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落里傳出呼嚕聲。
眾人熟睡。
一個背靠著內墻的身影緩緩在陰影之中緩緩起身。
就看到黑影跳起,雙手竟能直接抓住內墻,敏捷的將自己拽上去。
他從另一邊翻下來的時候,雙手始終將他牢牢的固定在墻上,也不曾發出半點聲響。
何行僧最近的心情是相當的不錯。
當年,他剛通過應試的時候,心里著實開心。
以為能施展抱負,能成為城內人見人怕的上吏。
可事情跟他所想的不同,通過應試的吏,那只是候補吏,散吏的名額是固定的,根本輪不到他。
他便開始被各種羞辱,成為散吏的奴隸,受盡了折磨。
好在,他還有個叔父,他叔父為他撐腰,總算是將他抬到散吏的位置上。
到后來,他叔父因禍得福,又獲得了升遷的機會。
他也逆天改命,一躍成為了散吏之首,他的內心很是激動,當下職吏還有諸多空缺,等到叔父上位,自己便會升上去。
這職吏跟散吏可不同。
有休假,能待在自己的家里,按時來縣衙候令就是。
這些時日里,他將過去折磨自己的散吏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又將自己所遭受的十倍百倍的還給了那些新的候補吏。
哪怕是在夢里,他也在幻想著自己成為人上人,跟那些真正的貴人們一同游山玩水,吟詩作對.....
“舉杯敬諸賢,復飲頌圣言....”
“多謝,多謝,哈哈...”
何行僧低聲說著夢話,忽然間,他驚醒了。
睜開雙眼,便看到一個黑影。
“噗。”
有什么重物狠狠砸在何行僧的喉嚨,這一刻,劇烈的疼痛讓何行僧幾乎抓狂。
他想要嘶吼,可更劇烈的疼痛傳來,他險些暈厥過去。
隨后便是第二下,這次是命中他的太陽穴。
何行僧不動了。
劉桃子將他拽起來,何行僧這般小雞崽,桃子一只手就可以將他抓起來。
桃子將他夾在腋下,迅速消失在了屋內。
夜色下,一個黑影正在院墻上緩緩前進,桃子壓低了身體,他此刻夾著人,無法像寇流那般狂奔。
縣衙內外,處處都能看到巡邏的甲士,這更是加大了難度。
桃子走的很是緩慢,縣衙四周都是甲士,且不與外墻相連。
在兩伙甲士交接離開的空隙,桃子跳下院墻,狂奔而去,一個跳躍,便掛在了對面的院墻上,用力將自己提上來。
何行僧緩緩睜開了雙眼,喉嚨處傳來的疼痛讓他無法言語。
周圍無比的漆黑,他也看不到什么。
只是,一股劇烈的惡臭味迎面而來,讓何行僧險些再次暈厥。
他的眼里滿是驚恐,看向了抓住自己的人。
那人正打量著周圍。
何行僧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這里是哪里,他更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
他想要開口詢問,可他根本說不出話來,喉嚨處的疼痛還在加劇。
他只是嗚咽著,想要表達自己的想法。
桃子緩緩看向了他,這家伙醒的倒是很快。
“散吏的唯一要求.....不許說話。”
桃子抓住他的喉嚨,將他緩緩舉起來,隨即看了看下方。
何行僧終于意識到了這是什么地方。
這是溷藩。
桃子的手開始逐漸用力,何行僧的臉色痛苦,雙腿亂蹬,奮力反抗。
隨著桃子用力,何行僧的臉色變得愈發猙獰,雙目圓睜,口鼻出血,猶如惡鬼。
他憤恨的盯著桃子,最后,他再也不掙扎了。
桃子將他倒過來,一把丟下。
“噗通。”
他那嬌小的身體,輕易的從空隙里穿過,掉進糞坑。
桃子看著他掉下,又從周圍拿來雜物,將上頭整整齊齊的鋪滿。
他這才用撕下來的布帛擦了擦手,轉身離開。
天色已經沒有原先那般深黑,隱約能看到些棱廓,似乎便要亮了。
桃子從原路翻進了小院,貼著墻壁,再次緩緩坐下來。
“桃子哥!”
