是走公,便是公開宣讀對方的罪證,通過廟堂之權勢來抓人,然而,在黎陽,最大的官員是婁睿那個狗賊,只要他還在,官面上的事情,就不是縣衙說了算的,縣衙說對方謀反,太守一句話,就能洗脫他們的罪行。”
“那若是走私又如何?”
“崇光寺的武僧,便有七百多人縣衙滿編不過六十五,黎陽并非七尉縣,縣里沒有縣尉,縣兵都是由郡尉把持的,你以六十余人,怎么去攻崇光寺,便是每個人都能以一敵十,那也不夠啊,何況,太守還能隨時派人干預。”
田子禮終于皺起了眉頭,沒有再說話。
看著低頭沉思的眾人,石曜再次長嘆。
“要真的這么好對付,我又怎么會落到這般地步呢無用的,官職不如對方,武力也不如對方這還能怎么辦?”
“只能是等太子繼承大統,以楊相之賢德,他絕對不會縱容這些惡賊,等他驅趕了首惡,我們就可以動手了.”
“倘若楊相沒有動手呢?”
“那要怎么辦?”
劉桃子忽然打斷了對方。
石曜愣住了,他張開嘴,“那我.”
劉桃子繼續說道:“光想著他人來幫忙,那便什么都辦不成.石公來此縣有兩年,那對城內的諸事,都有了解吧?”
石曜明白了桃子的意思,他再次看向了眾人,開始緩緩講述了起來。
“太守叫婁睿,嗯,也可以叫匹婁睿,字佛仁,乃是當今太后的親侄子。”
“他跟隨神武帝信都起兵,屢立戰功,授光州刺史可在任之時貪污作惡,被文襄帝所訓斥,貶職.幾年前又累官做到了太守,來到此處,便開始繼續作惡。”
“他為人兇殘,暴躁,極為貪婪,索求無度,根本不在意治下眾人的死活。”
“黎陽本富裕,乃是最重要的產糧大郡,自從此人上位之后,便一年不如一年,當下這情況,諸位也都看到了.”
“那崇光寺,建廟還不到十年,是胡僧阿禿師所建,此人有好大名聲.后來阿禿師死,他的弟子阿延那成為了主持,他行事肆無忌憚,尤其是在婁睿上任之后,兩方勾結.”
石曜對城內的情況確實很了解,從各級官員,到崇光寺的歷史以及當下的情況。
他最后說道:“還有一家,便是贈吏部尚書李縣侯家,李縣侯為人正直,還在世的時候,常常管束族人,使其行善,李家名聲極好可他逝世之后,李家眾人便開始與婁睿,阿延那等人為伍,一同魚肉百姓.”
通過此人的講解,眾人終于算是明白了黎陽的各大勢力。
屋內靜悄悄的,眾人都陷入了沉思之中。
石曜看向了一旁的劉桃子,“你現在明白了吧?”
“此三者勾結,除非天降雷霆,否則便無法對付就是告到廟堂,也毫無作用,沒有人敢動太后的親屬。”
劉桃子依舊平靜,“你方才說的那個法會,是個什么法會?”
“哦,最初,是個佛法大會,阿禿師還在的時候,常常跟各地的大僧辯論,引得眾人圍觀,便有了此盛會可現在,這就是個骯臟大會,分贓,淫邪,丑陋無比!!”
石曜又說道:“君聽到婁睿的來歷也不曾驚訝,更不曾懼怕,想必也有依仗,或是在朝中有自家的長輩,我這有諸多罪證,你家長輩能做主懲賊否?”
劉桃子抬起頭來,“并無家長。”
“劉君又非秀才出身,若無家長,那這官職靠的是誰??”
