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州所有涉案官員,上到知州曾叔禮,下到普通的州衙差役,包括與官員勾結的本地商賈,地主,士子,一個不留,全部斬立決。
“斬立決”的意思,是不用等到明年秋后,而是馬上處決,明正典刑地處決。
圣旨已下,覆水難收。
官家親自朱筆勾批,陳州二十三名涉案官員,六十余商賈地主,全部斬立決。
朝會上群臣被狠狠震懾,章惇站在朝班內一動不動,其余的朝臣沒人敢再開口,事情就這么被定下。
“明日午時,汴京城外設法場,明正典刑處斬犯官和涉案人等,可允百姓圍觀,朕更歡迎汴京的朝臣們也去看看,希望諸公謹記為官初心,日后若有禍害百姓之舉,陳州官員的今日,便是爾等的明日。”
趙孝騫說這番話時語氣很冷漠,環視群臣的目光更冷漠。
整頓吏治,是一件極其漫長且艱難的事,但,必須要做。
古往今來,王朝更迭,除了天災之外,更多的是人禍。
而“人禍”則大半是手握權力的官吏造成的。
當百姓忍無可忍,揭竿而起,推翻了王朝,天家貴胄被屠戮,江山改換新主,舊朝帝王身死社稷,而這些制造人禍的官兒,只要換一身官服,又能繼續在新朝安享榮華富貴。
憑什么他們能過得如此舒服,改朝換代也影響不到他們?
大宋社稷只要存在一日,趙孝騫就決定不能讓這些官兒太輕松。
大宋國祚至今已百年,這一百年里,文官享受了太多富貴紅利,從今以后,也該讓他們感受一下壓力了。
“陳州官場,已爛透了,爛到了根子上,這還是僅僅只是一個陳州,便牽扯出了如此多的禍害,那么京畿路呢?整個大宋天下呢?”
“諸公可知有多少官員騎在百姓頭上作威作福,多少百姓家破人亡,上告無門?”
“監察府難道不該設嗎?若不是監察府,爾等在汴京坐享富貴的朝臣們,焉能知道汴京之外,竟有這般人間地獄般的景象?焉能知道人世間的惡,沒有最惡,只有更惡!”
趙孝騫隱含怒火的聲音在大殿內回蕩,殿內文武皆被震懾,不敢言。
“韓忠彥,甄慶!”
“臣在。”
趙孝騫盯著二人,道:“監察府和皇城司配合,繼續整肅京畿路各州府縣,明察暗訪,體察民情民怨民聲,各州府縣官員若有禍害百姓者,監察府和皇城司據實上奏汴京,做到除惡務盡!”
“臣遵旨!”
“汴京監察府的基本架構已成,韓忠彥,日后監察府還要繼續擴充,大宋各路皆須設立監察司,慎重考評,任用官員。”
“朕的治下,官員可以受委屈,但大宋子民不能受委屈!”
第二天,午時。
汴京城外新設的臨時法場外。
大清早便不斷有官員百姓朝城外蜂擁而去,天才剛亮,法場附近已是人山人海,成千上萬的百姓聚集。
百姓們神情透著興奮,他們有的是純粹來看熱鬧,有的則是興奮于朝廷整頓吏治,雷厲風行斬決官員。
明明是午時才執行斬立決,這會兒犯官的囚車都還沒到,可百姓們卻很有耐心,他們大清早就搶占了最佳的位置,只等那些官員商賈地主被押解而至。
“一次斬首八十余人,其中二十多名犯官,嘖!大宋立國以來頭一遭啊!這熱鬧若是不看,一輩子都后悔。”人群里有百姓議論道。
“聽說這還是陳州一地,就被揪出來這么多,官家新設的監察府看來是有點斤兩的,跟以往那些官官相護不一樣,人家是真為百姓聲張正義的。”
“當初聽說官家設監察府,我還以為換湯不換藥呢,沒想到監察府這么快就干出名堂了,以后咱這大宋的官兒啊,怕是不好當了。”
“有了監察府,咱百姓若有冤屈,也有地方上告了,是好事!”
百姓們聚在一起議論不停,最后終于說到了趙孝騫。
“咱們這位新即位的官家,不一樣!他與大宋別的官家都不一樣,他是個好皇帝!”
“沒錯,看看他堅持設立的監察府就知道,他確實是好皇帝,他懂民間百姓的疾苦。”
“當年官家還是郡王時,便已是名滿天下的大英雄,打得遼狗從此不敢南下,如今當了皇帝,同樣還記掛著咱們百姓。”
“說不準咱們這兩代人有福呢,有這么一位好皇帝在位,咱們百姓的日子應該會好過許多。”
“那得祈禱咱們的官家多福多壽了,最好活到一百歲,哈哈!”
“明日我就去大相國寺,給官家多燒幾炷香,為官家多求幾年陽壽。”
“同去,同去!”
