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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路上,路去病很是安靜,他們也不曾再碰到什么意外。
只是原先的城門被關上了,通往這里的道路都被圍住了,他們需要換個城門進去。
回到縣學的時候,天色已經變得更加灰暗。
本就陰沉沉的天空之中又增添了幾道深黑,天空之下的世界,也在這色調之下變得冷峻起來。
兩人坐在屋內,桃子背靠著墻,一手拿著書,一手拿著水袋。
路去病坐在他的對面,他的臉色不斷的變幻著。
“這都怪那些鮮卑人......”
桃子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了路去病。
路去病自顧自的說道:
“鮮卑人只懂得坐車騎馬,哪里知道什么治理國家的道理呢?”
“他們無視人倫,道德淪喪,卻還要蠱惑陛下,陛下明明是漢家兒郎,天命所在,這些人卻說他是什么鮮卑出身,還取了個鮮卑賤名....”
“如那偽周,真正鮮卑,治國無能,沐猴而冠,聲稱有教仿漢,可絕非正朔!!”
“大齊定當定天下得一統,太子殿下聰慧夙成,寬厚仁德,溫裕開朗,博覽群書,定是我漢家之圣王!”
“朝中更有楊令公這樣的大賢.....”
路去病說著說著,眼里再次亮起了光芒,他堅決的對桃子說道:“到那個時候,便是我們輔佐圣王,匡扶天下的時......”
“咯吱”
有人推開了門。
路去病只覺得毛骨悚然,渾身僵硬,竟是動彈不得。
開門的是老吏,他幽幽的看著路去病。
“叫你幾次,怎么都不出來呢?來新人了.....”
“好。”
老吏轉身離開。
路去病坐在原地,開始重重的呼吸,平穩了內心,他站起身來,又一個踉蹌,穩住身體,走出門去。
院門外站著一個后生。
這后生跟路去病差不多的年紀,穿著洗的泛白的衣裳,他的胡子很短很淺,須反而很是茂盛,而髯又沒有,這讓他的臉看起來很是奇怪。
他微微仰起頭來,打量著律學室。
老吏將他的學牌交給了路去病,轉身離開。
路去病看了眼他的學牌,“寇流.....”
“是寇君啊,在下是縣學令史,路姓,雙名去病。”
對方行禮說道。
路去病一愣,臉上的笑容略微僵硬。
這家伙糾正道:“我非寇姓,我姓若口引,乃是國人。”
路去病噢了一聲,“akʰšɪrɪɦirgǝ?”
這一刻,對方汗流浹背,他就當作沒聽到,問道:“我們便是在此處求學嗎?”
路去病看出了對方的窘迫,他點著頭,回答道:“irǝarγačar。”
寇流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其實,我許久都不曾說鮮卑話,有些忘卻了....”
“啊,原來如此。”
“那寇君便跟著我吧,我給你安排住的地方。”
次日。
“我不姓寇,我姓若寇引”
“桃子兄是沒聽到那人的語氣!”
“鮮卑話都不知道幾個,卻最愛用鮮卑人的身份來顯擺!”
“天天叫囂著要恢復鮮卑姓!”
“天下動亂,就是因為這些人啊!”