晉陽宮。
太子怯生生的站在原地,身上披著喪服,眼神呆滯,直勾勾的看著前方。
高演,高湛,高湜,高浟,高湝,高濟,高凝,高潤等一眾諸王站在太子的身后。
這眾人皆是相貌堂堂,身材高大,各種各樣的俊美,如此站在一起,當真是賞心悅目。
眾人大多以高演為首,分開站在高演的左右,臉色皆凝重,眺望著不遠處。
遠處一行人出現,在諸多武士的簇擁下,正快步朝著太子走來。
過了片刻,對面這些人的模樣也就看的清晰了。
為首的,正是那宰相楊愔。
楊愔挺著大肚子,邁著大步,走在了最前頭,而在他的身后,則是燕子獻,鄭子默,宋欽道等諸多重臣。
跟隨楊相等人走進來的鄴城武士們,不斷的占據殿道兩旁的哨崗,晉陽的武士們眼里閃爍著兇光,兩方武士彼此對視。
終于,楊愔領著人來到了太子的面前。
“嘭。”
楊愔猛地跪拜在了太子的面前,“臣楊愔,拜見太子殿下!!!”
他這么一帶頭,群臣紛紛跪拜在太子面前,高呼拜見。
這一刻,呆滯狀態下的太子猛地清醒了過來,他的眼神終于是有了些光,看到楊愔之后,他便像是活了過來,膽怯的打量著面前的諸多大臣,“楊,楊,楊相,諸公請起身。”
楊愔再次大拜,這才起身。
高演走上前,揮舞衣袖,大聲說道:“來人啊,帶著諸公去見大行皇帝”
這一刻,幾個大臣臉色大變,眼神警惕,險些就要拔劍。
高演卻忽壓低了聲音,溫和的看向了楊愔,“且去見大行皇帝最后一面吧。”
楊愔的眼神里并無懼怕,他看向了太子,“殿下,來臣的身邊。”
太子走了幾步,站在了楊愔的跟前,楊愔便拉著他的手,領著群臣,也不閃躲,直接朝面前的諸王迎頭走去,眼看雙方就要撞上,高演率先讓開,諸王紛紛讓出了道路來,楊愔領著太子就從他們中間大步走開。
高湛站在了高演的身邊,眼神頗為不善,“兄長.”
“勿要多言。”
高演打斷了他,隨即也領著諸王跟上了前頭這些人。
眾人來到了高洋的遺體前。
“陛下!!”
“陛下啊!!”
“讓臣怎么活啊!”
重臣們開始了嚎啕大哭,他們的哭聲很大,就是殿門當差的武士都能聽到他們那鬼哭狼嚎之聲。
他們都用衣袖蓋著臉,可認真看去,這些人的臉上竟是沒有半點的淚痕,也沒有悲痛,甚至,他們看起來像是松了一口氣,只能用衣袖擋住臉。
唯獨楊愔,此刻,他坐在最前,看著那一動不動的皇帝,他并沒有鬼哭狼嚎,可他坐在那里,眼淚卻止不住的流,他只是低聲抽泣著,老淚縱橫,整個人無比的悲痛。
群臣還在哭號,楊愔此刻卻開始下達命令,他令人做好準備,要帶著太子與陛下返回鄴城,在鄴城進行登基之事。
高演此刻再次走上前來,“楊相.大行皇帝駕崩,而國內不可一日無主.我覺得,還是讓太子在晉陽宮登基最好。”
楊愔看向他,眼神凌厲,“不妥,鄴城方是國都,何以在晉陽宮登基?應當早些回去才是。”
“還請大王勿要勸阻!!”
楊愔的話不太客氣,高演卻一點都不生氣,他緩緩從身上掏出了詔令,遞給了面前的楊愔。
楊愔拿過詔令,“這是什么?”
“這是太后之令,要陛下在晉陽宮登基,另外,陛下國葬,也是在晉陽宮舉辦。”
“楊相還覺得不妥嗎?”
楊愔沉默了片刻,方才又看向了高演,“那便在晉陽。”
眾人散去,高演也返回了自己的臨時別殿之中。
剛剛回來,就有人在等著他。
來人正是高陽王高湜。
高湜看起來頗為的緊張,看到高演,滿臉堆笑,雙眼瞇起,“六哥,您終于是回來了!”
高演有些驚訝,換去了衣裳,領著他往內屋走,“湜,伱湜有什么事來尋我?”