明明是法場殺人的地方,圍觀的百姓人群里卻不時傳出愉悅的笑聲。
那不僅是笑聲,也是民聲。
來自底層最真實的聲音。
快到午時,汴京城門外,八十余輛單人囚車被差役推出了城門,朝法場緩緩行來。
人群頓時沸騰了,囚車經過人群時,百姓們將準備好的石頭狠狠砸向囚車,伴隨著一陣陣咒罵聲,為首的囚車里,曾叔禮被砸得頭破血流,幾近昏厥。
從一州之地的土皇帝,落到今日即將身首異處的下場,曾叔禮的悔恨之甚,恐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法場內,御史大夫,大理寺卿,刑部尚書,監察大夫等人,是今日的監斬官。
今日處斬之人眾多,而且身份皆不凡,汴京朝堂三法司和監察府首官親自到場,擔任監斬。
八十余人齊刷刷跪在法場內,刑部尚書邢恕抬頭看著天色。
午時一刻至,法場內的差役擂鼓,隆隆的鼓聲仿佛催魂的喪鐘,八十余死刑犯頓時嚇得面無人色,許多人當即嚎啕痛哭起來,更有甚者連尿都管不住,褲襠已濕了一大片。
邢恕與諸法司首官互相交換了一記眼神,然后站起來將一面令箭狠狠擲在地上。
“時辰已至,斬!”
延福宮。
裊裊抱著兒子趙昊,正坐在耶律南仙的寢殿內,與她閑話家常。
狄瑩等女回京后,眾女皆被封了皇后或妃號,唯獨耶律南仙卻沒有封任何頭銜。
如今耶律南仙就這樣不尷不尬地住在皇宮里,說來有些名不正言不順。
耶律南仙本是淡泊之人,她長著一張絕美的初戀臉,性格卻非常清冷高傲,似乎從來沒有人走進她的心里。
這也是當初趙孝騫幾番試探,終究不敢糟蹋她的原因。
這女人看似柔弱不堪,實則性格非常剛烈,典型的生死看淡,不服就死給你看。
后來趙孝騫參與奪位,提前將母親妻兒送去日本,狄瑩出發之前二話不說,非要將耶律南仙也帶走。
這個舉動當然是有深意的。
她若愿意同去,便算是默認了她是趙孝騫的女人。
結果耶律南仙當時不知怎么想的,也或許是狄瑩的態度太過強硬,就這樣耶律南仙稀里糊涂地跟著眾女上路了。
如今度盡劫波,否極泰來,眾女回京,耶律南仙也跟著住進了宮里。
這下更默認了她已是趙孝騫的女人的事實。
畢竟皇宮這地方,理論上來說,除了太后太妃之外,里面的任何女人都有被皇帝隨時隨地寵幸的義務。
耶律南仙不聲不響跟著眾女住進了皇宮,已經說明她并不反對當趙孝騫的女人了。
此刻裊裊端坐在耶律南仙的寢殿里,耶律南仙的懷里抱著趙昊,不時伸出手指逗弄他圓潤肥肥的小下巴。
趙昊被她逗得咯咯直笑,而耶律南仙那張向來清冷,不茍言笑的絕色臉頰上,也露出幾分難得一見的笑意。
裊裊坐在她的對面,穿著一身華麗的宮裝,笑容滿足地看著活蹦亂跳的兒子。
生下趙昊后,裊裊的地位也水漲船高,趙孝騫封妃時,裊裊被封為貴妃,位僅在皇后一人之下。
沒辦法,母憑子貴,誰叫她的肚皮最爭氣呢。
嘴里嚼著零嘴兒,裊裊自顧與耶律南仙談論著汴京的八卦。
“八十多個人,一天之內全部被斬了,咱家官人的心可真狠呀,聽說法場的劊子手都累癱了,換了好幾撥劊子手才把這八十多人殺干凈,法場附近的地都被染紅了,那股血腥味經久不散,太嚇人了!”
裊裊露出不寒而栗的表情,耶律南仙卻微微一笑,情緒并無半點觸動。
“帝王本應殺伐果斷,這些人該死,他們死了,官家的威信也就立起來了,往后治理天下也好,整肅吏治也好,都能事半功倍。”
裊裊一拍大腿,興奮地道:“對對,昨夜官人在我寢殿睡時,也是這么說的,說法跟你一般無二,南仙,你可真懂我家官人,嘻嘻……”
耶律南仙不自在地扭過臉去,淡淡地道:“我之所見,與懂不懂他無關,帝王之術而已,我自小見識過。”
裊裊嘻嘻一笑,接著不知想起什么,突然道:“咱們回京有些日子了,你也住進了皇宮,這些日子我家官人可有寵幸你?”
耶律南仙一怔,然后俏臉立馬浮起幾分紅潮,語氣卻冰冷地道:“無名無分的,他為何要寵幸我?我又不是他的夫人。”
裊裊噗嗤一笑,道:“南仙,你啊,就是嘴硬,我家官人這般世間英雄,我就不信你對他無意,他這樣的蓋世英雄都入不了你的眼,這世上還有比他更強的男人嗎?”
耶律南仙漸漸有些羞惱了,瞪著她道:“好好聊些閑話便是,女人說話非要提起男人嗎?”
“當然,聊男人才有趣嘛,尤其是我的男人,嘻嘻……或許很快也將是你的男人。”去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