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月,趙孝騫終于回到了真定城郡王府。
這座郡王府當初還是裊裊出面買下的,當初買它的時候,趙孝騫不過把它當做一個臨時的居所,畢竟人隨著官職走,他率軍常年征戰在外,這座郡王府買下后,他根本沒住過幾天。
但是后來狄瑩等女人尋來真定城,住進了郡王府,狄瑩作為郡王妃接管了府里的內外事務后,不知為何,趙孝騫便不再把它當作臨時居所了。
這里住著自己的女人,未來還有自己的孩子,對一個男人來說,它已不能叫臨時居所了。
它是這個男人的家。
狄瑩和姜妙仙攙扶著趙孝騫下了馬車,雙腳剛落地,便見一個圓滾滾的球撲了上來。
“何物!?”趙孝騫大驚失色。
垂頭一看,懷里正是加大加粗版的裊裊,正死死地摟著他,高高隆起的肚皮也頂著他的肚子。
“裊裊?”趙孝騫不確定地輕喚。
裊裊大哭失聲:“官人,官人……擔心死妾身了!”
然后裊裊上下打量趙孝騫,泣道:“官人身子可還好?身上還疼不疼?”
趙孝騫伸手輕撫上她的肚皮,感受那種血脈之間的牽連與感應,滿滿的幸福充斥心間。
“官人沒事,命大,活過來了。”趙孝騫又摸了摸她的臉蛋,道:“這次回家,我來迎接自己的孩子出生,咱們的孩子。”
裊裊的臉蛋比以往圓潤了許多,胳膊和腿也加粗了不少,看來這些日子狄瑩將她照顧得很好。
裊裊泣道:“官人不必如此,就算不能親眼見孩子出生,妾身將來可以帶著孩子去析津府看你,官人何必拖著重傷之軀,受這數百里奔波之苦。”
“不,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儀式感必須有。”趙孝騫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
“我做了這么多事,不就是為了家人和子孫嗎,如果為了所謂的軍國大事,忙得連孩子出生都顧不上看一眼,我忙的這一切有什么意義?”
夫妻眾人在郡王府外停駐了許久,趙孝騫環視自己的妻妾們,心中頓覺滿足,大丈夫此生如斯,夫復何求。
“走,回府,今日夫妻團聚,吃頓好的!”趙孝騫很接地氣地道。
周圍眾女露出了喜色,紛紛用寵溺愛憐的目光看著他。
裊裊猶為歡喜,卻下意識地看了狄瑩一眼。
狄瑩卻冷著臉道:“你莫看我,不論任何時候,飯后你都必須慢步一個時辰,一刻也不能少,官人回家也救不了你。”
裊裊頓時露出苦色,雙手拽住了趙孝騫的胳膊撒嬌:“官人……”
趙孝騫咳了咳,道:“聽姐姐的話,別讓她受傷……”
“夫人是為你好,生孩子是一只腳踏進了鬼門關,只有懷孕時多運動,增強自身體質,擴張盆骨盆腔,將來才能順利生產,母子平安,你現在偷一時之懶,生的時候大夫穩婆可就要問我保大保小了……”
趙孝騫說著偷偷湊在她耳邊道:“以你姐姐的德行,到時候肯定選擇保小。”
裊裊俏臉一僵,隨即咬了咬牙,道:“官人,妾身一定多走動,絕不能把自己的命交到別人手上做決定!”
趙孝騫笑了,瞧這一家子,多么幸福美滿,妻妾無猜。
在狄瑩的操持下,郡王府當即開席。
王府正堂內,趙孝騫與妻妾們圍坐一桌,桌上佳肴美食琳瑯滿目,一家人圍在一起熱熱鬧鬧,不過席間并未備酒。
一來妻妾們對酒并無太大的愛好,二來趙孝騫的身體還在養傷,更不能沾酒。
狄瑩把趙孝騫當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廢物,菜都是親自喂進他嘴里,就差幫他消化了。
“官人,裊裊眼看快生了,妾身考慮要不要將阿娘接來真定城,咱們姐妹一同侍奉她,也好讓她嘗嘗含飴弄孫之樂,官人覺得呢?”狄瑩問道。
趙孝騫嘴里塞滿了食物,含糊地道:“不用,過不了多久,興許咱們便回汴京常住了。來來往往的,沒必要讓我娘折騰。”
狄瑩睜大了眼睛,道:“為何?難道朝廷收復燕云后,便不打算繼續北伐了?”
趙孝騫突然沉默下來,許久后,嘆道:“收復燕云后,我的使命便算結束了。”
眾女愈發不解,唯獨狄瑩神情一變,臉色頓時蒼白起來。
這劇情,在座的沒人比她熟。
她的祖父狄青,也經歷過同樣的劇情,狄家因此數十年不振。
此刻見趙孝騫的模樣,狄瑩很快明白了什么。
“官人,莫非官家對你,對你……”狄瑩終究無法說出這敏感犯忌的話。
趙孝騫笑道:“不要多想,我的命運與你祖父不一樣,收復燕云后,宋遼已進入暫時的和平時期,這個時期我一個臣子不可能繼續手握十萬大軍的兵權,那未免太犯忌了,所以,我的兵權也該卸下了。”
狄瑩顫聲道:“官人卸下兵權回汴京,官家會不會……”
“不會,只要我不掌兵,就沒有危險,當個富貴郡王逍遙一生是絕對沒問題的。”趙孝騫笑著安撫道。
狄瑩的心情卻并沒有好轉,遲疑地道:“真是如此嗎?”