高湜低下頭,幾次想要開口,卻說不出話來。
看到他的樣子,高演猜出了他的顧慮,開口說道:“你是怕諸王向你尋仇?”
高湜趕忙跪拜在他的面前,滿臉的委屈,“六哥,我先前并非是有意而為,是二哥,二哥非要打人,我能怎么辦呢?現在二哥不在了,其余兄弟都不理會我,今日他們聚在一起閑聊,我剛走上去,他們便走開了.”
高湜抽泣了起來,“一家兄弟,如何能這般對我呢”
原先高洋還在的時候,高湜便常常奉承高洋,甚至在他面前編排諸王,使得諸王常常被高洋找機會毆打,有些時候,干脆就讓高湜親自拎著棍子去毆打諸王。
可現在,高洋不在了,諸王看向高湜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對。
這讓高湜格外的驚慌,這才想到來找高演尋求庇護。
高演沉著臉,坐在上位,“當初我就曾勸說你,要以兄弟為重,勿要為了些賞賜,禍害自家兄弟,可你不聽,反而將我的話告知給陛下!”
高湜渾身一顫,“我我.”
“諸兄弟現在這般厭惡你,難道不是因為你自己的過錯嗎?”
“六哥!!我知錯矣!!”
高演長嘆了一聲,“往后,你勿要忘了今日的事情,兄弟和睦,方才能成就大事.我會告知他們,讓他們勿要尋仇,但是你,也得改正過錯,每日三省吾身,能不能做到?”
“能!一定能!”
“那就出去吧!”
高湜站起身來,剛走到了門口,忽又折返回來,“六哥!還有一件事!”
“你說。”
“大哥家的高長恭,對我很是無禮,他為了追求功名,竟大收亡人,使得成安賊寇遍地,京城治安混亂,當今陛下不在了,請六哥能從重懲治!”
高演勃然大怒,“方才還與你說,讓你勿要再對自家人動手,大哥家的孩子,難道就不是你的親人嗎?”
“取我馬鞭來!!”
高演當即抽了高湜幾鞭子,高湜再三求饒,保證自己再也不會對付親人,這才被高演趕了出去。
處理好了這些事情,高演只覺得頭疼,他正揉著額頭,想要召集幾個弟弟,就又有客人來到了他的住所。
使者是從黎陽趕來的,帶來了他的表兄婁睿的書信。
使者跪坐在地上,常山王認真的看著書信,看了片刻,他便皺起眉頭,沉思了片刻。
“那劉縣丞實在是不像話!豈能仗勢欺人呢?!”
高演忽然開了口,他看向了使者,露出了些微笑,“諸事繁忙,我就不回信了,你回去告訴表兄,我往后定然會管束好劉縣丞,不會讓他給表兄造成太大的困擾。”
“但是呢,也勞煩表兄能幫我照看一二,免得我家之人被宵小所欺。”
使者渾身一顫,哆嗦著領了命,轉身就跑。
等到使者離開,王晞這才上前,拿起了書信,滿臉的驚愕,“縣丞??大王怎么會認識一個小小縣丞呢”
“我不認識。”
“那大王方才”
“這婁睿仗著我母親的勢,貪婪無度,為禍地方,當初大哥幾次訓斥他,他都不曾改正黎陽如今缺糧,貢糧都繳納不起,或許便是他的原因。”
“而陸杳是我親家,我知道他的為人,他為人本分,寬厚,善政,是個賢臣,能讓他如此賣力舉薦的人,定然也是個良才。”
“幫著良才壓一壓奸賊,解決地方惡政,有何不可呢?”
“大王英明!!!”
ps:帝聰敏有識度,深沉能斷,不可窺測。身長八尺,腰帶十圍,儀望風表,迥然獨秀。自居臺省,留心政術,閑明簿領,吏所不逮。及正位宸居,彌所克勵,輕徭薄賦,勤恤人隱,內無私寵,外收人物,雖后父位亦特進無別。——《北齊書·孝昭本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