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院里點滿了火把。
夜色下,火把不斷的搖曳著,地面上的黑影也隨之扭曲,一陣風吹來,黑影似是跳起了古怪神秘的舞蹈。
劉桃子背靠著大門,懷里抱著腰刀。
此刻,他正盯著地面上那被火把所照射出的黑影,黑影為他而獻舞,躁動不安。
里院格外的安靜,在那一排屋里,不知有多少人正蜷縮在床榻上瑟瑟發抖。
這是一個難眠的夜。
害怕的不只是張吏,在此處的散吏同樣害怕。
張吏蓋著被,蜷縮在角落里,半瞇著雙眼,即使困乏,卻怎么也睡不著。
迷迷糊糊之中,似是從前方傳來了腳步聲。
張吏驚醒,他猛地睜開了雙眼。
他驚恐的抬起頭來。
劉桃子站在他的面前。
張吏渾身都哆嗦了起來,嘴唇似是粘在了一起,根本張不開。
他緩緩的閉上了雙眼,整張臉都在抖動。
“張君。”
“天要亮了。”
桃子開了口,張吏再次睜開雙眼,他爬起來,看向了門。
“天亮了?”
“還沒,可快了。”
張吏松了一口氣,他看向了桃子,“老夫方才可是被君嚇到了....”
“讓劉君守了一夜,唉,多謝,多謝!”
張吏說著,開始轉身換新衣裳,卻又開口問道:“這一夜還算太平吧?劉兄可曾看到什么惡鬼?”
劉桃子眼神森然,“我不怕鬼。”
張吏換上了衣裳,他點著頭,“我想也是,桃最能辟邪殺鬼,若真有惡鬼,也該是怕劉君才是。”
他走到了門口,“我得去曹公那邊聽令了,劉兄昨日忙碌,今日可以休息。”
他也不等桃子回答,轉身匆匆離開了此處。
天還沒完全亮起,內院的眾人就已經躡手躡腳的走了出來,他們狐疑的看向了張吏的府邸,彼此對視。
“你們說,他還在嗎?”
“不好說....不好說。”
就在他們激烈攀談的時候,通往中院的道路上傳來了腳步聲,眾人趕忙收了聲。
張吏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
大家的表情頗為精彩,有人驚詫,有人失落。
他帶來了今日的工作,讓眾人出來聽令。
桃子此刻也是從他的屋里走了出來,看到抱著刀的桃子,眾人恍然大悟。
田子禮趕忙走到了桃子的身邊,一同站著。
張吏說道:“諸位也知道,我們少了兩個人,因此,便讓候補吏田子禮和劉桃子來接替。”
“往后大家便是同事了。”
田子禮笑著與眾人行禮,不少散吏都笑著回禮。
大家對田子禮的態度還是不錯的,可見這廝平日里也沒少花錢。
張吏隨即開始公布今日的差事。
差事雖然不少,卻遠達不到累殺眾人的地步,而先前出現那樣的情況,完全就是因為前兩位的不當人。
他們分配工作很不合理,同時縱容散吏們欺辱候補吏。
本該是散吏帶著候補吏去做的事情,卻變成了候補吏代替散吏去做,于是乎,諸事都壓在了候補吏的身上。
張吏分配好了差事,又提醒道:“諸位,曹公有令,有職吏向他告知,稱散吏不盡責,只派遣新候補,導致做事不利。”
“還望諸位能略微節制,若是惹出什么大事,只怕曹公是要問罪的。”
眾人還是沒有說話。
就在此刻,一人忽然開口說道:“張君!這好辦!”
那人伸出手來,笑著說道:“昨日我在武庫清點,傷了手,您就準我休一天吧,讓候補代替,如此有名有實,曹公想來也不會怪罪。”
又有人附和道:“是啊,我也是偶感風寒.....”
眾人在看到張吏完好無損之后,很快就恢復到了原先的模樣。
他們壓根就不將面前這個向來懦弱的老頭放在眼里。
張吏再次開了口,“不是名的事,是新人缺乏經驗,還是得有諸位來帶領啊.....”
“就是因為他們缺乏經驗,才要讓他們多做啊,不給他們鍛煉的機會,他們又如何能成長呢?”
“張君!就按我說的辦了!”
那人再次打斷了張吏。
一時間,眾人噪雜的攀談起來,張吏望著眾人,神色僵硬。
“你的手傷了?”