桃子轉過頭,就看到一人也緊貼著墻,眼神里閃爍著光芒,正盯著桃子。
桃子認得此人。
這便是今日在城門口所相遇的那人,姓田。
他此刻激動的看著劉桃子,壓低了聲音,“我回來后就找您,怎么也找不到.....我就知道您是不會忍耐的!”
“您去了哪里??是去內院殺了何行僧嗎?!”
劉桃子的左眼角抖了抖.....對方一把抓住劉桃子的手。
“桃子哥.....”
他甚是激動,抓著桃子的手都在發抖,聲音都在發顫。
“這胡人皇帝昏庸殘暴,奪我江山,群臣為虎作倀,百姓民不聊生....桃子哥領著我們去起事吧!”
“我家里還有些錢財....可以拉攏些好手....聽聞縣衙里來了個貴人,我們便挾持了他,以他的名義清君側!殺了高...嗚。”
這人的話還不曾說完,桃子就捂住了他的嘴。
桃子的眼里第一次出現了愕然的神色。
縱然是見多識廣的桃子,此刻也是有些不淡定。
那人一點都不怕,看向桃子的眼神火熱。
“睡覺。”
桃子開了口,隨即放開手,坐了下來。
那人卻再次低聲說道:“好,兄長且先休息,兄長,我去打些水來,您清洗一下....”
桃子閉上了雙眼,那人跑去,弄來了桶水,放在桃子身邊,又遞來布帛。
天色漸漸明亮。
眾人都累壞了,至今也沒有一個起身的。
“他媽的!何行僧呢?!何行僧呢?!”
一人怒吼著沖進了里院,這人正是給桃子等人操辦應試考核的那人,神色疲憊,雙眼通紅。
他手持長鞭,氣勢洶洶。
里院里的諸多散吏當即被驚醒,紛紛跑出來。
努爾夏最先出現在他面前,還不曾開口,男人的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啪”
努爾夏只敢受著,男人又肆意揮鞭,周圍幾個散吏被打的生疼,卻沒一個敢反抗的。
“我問你!他人呢?!這個狗東西!!仗著何阿難的勢,敢他媽的藐視我?!”
努爾夏趕忙說道:“曹公勿要動怒,何公他日夜操勞,或許是病了,不曾及時拜見,我這就去找他....”
“呸!”
那人直接將唾沫吐在努爾夏的身上,“什么東西也配稱公?!去給我將那狗東西叫來!!!”
努爾夏不敢耽誤,轉身就跑進了何行僧的屋內。
過了片刻,他又走了出來。
他整個人都幾乎要哭了出來,“曹公,曹公,他不見了,不在屋內....”
“不見了?!”
男人更加暴躁,手里的鞭子再次揮舞,發出陣陣破空聲,散吏們整齊的站在他面前,怕的要命,卻一動不動。
“狗日的,私自離開縣衙,何阿難也保不住他!”
“我回去就發通緝,亡人罪,斬首!!”
努爾夏眼神驚恐,“曹公,這...他昨夜不曾外出,今早也不曾...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男人冷笑著,“跑了,或是死了....無礙,沒了便沒了,不值一提,沒了再找人代替就是。”
他用鞭指著努爾夏,“你來接替他的事情,跟我走!”
努爾夏一愣,隨即狂喜。
“多謝曹公!!多謝曹公!!”
他滿臉堆笑,早已將什么何行僧拋擲腦后,跟在曹公身邊離開了此處。
諸多散吏茫然的看著這一幕,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努爾夏再次回來,這人抬起頭來,眼神里已經有了倨傲。
有散吏在心里甚是不屑,蠕蠕人之后而已。
努爾夏看著眾人,出示了手里的紙張,“這是今日的諸多安排,諸位的分工都在我這里....”
他宣讀了今日的諸多差事,分配了時日,眾人各自領命。
在弄好這里的事情后,他大步的走出了內院,來到了前院。
他一腳將趴在門前的候補吏踹醒。
“都起來!!都給我起來!!”
“媽的,貴人都不敢休息,爾等卻還敢繼續在這里睡覺?!”
“今日起,我便是散吏之首了,我可跟那何行僧不同!!誰再敢怠慢,我便直接處死!!”
“你!!那個蠢物!低頭!!”
努爾夏指著劉桃子嘶吼了起來。
劉桃子低下頭。
他的左眼角抖了抖,眼里閃過一絲兇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