她的祖父狄青當年也是如此,可后來,就算他卸下了兵權,滿朝君臣終究還是沒放過他。
當年汴京因暴雨積水,時任樞密院使的狄青只不過帶著全家老小進大相國寺躲避洪水,就被御史們參得灰頭土臉,后來被降職外放,發病客死他鄉。
誰敢相信,堂堂樞密院使只不過進大相國寺躲避一下洪水,便好像犯了天條,落得這個下場。
真的僅僅只是躲避洪水的原因嗎?傻子都看得明明白白,這分明是君臣對狄青的猜忌,故意尋了由頭要弄死他。
狄瑩現在很害怕,怕她的官人卸下兵權回京后,也將落得如此下場。
趙孝騫坐在她身旁,感受到她有些發顫的身軀,趙孝騫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朝她露出燦爛的微笑。
“夫人,我的命運,不會交給任何人宰割,記住我這句話。”
狄瑩抬眼深深凝視著他的面龐,良久,也展顏一笑:“無論如何,你我夫妻同生共死,官人也記住妾身這句話。”
在座的眾女面面相覷,除了狄瑩外,其他的人皆是底層出身,根本不明白朝堂的兇險,但見官人和姐姐此刻臉色沉重,眾女大約也明白,官人若被召回汴京,恐怕結局不妙。
原本歡聲笑語的席間,頓時沉默下來。
片刻后,姜妙仙突然道:“妾身也與官人同生共死。”
接著眾女紛紛異口同聲:“妾身也一樣,愿與官人同生共死。”
趙孝騫懵了:“干啥啊這是?你們要干啥?這不是我的接風宴嗎?為何搞得跟我過頭七似的?”
捏了捏自己的臉,趙孝騫有點整不會了,喃喃道:“難道是我的魂兒飛回來了,實際上人已經死了?”
“那也不對呀,這滿桌子的美味佳肴,你們應該燒給我呀,怎么自己還吃上了?”
狄瑩噗嗤一笑,恨恨掐了他一下,道:“呸!官人剛回來,不能說點吉利話么?沒見過有人給自己尋晦氣的,以后不準說什么生啊死啊的!”
夫妻倆一番調笑后,席間終于又恢復了歡聲笑語,眾女的心情也隨之松緩下來。
宴散之后,眾女仍舍不得走,聚在正堂內與趙孝騫閑聊。
狄瑩問起趙孝騫率王師與遼軍交戰,以及如何逼得遼國簽下盟約,退出燕云等諸事。
這些事說起來太復雜,跟女人們說這些也不一定聽得懂,于是趙孝騫只能潦草幾句帶過。
“你們只要記住,你們的官人我,很牛逼。”趙孝騫正色道:“至于為何如此牛逼,諸位不必細究。”
狄瑩白了他一眼,突然語氣酸酸地道:“是呀,官人可真厲害死了呢,外出征戰也不忘兒女情長,軍國大事忙到飛起,還能順手將遼國公主劃拉到自己被窩里,這本事尋常人可學不來。”
趙孝騫一怔,隨即拍了拍腦袋:“遼國公主?特么的差點把她忘了。”
扭頭看著狄瑩那酸溜溜的表情,趙孝騫道:“耶律南仙最近咋樣?沒被你扔井里吧?”
“我和她清清白白,若被你扔井里,她可算是史上最冤的公主了。”
狄瑩臉色鐵青還沒說話,旁邊的裊裊卻噗嗤一笑,接著笑聲越來越大,咯咯咯一陣鵝叫,似乎想起什么特別好笑的事。
狄瑩俏臉一紅,眼神暗含警告地瞪著她。
“公主無事,妾身連根寒毛都沒碰過她,反而讓府里下人給她送了不少錢糧和吃喝用物,她的小日子可滋潤得很呢。”狄瑩沒好氣道。
頓了頓,狄瑩俏臉又冷了下來,道:“妾身相信你與那位公主是清白的,人家根本看不上你……”
趙孝騫睜大了眼睛,沉默半晌后,突然炸了。
“她看不上我?哈!她看不上我?”趙孝騫氣極反笑:“我特么給她臉了,如此俊秀瀟灑且文武雙全的英雄人物,她會看不上我?”
狄瑩嘴角一扯,冷冷道:“她當面跟妾身說了,要妾身好好管束官人,讓官人以后不要再色瞇瞇地看著她。”
趙孝騫一手捂住心臟坐了下來,幽幽地道:“快叫大夫,我的內傷好像又犯了……”去讀書