忽然,一句質問打斷了這嘈雜。
那聲音尖銳的散吏抬起頭來,看著站在面前的桃子,眼里很是不屑。
“這有你什么事?”
“那只手?傷的嚴重嗎?”
桃子再次問道。
那人一愣,看向了左右,戲謔的舉起了右手,挑釁般的問道:“要不要讓你看看?”
桃子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在他驚愕的注視下,桃子將他的右手往下一掰。
“咔嚓。”
隨著清脆的響聲,他的手腕呈現出了一個夸張的弧度。
“啊!!!”
那人高呼。
桃子松開了手,那人痛苦的跪在地上。
周圍幾個人的眼里閃過驚懼,趕忙后退了幾步。
張吏驚愕的看著這一幕,眼角不由得抖了抖。
劉桃子平靜的看向了張吏,“張君,他的手確實傷了,怕是做不成事了,可以暫時讓他候補。”
張吏抿了抿嘴,“.....好.....”
“那他的名額讓誰來代替?”
“姚雄.....”
“好。”
劉桃子一把拎起了那個還在慘叫的家伙,如提著小雞。
他快步走到了門口,將大門推開。
候補吏們聽到開門聲,便當即顫顫巍巍的站起身來。
抬起頭一看,站在門口的是劉桃子。
律學室出身的眾人都驚呆了。
什么情況??
今日的吏首是桃子哥??
劉桃子狠狠的將手里的吏丟了出去,那吏摔在地上,還在痛苦的嘶吼著。
“吏,是要做事的。”
“做的好,就能進內院,做不好,就得去外院。”
“此處不是享福的地方。”
“姚雄,你過來。”
姚雄茫然的看著這一幕,呆滯的走到了桃子的身邊,桃子抓著他,迅速將他給帶進內院。
一時間,整個內外院里都是靜悄悄的。
姚雄站在此處,茫然的看著周圍,他至今都沒搞清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散吏們的眼里充滿了憤怒和仇視,可他們卻不敢開口。
張吏深吸了一口氣,“別耽誤了事,都去忙吧。”
散吏們不再反駁,順從的離開了此處。
“劉兄,你今日便留下來休息吧。”
張吏交代了一句,又領著姚雄去領吏牌和衣裳。
田子禮走到了桃子的身邊,他看向桃子的眼神里閃爍著星星。
“桃子哥.....你.....”
他收了聲,仿佛下了什么決定,“桃子哥,我先去忙,晚上再與你說。”
姚雄很快也回來了,換上了不合身的新衣服,呆滯的看著桃子。
“哥,我補上來了??”
“去辦事!”
“唯!!!”
今日的散吏們,格外的沉默,也沒有再讓候補吏代替自己外出辦事。
辦起事來,也是相當的認真。
姚雄一覺醒來,便成為了散吏,到如今還不太清醒,可做事卻相當的認真。
也不知為何,明明昨晚還累的半死,整個人都已經崩潰,可今日,姚雄卻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干勁。
他不是那么的累了。
明明這一日,他還是要外出辦事,同樣的事情,卻是不同的感覺。
縣衙有令,要徹查城內外的人口。
整個散吏們幾乎都被派出去做這件事了。
姚雄此刻領著兩位候補吏,正在跟里吏詢問這里的情況。
“六十二戶,對吧?不需要再更改?這可不能出錯.....”
“沒錯,您可以一一清點,我是最近才核實過的,每戶人家的情況都有寫....”
留著白胡子的里吏為他解釋著。
姚雄很快就離開了此處。
里吏一路將他送到了村外,看著他們徹底消失,他方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白胡子里吏剛剛轉身,就看到一人背著大獐子,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里吏一頓,“嚇我一跳....孫虎,你這是打獵回來了?”
男人點著頭,又看向了遠處,“縣吏來了?”
“散吏而已,說是要徹查戶籍,不知是不是又要徭役了....唉,你還不如不回來呢....此處多徭役。”
里吏說著,雙手背后,搖頭晃腦的離開了此處。
男人背著獵物,走向了不遠處的密林。
獵戶跟農戶不同,他們往往會住在村落之外,常常跟著獵物遷徙。
男人走進了密林之中的宅院里,猛地丟下了手里的獐子。
“小武!!給它放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