路去病夸張的模仿著寇流的話,板著臉,嚴肅的開始了喋喋不休的批判。
桃子面無表情的坐在他的面前,手里拿著書,瞥了他一眼。
路去病似乎是給當下的一切問題都找出了一個根源來,鮮卑人。
可路去病這次卻不敢大聲去說了,他壓低了聲音,確保自己的聲音只能被桃子所聽到。
外頭傳來了腳步聲。
路去病趕忙站起身來,“啊,飯來了,桃子兄。”
劉桃子收起了書,兩人走出了內屋,舊的人已經離開了,新的人已經到來了。
眾人聚集在院落里,頻頻向桃子和路去病點頭。
那個寇流,也是混在眾人之中,左右張望著。
路去病看向他的眼神有些不喜。
他低聲對桃子說道:“那你們且先吃吧,我先走了,勿要跟那人起什么爭執。”
老吏艱難的扛著木桶走進院落,腳步一個不穩,木桶上的幾塊菜掉落在了地上,老吏令人拿來水,洗了一下,便再次丟進木桶里。
眾人早已排好隊,直勾勾的看著那木桶,看到這一幕,也沒有人覺得不滿。
寇流并沒有選擇跟著眾人排隊,他站在不遠處,雙手放在后背,挺出不存在的腹部,不像是個學子,倒像是個博士。
沒有人在意他,大家只是直勾勾的看著飯桶。
舀到了飯菜,便蹲在了一旁,開始狼吞虎咽。
看著狂吃的眾人,寇流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他還是一動不動。
等到眾人都打好了飯,他終于走上前去。
他大聲的說出了鮮卑話。
老吏不悅的瞪了他一眼,粗暴的在桶底舀了點汁水,將碗塞進了對方,便側過頭不再看他。
寇流尷尬的看著他離開,又忍不住看向了其余眾人。
眾人吃的很快,狼吞虎咽的吃完,將碗還給老吏,轉身離開。
等到眾人幾乎都離開了,寇流這才蹲在了地上。
兩排牙齒劇烈的碰撞在一起,胡亂的咀嚼著嘴里的東西。
他蹲在院落的角落,將碗里的飯菜胡亂的塞進嘴里,手速極快,嘴里的還不曾咀嚼完,手便又送了一塊進去。
吃完了菜,他撿起一塊手指大小的骨頭,認真的吸吮了起來,從上到下,從左到右,不斷的吸吮著,他的牙齒不斷的壓榨著骨頭,希望能從其中榨出點什么。
他又舀起水,往飯碗里倒,用手在碗里轉了幾圈,不讓任何東西留在碗邊,將碗舉起來,一飲而盡。
他站在老吏的面前,揉了揉肚子,“老丈,我實在沒吃飽,能不能再來一碗....我看桶里還剩下點....”
老吏根本不理會他,只是一把搶過他手里的碗,“下次早些吃完!”
他拿起了東西離開了院落。
寇流看著他離開,再次撫摸著干癟的腹部。
而路去病走出了院落,朝著南側一路走,走了近半里,就來到了一處干凈的院落里。
此處放著六張案,三張案上已有人入座。
路去病笑著與他們行了禮,隨即坐在了一旁。
當即便有小廝笑呵呵的跑上來,“路令史今日怎么來晚了?”
“昨日出了趟遠門。”
“那今日想吃些什么?”
“還是跟往常一樣,勿要太多,便飯就是。”
“好!”
小廝跑開。
路去病則是跟對面幾個人攀談了起來,他的嘴是閑不住的。
“榮祖....聽聞你們學室來了個國人?”
一個肥頭大耳的文士好奇的問道。
“回陸公,是這樣的。”
那人聽到稱呼,皺起眉頭。
“稱步六孤公更妥。”
“唯.....步六孤公。”
“他何姓?”
“姓寇。”
“若口引?呵,難怪呢....這些小人.....”
那人嗤笑著,不再詢問。
小廝先送來了些果子,都是一大早摘下來的,格外新鮮,身上還沾著水露。
路去病小心翼翼的吃了幾顆果子,還不曾品嘗好其中滋味,小廝就已經將熱氣騰騰的羊肉湯端了上來。
路去病夾起了一塊羊肉,在面前幾個放著不同調料的小碗里沾了沾,隨即送進了嘴里,慢條斯理的品味了起來。
吃了幾口肉,或是覺得膩,他又吃了幾口茶。
有人笑著敬酒,他也拿起了一旁的酒盞,起身跟幾個人回了禮,飲一小口酒水,潤潤口,去去腥。
“那路兄便繼續吃著,今日的肉太柴,絕非羊羔...不好吃!”
有人起身,不悅的抱怨了幾句,留下了滿滿當當的剩飯,轉身離開。
路去病正吃著呢,忽然有人坐在了他的面前。
他抬起頭來,驚訝的看著面前的陌生人。
這是個魁梧的漢子,相貌堂堂,濃眉大眼。
“路令史?”
“肥博士想要請您吃頓飯,談一談學室的事情。”
路去病的手一頓,下意識的看向了身邊。
“肥博士找我什么事?”
那人的臉色有些不悅,“莫非您是不愿意前往?”
“我這就去。”
“好,就這些爛東西哪里是您能吃的,請上車吧,家主早已備好了佳肴!”
那人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姿勢,臉上卻是不懷好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